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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八十一章 起戰歌,行軍武者】 文 / 鄒久官

    「北胡天,風如刀割。漫飛雪,蹤跡淹沒。經年處,誰共我,用半生兵戈,繪一世盡遼闊。邊塞燃烽火,亂胡馬陰山側。引雕弓長空劃過,浴血戰罷千軍破。

    起戰歌,與子和。待東方拂曉色,為山河添顏色,我化血且為墨。起戰歌,與子和。待東方拂曉色,說光陰百代過客,我執長纓書一冊。

    若天命,行軍武者。留韶華,具付戰火。興家國,匹夫責,踐生死一諾,將身於馬革裹。飲烈酒,半渾濁,同仇愾鳴金戈。封狼居胥事如昨,青塚埋處旌旗遮。

    起戰歌,與子和。待東方拂曉色,為山河添顏色,我化血且為墨。起戰歌,與子和。待東方拂曉色,說光陰百代過客,我執長纓書一冊。」

    ……

    這首蕩氣迴腸,韻味悠長的《起戰歌》,在北海州西部的第一大堡飛雲堡上空飄蕩。

    若是平日裡,這也只是「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抒情之作。

    可現在,飛雲堡外,戰火瀰漫,濁浪滔天。數不盡的殘騎裂甲倒在已經被鮮血浸紅的土地上。哀鳴的戰馬還在翻拱再也不能起身的主人,幾條不知哪兒來的豺狼撕扯著堅硬鎧甲下的屍首,聽見馬鳴,頓時抬起狼首,被死氣浸染的通紅眼睛頓時帶著凶戾之氣,望著還在頓首哀鳴的馬兒……

    「起戰歌,與子和。呵呵,果然是絕妙好詞!沈淵讓,我馬顯鈺向來只服氣諸葛南山一人在詩詞上的造詣,不過今日看來,在這上面你的確勝了南山兄一籌。」

    飛雲堡高聳但傷痕纍纍的堡牆上,馬固馬顯鈺對沈雲慘然一笑。

    這聲慘笑。讓沈雲也心有慼慼。看看兩人身上還未乾涸的血跡,還有手中砍缺的騎刀,破損的戰甲——怎一個慘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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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馬固,自然就是沈雲在帝大時的同窗。帝大畢業,學子們各奔東西。不過馬固、呂振還有諸葛允三人卻好的如同穿一條褲子。分開時馬固與呂振是限於武將世家,不得不入伍幾年,而原本打算回益州老家從文職幹起的諸葛允卻在馬固的勸說下,棄筆從戎,加入了帝**旅。

    當然,他們三人不可能被分配到同一支軍隊裡。集訓後諸葛允就被安排到了朔州衛。馬固則被安置到了北海州飛雲堡,當了一個小小的少尉連長。而呂振,卻是因為體格強健,集訓甫一結束就被陷陣衛選中,直接進了甲等軍團。

    原本馬固覺得來北海州也不錯,怎麼說也算邊塞之地。而且飛雲堡位於金山北麓。雖說是邊疆,但離真正的邊塞還有千里之遙,根本不會有多達危險。至多就是吃幾年苦,然後就算熬出頭了——對於他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在邊塞待上幾年可是比在其他優渥之地當幾年兵還要來的實惠,畢竟軍功就是超轉的。

    可馬固沒想到,平地一聲雷。從去歲入冬開始,整個北海州狼煙四起。從定邊府失守開始,飛雲堡就是一夕數驚。不時就有月氏騎兵從北邊南下,甚至劫掠飛雲堡周邊。身為大漢軍旅,衛護一方,子民收到侵擾,漢軍責無旁貸要出戰驅敵。但說到驅敵,飛雲堡的漢軍又陷入了極大的尷尬中。

    飛雲堡位於後世的蒙古阿爾泰市,北鄰扎布汗河,西靠金山森林。南去是巴彥查干沙地,整個一四戰之地。

    這麼說吧,堅昆城、定邊府、飛雲堡這三個地方就是北海州西部地區的三個基點,由這三個點圍繞起來的周邊才算是北海州西部的人煙稠密區。這裡冬季雖然寒冷,但在其他三個季節卻是水草豐美。極其適合放牧。其對於北海州的重要性,不啻於燕京之於中原,敦煌之於甘涼。一旦敵人佔了這三個點,北海州就算丟了一半了——遠在東北方向的庫倫,其覆蓋力根本不足以達到這裡。庫倫是防禦正北方向,貝加爾湖一線的基點,不是這裡。

    在往常,堅昆城、定邊府和飛雲堡各有駐軍一個軍團。但因為飛雲堡是個大堡,有堡牆和城垛。而堅昆城和定邊府是新州城市,沒有城牆,所以出於節省軍費和重外虛內的考慮,一般在最北邊的堅昆城會有一個半軍團駐守,然後是定邊府一個軍團,最後才是飛雲堡——一個師!

    堅昆、定邊兩地失守時,飛雲堡是最早收到消息的,可此時飛雲堡卻已經是有心無力了——整個飛雲堡說是有一個師,可卻只剩一個旅的兵力了!

    飛雲堡又稱飛雲衛,其軍團稱呼自然叫飛雲軍團。殿帥姓歸,不過此刻卻不在飛雲堡——飛雲衛歸屬定邊府轄制,所以平常歸殿帥都是住在定邊府的。而這位歸殿帥早在月匈聯軍進攻定邊府的時候就戰死了——他死前還下了調兵軍令,從飛雲衛抽調了大部分的兵力,導致如今飛雲衛只有一個旅駐守。

    所以此刻飛雲堡真正做主的其實是一個旅帥,姓林名愍,字翰林。

    看名字就是個文縐縐的仕林子弟,而看了本人就更加讓人捉急——這個林翰林還真他娘的是個翰林樣子,身無幾兩肉,佝僂著背,說兩句就咳嗽三聲,整個一副癆病鬼模樣,說是只有三十七歲,但看上去跟行將就木的老頭也相差無幾。

    事實上,這個林翰林只是個運氣極好的人罷了。他祖上是北海州人氏,父親林虎,是飛雲衛的上尉軍官。其父母希望他讀書上進,最好考上大學,好出人頭地,所以取名林翰林。可沒想到這個林翰林卻讀書不成,還偏又喜歡紈褲作派。最後大學也沒考上,只能去當兵。其父可憐他,便求上官讓林翰林留在飛雲衛當兵,別派到別處去。

    一般來說,新州的徵兵制度會寬鬆些。誰讓這裡是老州子民都不願意來的邊塞之地呢。所以林翰林很容易的就在飛雲衛待了下來。

    這林翰林的運氣還是不錯的,幾次漢軍北征匈奴都有從飛雲衛抽調糧草,征發役夫之類的。林翰林也藉著押送糧草的輕鬆活計,混到了幾個軍功。五年前,其父死後。他也當上了飛雲堡的上尉。

    帝**功難取,將軍都沒幾位,底層軍官的晉陞自然緩慢。不過林翰林趕上了好時節,那就是這幾年天氣極寒,極北之地的匈奴族群無以為繼,只能頻繁的南侵求活。有幾次。匈奴的游騎探哨甚至跑到了飛雲堡附近。這林翰林手無縛雞之力,打仗是不行的,可他父親生前的袍澤可都是軍中老手,輕易就拿了這些游騎的首級上報。林翰林也借此升了校級!

    之後就是月匈聯軍南下,飛雲衛接到了調令支援定邊府,剩下的一旅人馬原本有個姓花的旅帥。豈知這個旅帥是個喜歡衝鋒在前的漢將——事實上,很多漢將都是這個觀念——聽說定邊府有戰事,便將士兵留在飛雲衛,自己跟著其他隊伍趕去了。林翰林怎麼說也是個少校軍銜,於是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當了飛雲衛的旅帥!

    不過當上旅帥之後這個林翰林的好運氣似乎就用光了。月匈聯軍圍困定邊府,然後有大股騎兵順著扎布汗河南下。飛雲堡周邊也是水草豐美之地,有很多漢之牧馬人在這裡放牧討生活。而為了掩蓋蹤跡和掠奪過冬輜重。這些月氏人是走一路殺一路。硬生生將人喧馬嘶的飛雲衛給折騰的十室九空,屍橫枕藉。

    林翰林起初還想著保境安民,派了父親留給他的幾個老手帶兵出戰,可在被月氏人連殺兩百人,並將首級送到堡牆下後,林翰林就嚇破了膽,下令關閉堡門,再也不敢出戰了。

    月氏人就是這麼大搖大擺的從飛雲堡下而過,進行著他們的佈置。當然,為了掩蓋行蹤。他們在還裝模作樣地從飛雲堡守軍的眼皮底下「北返」,其實又偷偷摸摸的繞回金山森林躲避。於是當北疆方面軍趕到,詢問敵人動向時,林翰林給出的情報是:「敵已悉數北返,飛雲堡周邊三百里斷無敵軍!」

    屁啊三百里。在北疆方面軍來到之前,飛雲衛守軍連周邊三里都沒出過,還三百里呢。

    四個軍團,近十萬的月氏人躲藏在金山森林裡過冬,每日必然要烤火,還要做飯,濃煙滾滾就不說了,起操訓練時更是殺聲震天。按照常理飛雲堡只要派出遊騎斥候,隨便偵查一番就會發現。

    但這林翰林卻是嚇破了膽,根本不敢派人出去巡查,還美其名曰「憐惜士卒性命」。這也讓原本心驚膽戰,生怕漢軍發現自己藏身之所的月氏大軍驚喜不已。

    事實上,為了防備飛雲堡的游騎斥候,羅維尼斯之前可是做了無數安排,比如讓士卒藏在離飛雲堡數里的地方,偵查漢軍的行動,然後派人將之聚殲之類的。

    可一個冬天下來,飛雲衛除了每日會有人出來傾倒糞桶之類的日常瑣事外,愣是一次偵查都沒有。反倒是冬天的嚴寒,讓偵查漢軍動向的月氏人凍死了數十個……如此荒天下之大謬的做法,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也正是林翰林的消息,讓北疆方面軍放鬆了對飛雲堡西面金山森林的戒備,以至於有第三軍團被圍的慘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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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些事情是後來才被一一曝光的。而在第三軍團殘部狂奔一天一夜抵達飛雲堡下時,這林翰林已經榮升中校軍銜,成為名副其實的旅帥,乃飛雲堡的最高統帥啦!

    堡牆上,沈雲望著漸漸西沉的太陽,遙望堡牆下屍橫枕藉的慘狀,心頭竟是無比沉重。

    「顯鈺君,已經一個月了!你確定還會有援軍來嗎?」沈雲幽幽道。

    是的,已經一個月了。此時已經是漢元1003年的六月。

    六月流火,寬大的扎布汗河就在飛雲堡東面蜿蜒而過,河風在黃昏吹拂,帶來的卻是濃濃的屍臭。入目之處,儘是來不及掩埋的屍首,斷掉的長槍。滿是破洞的軍旗……整個飛雲堡周圍十里已經是一片死寂!

    而現在在飛雲堡的,只有原飛雲堡守軍和特編部殘部,全員加起來不過兩千六百二十八人!其中,特編部還存活四百一十六人,其他都是飛雲衛的漢軍!

    其他人呢?

    「呵呵。援軍?」馬固指著屍積如山的城下,連聲慘笑:「要是有援軍,這幫月氏狗賊會圍著飛雲堡這麼久嗎?沒啦,哈哈,沒啦!什麼援軍都沒啦!我等靜待東方拂曉色,為這壯麗山河再添幾縷忠魂便是!」

    慘笑完。馬固已經踉蹌轉身,徐徐往堡牆下走去,嘴裡還在高唱:「起戰歌,與子和……青塚埋處旌旗遮,旌旗遮!哈哈哈哈!」

    看見馬固已近瘋狂,沈雲卻愈發沉默起來。望著遠方即將被吞沒的夕陽。靜立不語。竟像是一座遙望西方的雕像——那裡,就是傳說中在半個月前就會來援軍的方向!

    時間閃回到一個月前,侯鑒帶著第三軍團趕到飛雲堡時,第四、第五軍團也趕到了。這兩支純步兵軍團正依靠扎布汗河和飛雲堡構築防線。

    血戰破陣的第三軍團見到袍澤友軍,自是一番欣喜。而在三個軍團長的軍令下,林翰林也打開堡門,讓第三軍團的殘部一萬多人盡數進入堡內休整。

    然後就是長達五日的休整期。第三軍團的突圍而出。丟失大批輜重的消息也傳報給了胡公。

    直到此時,北疆方面軍才算正式匯合在一起。並構築了一條北至科布多-吉爾吉斯湖,南到飛雲堡-金山森林,西到金山戈壁-金山北麓,東到拜德拉格河-厄特岡的巨大防禦圈。整個面積達八百里!

    在這個防禦圈外,西面是金山,金山南麓就是迪化-塔里木盆地,是月氏人的範圍。北面是月匈聯軍,東部和南部則有六個月氏軍團的包夾。

    應該這麼說,月氏人想要殲滅大漢北疆方面軍的戰役剛剛開始。

    當然。局勢對漢軍來說是相當不利的。首當其衝的問題就是糧草,每個軍團的糧草儲備都是按照戰時分配,只夠軍士半個月食用。整個北海州西部地區早就被月匈聯軍在冬天的時候,跟笊籬一樣梳理過了,根本得不到多少補給。唯一可以獲得的,就是那些漢之牧馬人提供的馬匹和掉膘嚴重的羊羔——可以預見,這個冬天沒過好的漢之牧馬人,若沒有援助將很難度過下一個冬天。

    再者是武器輜重。漢軍的大量輜重都在第三軍團,整個大軍現在還有的箭矢武器等,是遠遠不夠打一場消耗戰的。當然,鑒於侯鑒將輜重大部分焚燬的情況下,月氏人的情況想必也不會樂觀到哪裡去。

    最後是消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北疆方面軍被圍困的消息必須馬上傳回帝都,至於帝都怎麼處理就不是胡公所要關心的了。在消息裡,胡公也沒有說求援的話。可現在大軍被包圍,大戰一觸即發的時候,消息被月氏游騎遮斷卻是難以避免的。

    依靠暗衛?拜託,暗衛也是人,他們也要穿越敵軍防線才能傳遞消息啊!

    面對這種惡劣情況,漢元1003年五月七日,即第三軍團撤退到飛雲堡的第五日,胡公下達了新的軍令:第三軍團與第四軍團協防飛雲堡,第五軍團前出拜德拉格河,與飛騎衛一旅伺機尋敵決戰。

    五月十日,胡公新的軍令又下來了,第三軍團軍團長侯鑒立即帶麾下能戰士卒火速趕往扎布汗河上游的元帥大營,聽後垂詢調遣。

    說起來也悲慘,第三軍團倖存的一萬多人裡,現在還能戰的不過七千多人。還包括了兩千多人的特編部。鑒於特編部第一曲第一營中很多人都是原警衛旅的人馬,到了飛雲堡,自然歸建到侯鑒麾下,於是特編部就縮減成了一千兩百多人。

    張末又成了四十四人的營長!哦,是四十三個,又有一個袍澤死在了突圍路上……

    也許是考慮到這次去元帥大營,必然接受懲罰,所以侯鑒並沒有帶上特編部。倒是徐棟藉著要跟元帥匯報戰況的機會,硬是要跟著侯鑒去元帥大營——其實就是徐棟想調回胡公身邊,但又找不到理由,想藉著這個機會,去跟胡公身邊的典木的袍澤商量一下。

    侯鑒倒是讓百里束問過沈雲,要不要一起去元帥大營,不過沈雲拒絕了。原因是他在這裡見到了馬固,而馬固這小子似乎追鄢如月不成,對周蕙有點「虎視眈眈」。周蕙這小妮子更是惟恐天下不亂的角色,根本不想暴露身份去靠胡公庇護——話說那天晚上突圍出來,所有人都又驚又怕,只有周蕙一臉興奮,事後偷偷找沈雲不斷抱怨殺敵不夠多呢!

    於是侯鑒就帶著可戰的六千士卒,還有一千餘輕傷員趕赴遠在三百里外的元帥大營。

    「可憐的,一個軍團長硬是混成了旅長!」鍾離泗在送別徐棟時,故作姿態地歎氣道。

    但很快,鍾離泗就得意不起來了。

    漢元1003年五月十五日,月氏人突然發難,居然將駐守在金山森林的第四軍團後師給全殲了——是火攻!

    說起來這也是由林翰林造成的諸多悲劇之一。

    第四軍團將後師放在金山森林中紮營,作為預備隊使用,而主要防禦方向是在飛雲堡南面的平原上。可誰都不知道,月氏十餘萬人在這片森林裡住了整整一個冬天,早就對這裡的地形熟悉無比,而且似乎早就料到漢軍會在這裡駐紮,事先深埋了火油……

    只是一個突襲,兩千多人的月氏軍隊就將近萬漢軍給覆滅在金山森林中,熊熊烈火燒了足足三天三夜,漢軍慘死哀嚎之聲響徹天空!逃出者十中無一!

    大漢第四軍團三萬多人頓時去了三分之一,這種打擊可算是空前絕後了!

    戰役細節已經無從查考,因為前往偷襲漢軍的月氏軍隊在後來的戰鬥中也死傷殆盡,根本沒留下記錄。而羅維尼斯的報告中,也只說事先埋下火油而已。

    不管怎麼說,繼第三軍團之後,漢軍第四軍團也遭受重創。在之後,月氏人開始對第四軍團發動了最為猛烈的陸地攻勢……這一打,就打到了六月初五!第四軍團幾乎是全軍覆沒,沒死的也退進了飛雲堡!這才造成了飛雲堡外屍橫枕藉,慘不忍睹,如人間地獄般的景象!

    這首《起戰歌》,也是沈雲在看著堡外漢軍捨生忘死,奮力搏殺時突然想起的。只不過吟唱了一次,卻被周蕙記住,然後就在軍中傳播開來。起初還是鼓舞軍心的作用,到後來漢軍越死越多,這首本來就由女聲吟唱的歌曲,卻帶著股股悲涼,開始瀰漫在漢軍陣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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