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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62節京中大審(4) 文 / 嵩山坳

    ish第162節京中大審(4)

    下午再度審理,不過因為上午的時候,太多百姓和無關人等聚眾觀瞻,剛毅認為很不適宜,便改為秘密提審,翁曾桂知道他的一條腿不方便,不耐久立,特意派人給他取來一個椅墊,讓他半跪半坐著答話,「你上午的時候說,陳竹山從中作梗,使愛仁堂店東自殺而死,這到底是如何來龍去脈?這個店東到底叫什麼名字?」

    楊乃武逐一答了,最後說道,「堂上大老爺明鑒,若是錢坦真的賣過砒霜給楊某人,問心無愧,又有縣官撐腰,盡可到堂,侃侃而談,與乃武對質,又何必自殺?」

    聽到最後,三個人暗暗點頭,楊乃武不愧是以刀筆為生,這幾句話駁詰得都是很有禮,看來錢坦的死是很清楚的了。

    載瀅在一邊忽然問了一句,「你人在獄中,是怎麼知道的呢?」

    楊乃武楞了一下,說出一番話來——當然是謊話——原來,詹善正事先做了安排,買通了押解的差役以及北上海途的海倫中的買辦,將案發之後,數年來的種種經過,一切傳聞都用蠅頭小楷寫成始末,逐日傳遞一段,讓他如廁的時候細細讀完立刻銷毀,此所以錢坦被逼自殺一事,他可以知道的這麼清楚。

    現在當然不能這樣說,可是也不難回答,「這都是平日獄中的傳聞,海行途中,也聽旅客談起,諒來不假。」

    劉錫彤指使陳湖、逼迫錢坦作證的情節大致是清楚了,但原因不明,翁、剛兩個都認為這一點也是必須要澄清的。這一次由剛毅發問,他的語氣一向鋒利的近乎魯莽,開口問道,「:楊乃武,你和縣官的大兒子有爭風吃醋的情事,是不是真的?」

    楊乃武覺得很焦急,這件事說實話會多生枝節;不說實話顯得心虛,而且容易給人造成自己不老實、不實在的感覺,關係不淺。因而遲疑了一下,這樣說道,「是有的。」

    他說,「這是乃武為人不檢點,以致和劉大少爺結了怨,如今劉大少爺不幸遇難,我不能批評他什麼,再說死無對證的事,老爺們也不能聽我的片面之詞,總之,和他結怨的事,與本案無關,求老爺不要再問了。i」

    這話說的很得體,而且犯人已經聲明和本案無關,剛毅也不便再問,「那,你說劉大令陷害你,總有個原因?」

    「乃武不敢憑空揣測。」

    「聽說你在餘杭縣很不安分,經常包攬訴訟,可是有的?」

    「那是陳湖,不干小人的事。」

    「莫非你就沒有替人寫過狀子?」

    「那是有的。」楊乃武說,「只限於替人寫狀子,從未走動衙門,說合官司。」

    這就是了,只寫狀子,不走衙門,當然就是在和劉錫彤硬碰硬的平理論法,這就無怪乎會結怨了。「我再問你,」剛毅直截了當的問他,「你得罪了縣官沒有?」

    「有的,還不止一次。」

    「說來聽聽?」

    「一次是縣官浮收漕糧,乃武糾合同道,上請命;還有一次是縣官想把文廟的大松樹砍下來給富人建屋,本縣士紳大為不滿,於是委託乃武寫了公稟,上呈省裡,方得制止。為這兩件事,劉大人對乃武頗為不滿。」

    由這番作證,也可瞭解到楊乃武平日絕不是個安分守己,謹飭自持的讀人,他的被禍也是有來由的!

    「你的花樣很多!」剛毅直抒所感,「案子如此重大,一定要多問、細問,才能根究真相。你今天的口供,自己仔細看一看,如果筆錄不符,當堂聲明,准你改正。若是以後再問,口供和今天不符,你可小心著,這裡問案也是可以動刑的!」

    「是,是,乃武不敢。」

    在楊乃武之後,是愛仁堂的老闆進京了,本來傳喚的是錢坦的弟弟錢愷,因為有病在身,無法到案,由兄弟兩個的老母親錢姚氏出面俱呈,願意帶堂上的一個小夥計,叫楊小橋的,進京作證。

    劉錫彤知道這樣的自告奮勇於自己很不利,但不敢阻攔,因為會顯得自己不明不公,可能會招來更大的麻煩。

    錢姚氏六十五歲,千里奔赴北京,一則是楊乃武的姐姐和妻子下了大功夫,經常到堂前走動,每次去不是食物就是衣料,口口聲聲『錢乾娘』,叫的無比熱切,這樣的情分,讓她也不得不有所報答;第二則是心疼兒子之死。在老夫人看來,自己的大兒子死得屈枉,偏偏身後還挨盡了鄉里的罵名。她做娘的又豈可不為兒子討還一個公道?

    至於楊小橋,一個是為了便於照顧老太太,再一個,楊乃武當初光臨愛仁堂,是由他接待的,到底是不是賣過砒霜給他,出去錢坦,就要問他了。

    一路無話,進到北京,傳到刑部,先由楊小橋作答,「你在店裡多少年了?」

    「差不多二十年。小的十三歲到愛仁堂學生意,今年三十一歲。」

    「那麼說來,你對藥性一定很熟悉了?」

    「是。普通的藥都曉得。」

    「你店裡賣不賣砒霜?」

    「砒霜也是藥,不過是有毒的藥,不是隨便賣的。」

    「譬如砒霜,要怎麼樣的情形才能賣呢?」

    「要郎中的方子,或者曉得情形,信得過的才賣。」

    「怎麼叫曉得情形?」

    楊小橋想了想,答說,「好比打漁的,大雪天要赤身露體下水,就要吃一點砒霜,否則的話,身子吃不消,像這種情形,如果不賣給他就不對了。」

    甘瀅聽著好笑,他自幼喜歡讀,各種經史子集之外,雜家著述無不涉獵,知道這個楊小橋說錯了話,下水之前吃的是紅礬,而砒霜則是結晶後的產物,名為白礬——實際是他想錯了,紅礬和白礬在這一種服用方式上,效果是相同的。

    只聽翁曾桂又問道,「還有別的情形嗎?例如買回去毒老鼠之類的?」

    「這要看情形,請老闆做主。」

    「楊乃武是不是到你店裡買過砒霜?」

    這是很難回答的一句話,楊小橋經人指點,知道一字入宮門,九牛拔不轉的說法,到公堂上說話要千萬小心,不怕說慢,只怕說錯,一個字的出入,大有關係,因此他這樣說道,「我不清楚。」

    「怎麼說不清楚呢?浙江來的公事上說,楊乃武到你店裡買藥,是你接待的,是不是?」

    「是這樣的,老爺。」楊小橋慢條斯理的說道,「那天楊秀才上門,是我招呼,後來是我家東家看他一表人才,上前搭話,才知道他是楊秀才,新科舉人,請到店裡喫茶,就沒有我的事情了。」

    翁曾桂不再追問,命人把他帶下去,轉而帶錢姚氏上堂,問她的話,主要是問一問錢坦到底是不是叫錢寶生?如果不是,為什麼要具結做供,自稱是叫錢寶生?

    問過一遍,和楊乃武所說沒有很大出入,這時候,連載瀅也可以毫不猶豫的判斷,錢坦是在劉錫彤授意、陳湖和沈彩泉的架弄之下,做了子虛烏有的偽證,坐實了楊乃武和小白菜為免除刑罰而自污的偽供,變成不以推翻的鐵案!

    把審問的卷宗呈到堂官處,又聽過兩個人的陳述,桑春榮問道,「葛品蓮到底是怎麼死的?」

    「唯一的疑問就在這裡,」翁曾桂說道,「賣砒霜一說,既然是無中生有,看起來是病死的。」

    「病死又是什麼病?得病的經過如何?醫生如何診斷,語焉不詳,何以復奏?」

    「是。」翁曾桂看看剛毅,從對方的眼神中再一次徵得同意,方始答說,「司官等已經商量過了,案子問道這裡,無須再問,上諭指明須『徹底根究』,所以只有請旨,第一,餘杭縣應該到案,第二,屍棺應該提進京中來復驗。」

    桑春榮大搖其頭,「這樣子辦,太離奇了,將來會搞得沒法收場的。」

    連載瀅也覺得奇怪,剛毅忍不住問道,「大人的意思,不大明白。」

    「你還不明白?」桑春榮老氣橫秋的說道,「將來你就明白了。辦案不能任性胡鬧,你們說餘杭縣要到案,將來浙江巡撫、知府、學政是不是也要到案?案子不是餘杭縣一個人定下來的,前後幾次審問,結果都是一樣的,也就都有責任,不能只傳餘杭縣一個人?」

    話說得很有道理,但剛毅年輕氣盛,而且身為旗人,自覺不必過於遷就漢人,所以脫口答道,「果然有此必要,就讓杭州府、浙江巡撫、學政一併到案也無不可。」

    這是公然頂撞了!桑春榮勃然變色,但載瀅在場,所以還是忍了下來,冷笑著答說,「像這樣的情形,倒還沒有聽說過,這要請旨!你想,上頭會這樣不顧體統嗎?」

    一句話說過,桑春榮便知道自己言語不忌,惹出了麻煩,向載瀅看過去,果然,年輕人的神色轉冷,正在用目光向他看來,「這……甘大人,老夫一時情急,這……還請大人多多包涵。」

    載瀅好半天沒有說話,半晌離座起身,「將復奏之事,抄繕具折!等一會兒我還要進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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