《》章 節目錄 【第八十三章 用兵戈,千軍戰罷】 文 / 鄒久官
飛騎衛軍團長李霧,烈武衛軍團長雷橫,第三軍團軍團長侯鑒,第六軍團軍團長佟砼陸續趕到元帥大營。
李霧,字亭山。三十五歲,少將軍銜。長的氣宇軒昂,儀表堂堂,一縷墨髯垂於胸前,頗有幾分關公的風采。他原是英公舊屬,後積軍功至大校,又經英公舉薦,才成為飛騎衛的殿帥。不過他的直屬上司是胡公,這個情況有點詭異。
雷橫,字立淵。三十歲,少將軍銜。此人豹頭環眼,壯如鐵塔,聲如洪鐘,端是一員猛將。他畢業於荊襄軍校,善於操練步卒,嚴格來說不屬於當前四大元帥的任何一個派系。軍校畢業便直接入選近衛軍團,兩年後調入陷陣衛。胡公當上昭武大學祭酒時,皇帝看中其不屬於任何一派的特性,將其調入烈武衛,晉陞一級軍銜領烈武衛軍團長一職。
佟砼,字刃山。四十歲,少將軍銜。曾為英公舊屬,後調入晉州,任朔州衛軍團長。北疆方面軍組建時,經英公推薦,任第六軍團軍團長。此人一派長者風範,說話和風細雨,自有一番威嚴。
至於最後一個侯鑒,字雲甫。卻是諸葛元帥的人。
立於帳中這四個人,可以說是北疆方面軍最重量級的四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當然,限於聖祖立下的軍規和制度,他們四個人對胡公的軍令只能遵從,不能違背。而在一般情況下,他們也不會對胡公提出自己的建議——特別是戰略性意見!這是胡公和他身邊參謀們的專屬權利!
但現在的局面有些不同,元帥大帳的參謀們分成了兩派,爭執不下,胡公也不敢妄下決斷。所以將他們四個人招來商議。
每個軍團長身邊也都有自己的參謀軍官,對於當前局勢他們也是心知肚明,之前也有跟參謀們商討過。所以當胡公問起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番見解。不過歸結起來,他們四個人的意見只有三個。
李霧與佟砼的看法一致。那就是全軍移駐飛雲堡,依靠飛雲堡與敵周旋,同時打通南歸之路,與度信州取得聯繫,並讓老州再派軍隊來。
而雷橫的建議比較特殊,他的意思是全軍不往南。而往東,先撤至庫倫,再做定論。
這兩個看法都屬意撤退。
最後是侯鑒。他的看法是:「我意捨棄扎布汗河下游一線,全力防守定邊、堅昆兩府,同時在科布多駐紮重兵。」
這個看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向以「兔子」著稱的侯鑒,怎麼會提出死守這個建議?
侯鑒解釋一番。眾人才算理解。其實現在看來,好像是北疆方面軍被包圍了,但總整個地圖上看,月氏這一百多萬軍隊,何嘗不是被我們漢軍包圍在裡面呢?侯鑒的看法是堵死月氏人向西向北逃竄的可能,就死守在這裡,等候益公的西疆方面軍拿下迪化。接著揮師北上,與北疆方面軍殲滅月氏這一百多萬唯一的可戰之兵。屆時,不但北疆方面軍的困境可解,還能一鼓作氣平定月氏叛亂!
「這是個瘋狂的計劃!」李霧率先道,「若是益公不能及時北上怎麼辦?若是月氏叛匪南下怎麼辦?要知道,我軍現在只有十日之糧!」
佟砼贊同李霧的觀點,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慎也。如果依侯將軍所言。那無疑是將我北疆方面軍十數萬袍澤置於險地。萬一覆滅,北疆豈不天裂?元帥,此舉不妥。」
侯鑒道:「從我第三軍團被月氏圍困之日起,這北疆早已天裂。若是南撤,這裂痕就將無法彌補。但我們留在這裡,就還有希望將這天裂補上。」
侯鑒在侃侃而談時,旁聽的諸葛允卻皺著眉頭看向典木。卻見那典木正與侯鑒帶來的幾個參謀,站在一邊竊竊私語。
諸葛允瞳孔收縮,心頭恨意升起。
「徐棟,典木?」諸葛允終於明白侯鑒為何會提出這個作戰計劃——肯定是這兩個人攛掇的。
徐棟與典木旁邊的那人,是侯鑒的參謀百里束。此刻他們三人正在竊竊私語,這三人足以影響北疆方面軍兩個大佬的決定。
胡公自不必說,徐棟與典木都是跟隨胡公長久的人物,對胡公的心性想必非常瞭解。百里束呢?他是依附侯鑒才能取得軍功的。而侯鑒因為第三軍團損失輜重的事,前段時間回到元帥大營時,曾遭到元帥痛斥。後來雖未再受責備,不過其他軍團的士兵都對第三軍團頗為鄙夷。為了爭取尊重,侯鑒心裡肯定著急取得胡公的信重,於是聽了徐棟的計劃也未嘗不可能。
如此想來,侯將軍的看法,其實就是典木與徐棟的看法。
諸葛允想清楚這些後,便有些恨意。不過卻不是恨侯鑒提出的這個建議,而是恨典木與徐棟的為人。
身為參謀,有什麼計劃直接對元帥提出就是了,為何要假手他人?這不是糊弄元帥麼?
顯然,剛入軍隊不足一年的諸葛允對這種做法是非常痛恨的。他卻不理解,這其實也是明哲保身的一種無奈選擇罷了。典木與徐棟兩人向胡公提,未必能夠引起胡公重視,而換做身為軍團長的侯鑒來說,效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樣。
在是戰是守的問題上,李霧、雷橫、佟砼、侯鑒四個都不能幫胡公做決定。這個決定也只有胡公自己能下。
在與四個將軍商議過程中,元帥大帳和軍團大帳的參謀們都在一旁旁聽。
與參謀們紙上談兵不同,四個將軍提出的方案和建議都比較尖銳。在戰與守的問題留下給胡公決定後,四個將軍分別提出當前所要解決的問題,首當其衝的是糧草。
「北海州西部經過這一年的廝殺,大部分地方都已殘破。任何一片草場上都找不到牧馬人了,他們不是被月匈聯軍殺害。就是被徵召入伍,充當役夫。」李霧撫著墨髯道,「中部又是荒漠戈壁,向來荒無人煙。之前的當地就糧的難度頗大。定邊府的府庫裡糧草也所剩無幾了。末將以為該打通南歸之路的根本也在這裡。」
佟砼接著說:「再者軍心士氣不足,自第三軍團突圍而至。月氏叛匪的戰力在軍中傳的頗為強大,此點應要注意。末將以派軍法官彈壓流言,不過治標不治本。若想一舉扭轉這股流言,我軍需打一場大勝仗方能挽回。」
侯鑒頗有些尷尬,月氏人的戰力被誇大,這點跟他帶回來的那些第三軍團殘軍不無關係。對此侯鑒只能抱拳行禮道:「末將知罪。請元帥責罰!」
胡公的注意點卻不在侯鑒這裡,擺擺手道:「此事罪不在雲甫,不必多說。不過刃山你所說的必須大勝一場,這倒是當務之急。亭山,立淵,這件事你們可有準備?」
李霧與雷橫對視一眼。還是雷橫行禮道:「元帥,若想大勝一場其實不難,我與亭山兄早有定計,只是需元帥將駐蹕之地移到佟將軍那裡……」
「你們的突破口想在科布多?」胡公問道。
李霧道:「不錯。科布多遲遲不下與我軍兵力有關。這十餘日來,只有烈武衛一旅與我飛騎衛前師參戰,科布多三面環湖,德勒湖、哈爾湖與哈爾蘇爾湖分列四周。不利於鐵騎縱橫,月氏叛匪一遇我騎兵進攻便划船進入湖心,等烈武衛造船筏圍剿又力有不殆。若是元帥駐蹕南移,將烈武衛悉數壓上去,定可拿下科布多,鎖死月氏人北歸之路……」
說到這裡,李霧忽然一頓,看向侯鑒的神色頓時有些赧然。李霧意識到,自己這麼說似乎是在變相同意侯鑒之前提出的計劃。
胡公閉上眼睛,沉思良久方睜開眼睛。忽然向諸葛允招了招手。
諸葛允趕緊上前:「元帥?」
「你將昨日老夫交予你的計劃拿出來,給諸位將軍看一看。」
「喏。」諸葛允有些不甘願,不過卻沒有違背胡公的意思,立即讓人將胡公昨日交給他們小隊商討的作戰計劃拿出,交給四位將軍。
作戰計劃不複雜。只有寥寥數頁,四個將軍一一翻閱,卻露出不同的表情。李霧是越看越皺眉,雷橫露出頗為不情願的樣子,侯鑒卻是一臉驚喜。至於佟砼,依舊是一臉淡然,不過眼神卻有點發亮。
旁聽在側的徐棟和百里束同時看著典木,典木卻疑惑地搖了搖頭,示意他根本不知道胡公有下發作戰計劃讓諸葛允商討這件事。
胡公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啜著,銳利的眼神掃過帳中的每一個人,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裡。見差不多了,便放下茶盞道:「諸位以為,老夫的計劃可否?」
四位將軍放下手中計劃,諸葛允將之收起,妥善保管好。
李霧捏著頜下墨髯,低頭不語。佟砼也是一臉雲淡風輕,似乎不想先開口。侯鑒雖想開口,但想到計劃上的內容,卻是以飛騎衛和烈武衛為主的,他的第三軍團已殘,根本無法參與,所以也就沉默不語。雷橫雖然是莽夫樣,但心思玲瓏著呢,見三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便也打算裝耳聾。
胡公見狀,便道:「既然四位將軍都無異議,那便按照計劃執行吧!」
「元帥,」諸葛允突然開口。惹得眾人側目。
胡公眉峰一皺,不滿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起身喝道:「傳老夫軍令!」
所有人轟然起身,甲冑撞響,一片肅殺,將軍以降諸人,齊齊向胡公行禮:「屬下聽令。」
「令,元帥大帳駐蹕第六軍團。」
「令,飛騎衛前師撤出科布多,向厄特岡移動。」
「令,烈武衛即刻啟程,限五日內攻佔科布多。」
「令,第五軍團向北,兵發厄特岡。」
「令,定邊府堅壁清野,全城動員移防堅昆。」
「軍令下達之刻起,全軍需在一日內調度完畢,違者,軍法從事!」
一連串的軍令下達。眾人盡皆凜然。
「喏,謹遵元帥軍令!大漢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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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元帥是跟那羅馬戰神卯上了。」元帥大帳旁的一個小型營帳裡,侯鑒緩緩飲了一口馬奶茶,輕輕道。
坐在侯鑒對面的,正是諸葛允。
侯鑒乃是諸葛元帥的得意門生。在諸葛允年少時兩人便見過。所以在侯鑒從飛雲堡趕到元帥大帳時便見到了他。之後兩人還有過幾次碰面。
「世叔,我覺得元帥有點意氣用事了。」諸葛允不滿地嘟喃,又將侯鑒的馬奶茶添上,嘴裡道,「此刻不救飛雲堡,反而欲以飛雲堡為誘餌。此舉無異於拿第四軍團為棋子,即使元帥的意願達成,第四軍團怕也剩不下幾個人了。如此以來,他就不怕寒了將士的心嗎?」
侯鑒是諸葛元帥的門生,與當代智公平輩,所以諸葛允要稱呼侯鑒為世叔。
侯鑒呵呵一笑。道:「世侄啊,你豈不聞一將功成萬骨枯?元帥此舉也是險中求勝。若是功成,這北疆天裂即時補上……」
「可若失敗呢?」諸葛允仍舊氣呼呼地說,「昨日元帥將計劃給我商討時我便說過,此舉太過冒險,後路不靖,前途未卜。等於將大軍放置在一個火堆上,萬一那羅維尼斯不上當,豈不是讓我北疆方面軍徹底困死?」
諸葛允的脾氣侯鑒也是知道一二的。他自小便聰穎過人,巴蜀之地人皆以「天才」名之。心氣高傲的緊。
對此,侯鑒只能苦笑勸道:「世侄啊,兵事不可能一直四平八穩,但也不能一味弄險。你之前的計劃我也略有耳聞,前一個計劃弄險痕跡過重,而現在你的想法又太過於保守了。」
幸好侯鑒與智公家關係匪淺,若是他人這麼說。諸葛允非當場翻臉不可。不過就算是侯鑒說的,諸葛允的臉色依舊有些難看,陰鬱著抱拳道:「還請世叔指教。」
侯鑒喝了一口奶茶,歎聲道:「世叔也是敗軍之將,哪敢說指教。只是想告訴世侄。元帥此舉才是真正的兵家做法。方才大帳裡你也看見了,李亭山跟佟刃山是一道的,想的都是先撤。而雷立淵卻是想著自保。這表示什麼?這表示如今我軍內部軍心不齊啊!元帥無論選擇哪個建議,都將讓軍心更加渙散,所以元帥哪個建議都沒選,而是另辟奇徑,走了一條不尋常的路——嘿嘿,兵進厄特岡,著實是步好棋!」
諸葛允不滿道:「小侄卻看不出好在那裡。那厄特岡東靠鄂爾渾山谷,北依杭愛山,西鄰烏力雅蘇河,南邊是月氏人佔領的巴彥草場,這個四戰之地宜攻不宜守,離飛雲堡還有四百餘里,這根本就是將飛雲堡的第四軍團拋棄了嘛!」
侯鑒卻突然正色道:「世侄切記,慈不掌兵!在戰場上沒有誰是不能拋棄的。厄特岡雖不顯眼,但世侄沒發現他的價值嗎?」
「什麼價值?」諸葛允不解。
侯鑒深深歎息,諸葛允雖然聰慧,但人情世故和戰場歷練卻是太少,做人差勁不說,連胡公的真正意圖都沒看明白。
侯鑒用手指沾了沾馬奶,在桌上畫出兩條白色的線條。
諸葛允看了半天,撇嘴道:「這是月氏人與我軍的大致分佈圖啊,月氏人似蛇一樣盤踞金山森林至查干湖一線,堵住我軍南歸之路,北邊又有月匈聯軍攔在唐努烏梁海和科布多……這又怎樣?」
侯鑒又重重在兩條白線中間點了一個點,沉聲道:「賢侄再看,這裡就是厄特岡。」
諸葛允頓時張大嘴巴,眼睛瞬間睜圓,愕然半晌才道:「七寸,打蛇打七寸!」
「不錯。」侯鑒點點頭,「這厄特岡就在月氏人這條『長蛇』的七寸位置。向東可拿下『蛇頭』鄂爾渾山谷,向南可截斷『蛇腹』查干湖,向西可擊『蛇尾』金山森林。而北邊又有杭愛山做屏障,此地不是絕佳之地又是哪裡?」
「可是,可是……」諸葛允咋舌道,「可是月氏人會仍由我們將他們分割開嗎?他們若是圍攏過來,不就將我們困死在厄特岡了?」
侯鑒呵呵一笑:「元帥早就有了安排,烈武衛北進科布多是為了什麼?定邊府全城動員又是為了什麼?再說了,有飛雲堡釘在金山森林邊上,月氏人不拿下飛雲堡就如鯁在喉,如芒在背,他們敢圍上來嗎?他們不敢!就算他們的統帥是羅馬戰神也一樣!」
「可是,可是……」諸葛允站起身,在帳中走來走去,一副著急的樣子,「那飛雲堡守不住怎麼辦?還有,萬一第四軍團被擊潰,只能困守孤堡,敵人不管飛雲堡了,直接圍上來又該如何?」
侯鑒看著已經被這個計劃刺激的有些坐不住的世侄,淡然道:「元帥不會讓月氏人捨棄飛雲堡的,因為飛雲堡裡有月氏人想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諸葛允嗤鼻道,「輜重嗎?糧草嗎?那些東西去查干湖裡撈都比飛雲堡多。」
侯鑒老臉微紅,查干湖裡的輜重可是他沉下去的。
「是榮譽!擒殺大漢侯爵的榮譽!」侯鑒一語道破。
「侯爵?」諸葛允疑惑地睜大雙眼,「哪個侯爵在飛雲堡?」
侯鑒苦笑數聲:「渤海侯!」
諸葛允已經徹底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指著侯鑒,彷彿被掐住脖子的蛇……嗯,長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