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94節福山攻防戰(4) 文 / 嵩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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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節福山攻防戰(4)
日軍猜不到中國人會想到這樣一種近乎無恥的作戰方式,成百上千的百姓為清軍押著,從街道的一頭緩緩走來,面對著手無寸鐵的同胞百姓,士兵即便再有殺敵之心,又如何扣動手中步槍的扳機?
嚴廣儒和王世耀兩個也對長官的這種做法不以為然,但軍令不可違,只好跟在隊伍的身後,低垂著頭,那副樣子,反倒像他們才是俘虜似的。而和長官的垂頭喪氣不同,士兵們管不到那麼許多,有了日本人做擋箭牌,最起碼可以使自己不會受日本人子彈的威脅,能夠在戰場上活命,才是最主要的,其他的什麼榮譽,什麼尊嚴,完全不必去想。
在嚴廣儒兩個人的部隊之後,又是一隊被綁成一串的日本百姓,身後跟著更多的清軍戰士,就這樣大搖大擺的進入福山城中,日軍即便有那槍法精準的,自問完全可以在不傷害本國百姓的前提下擊斃敵軍,但請戰的命令卻為上級瞬間制止,「混賬!你知道開槍的結果是什麼?你一個人能殺死多少中國人?若是不能將他們全部擊斃的話,剩下的人一定會把怒火發洩到我們的同胞的身上!別忘記,人群中更多的都是孩子和女人!」
「那,現下的情況該怎麼辦呢?就這樣任由中國人前進嗎?再過不遠,就是……就是師團長和親王閣下所駐留的高野莊園了。」
城前區指揮作戰的是日本陸軍駐大阪的第四師團的一個下屬中隊的少佐,名叫生田惇。他口中的師團長和親王閣下分別就是大阪第四鎮台的師團長廣澤兵助中將和小松宮彰仁親王,前者不提,後者的來頭卻是極大,他是慶應四年一月三日,以鳥羽伏見之戰為發瑞的戊辰戰役迅速擴大之後,日本政府急於編成直屬政府之軍隊,於當年的一月十七日設立了海陸軍科,總督是仁和寺宮嘉彰親王,而小松宮彰仁親王則是在明治六年之後接任他的職務的男人,著名的西鄉隆盛擔任其助手。
而廣澤兵助的經歷同樣不容小覷,他是有日本陸軍士官搖籃之稱的了大阪兵學寮畢業,這一處著名的軍事學府從明治四年開始,逐漸轉移到東京,下士官中的骨幹,在兵學寮附屬的教導隊中培養,明治六年,作為教導團而獨立。當年的同學中,除了廣澤兵助職務,還有田中義一、白川義則、武籐信義等七人,如今都已經是日本陸軍中的骨幹。
這一次中國對日開戰,廣澤從大阪被調至廣島縣,配合鎮台設置在廣島縣的第五師團,以加強該地的駐防力量,同時還有小松宮彰仁親王親自從東京趕到前線的福山城,與當年的學生,如今的軍中同僚一起組織對華作戰事宜,而日軍的指揮總部,就設置在福山城。
正如胡小毛在開戰之初估計的那樣,日軍眼見清軍入城,雖不至於慌了手腳,也很擔心中國人已經事先得到了一位親王,一個中將、一個上將在城中指揮戰鬥的絕密信息,因此才不顧一切傷亡的猛攻,希望將這一支入侵的敵軍趕出去。不想計劃不成,反而給中國人抓了這麼多的俘虜,以此作為人質,來要挾己方?
生田惇手托著腮幫,透過建築物向外看看,隊伍行進的速度很慢,但卻堅定不移的在向前推進,「三郎!你即刻趕到高野莊園去,把戰報向師團長閣下匯報,請問他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哈。」叫三郎的日本男子領命而出,拉過一匹馬來,趁著道路熟悉,從城中間道而行,一路奔向城東北。那裡是日軍駐福山城指揮總部所在地,名叫高野莊園。
名為莊園,實際上是一處供人遊覽和休憩的溫泉山莊,因為主人家姓高野,故而得名。這裡是廣島縣內著名的旅遊之地,承平的時候,連天皇也曾經慕名而來,享受天然溫泉帶來的舒爽和愉悅。兩國戰爭開始,福山城成了前線,小松宮彰仁親王親臨指揮,也把此處作為了指揮部使用。
不等三郎到此匯報,小松宮彰仁親王、廣澤兵助和第五師團師團長大樂源太郎上將並各自所屬的少將級旅團長和其他的一些大佐、中佐、少佐等人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真是一群畜生!」
大樂源太郎大聲咒罵,「竟然使用這種完全背離的武士精神的作戰方法?他們就是這樣沒有絲毫戰爭覺悟的嗎?」
小松宮彰仁親王留著滿腮的鬍鬚,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幾歲,用手撫摸著下巴,轉頭問廣澤兵助,「中將閣下,你的意見呢?」
「這也是中國人無奈之下的選擇,」廣澤兵助說道,「從數度山隘口得到的消息,中國人第一波次跨海而來的戰士,最多不會超過一萬人,經過這兩天的戰鬥,能夠有一半人還能走上戰場的話,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績了。面臨福山這樣大的城市,僅憑五千人又能夠達到什麼戰術效果了?」
他老神在在的說道,「所以,鄙人看來,這只能說是中國人已經再也不能接受士兵陣亡的結果之下的一種無奈選擇。」他說,「但目前的情況,要想解決這一支部隊,也只有徹底捨棄城中被他們俘虜的百姓了。大人,您以為呢?」
小松宮彰仁遲疑了片刻,「知道被中國人俘虜的我族同胞有多少人嗎?」
「最多不超過兩千人。」
「兩千人啊?」小松宮彰仁眉頭緊皺,很是不願意從自己口中下達這樣一個屠殺本國百姓的命令。廣澤兵助看出來了,「大人閣下,眼下也唯有犧牲這些人,才能得到最大的戰術效果!其後若是有任何危殆之情的話,鄙人願意一肩承擔。」
「那……好吧。」小松宮彰仁終於點頭,「不過,還是要先安排騎兵部隊做一番試探性的衝鋒,最好能夠從中國人手中把人們救出來,實在不能達到這樣的願望的話,也要盡量多多消滅中**隊,為死難的國人復仇!」
「親王閣下,並不是我不認同並且敢於質疑您的決斷,但,我們難道不能以更加適宜的方式,在盡量減少百姓的傷亡的前提下,解決這一支進攻到城中的敵軍嗎?」
「大樂上將閣下,你想說什麼?」
大樂源太郎說道,「我想,我們可以從中**隊的身後發起進攻,難道這不也是一個可行之計嗎?命令城中駐防的士兵和從其後包圍的士兵同時採取行動,……」
「中國人的戰鬥力絕不會比我們的士兵更差,一旦遭遇對方的強力阻擊,給敵軍以警醒的時間,鄙人以為,反倒是更加會多多造成百姓傷亡的極大危機。」廣澤兵助立刻把同僚的意見頂了回去,「反倒不如攻其一點,逼迫中國人或者和我們主動交戰,或者就是在射殺了百姓之後,被我們射殺,決不能給他們其他的道路以選擇!」
小松宮彰仁琢磨了一會兒,做出了決定,「我看不如就將兩位大人閣下的意見綜合起來,命令前線作戰的士兵向敵軍展開攻擊的同時,派遣一支部隊繞行到敵軍後方,阻截其歸途,等敵軍潰退之時,一舉全殲對方於城內!」
這一次,廣澤兵助和大樂源太郎不再爭辯,叉手行禮,領命而去。
城中日軍的總數超過一萬六千人,又是由一個親王,兩位將軍統帶,作戰力頑強到了極致!胡小毛既不知己,更不知彼,自以為有了日本百姓做人質,日軍斷然不敢開槍,注定要吃上一次大虧!
戰鬥在清軍士兵押解著日本百姓組成的隊伍行進到距離城門五公里之遙的市區中央地帶的時候打響,嚴廣儒肩頭中彈,重重的摔倒在地,身邊的親兵顧不得其他,先把主官按在身下,用自己的身子將其保護起來,同時趴伏在地上,向周圍建築中的日軍開槍還擊。「大人,您沒什麼吧?」
「我沒事。」嚴廣儒大聲說道,「老王呢?王世耀?王世耀?」
王世耀再也不能回答他的呼喚了,他在第一輪日軍的射擊中就被敵軍的槍手擊斃!清軍士兵亂成一團,那些被繩子連在一起的作為清軍人質的百姓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跑,被繩索牽絆,跌坐一團,反而為日軍的射擊提供了方便,建築物中的日軍齊聲大呼,「趴下,全部趴下!」
這種提醒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百姓擁擠在街道的中央,口中的哭號、叫喊聲響成一片,夾雜著呻吟聲和槍彈的爆裂聲,現場到處是混亂的景象。
清軍的死傷越來越慘重,這時候也顧不得身為人質的百姓,各自尋找隱蔽地點,開始向周圍湧現的敵人開槍射擊。嚴廣儒受了傷,給士兵們抬著躲到一處民居的陰暗處,大量的失血讓他的原本黝黑健康的膚色變成灰白色,「這樣……下去不行,告訴弟兄們,撤出……戰鬥!」
「大人?」
「撤……出去!再這樣下去,就……」
「大人?大人?」士兵急聲呼喚,又將他喚醒,迷糊的睜開眼睛,覺得身體上的痛苦沒有剛才那麼嚴重了。嚴廣儒心中清楚,這怕就是迴光返照了,由親兵抱著坐起來,「給我一支槍!」他說,「我給你們打掩護,其他人趕快撤出去!」
「大人,這怎麼行?就是要走,也得……」
嚴廣儒用力在士兵的臉上摑了一記,只是傷重無力,這一巴掌倒像是在給對方輕拂一下似的,「少廢話!老子還沒有死呢,你就不聽軍令了?快走!等日本人圍上來,再想走就走不得了。」
為首的士兵雙目含淚,取下肩頭的步槍放在他手邊,由抽出幾個彈夾和幾枚火榴彈,「大人,那……我們去了?」
「盡量快一點跑,留此有用之身,日後再為國殺敵!」
「是!」圍繞在嚴廣儒身邊的近百名戰士齊聲答應,在隊正的帶領下立正站好,右臂橫在胸前,敬了個軍禮,「我們走!」
嚴廣儒看著自己的弟兄走遠,幽幽歎息一聲,疲勞的端起步槍,架在身邊的建築物上,使勁揉揉眼睛,讓自己的視線能夠更清晰一點,「砰!」的放倒了一個敵軍士兵,一槍響過,他卻要艱難的喘息幾次,才能進行第二次發射。
日軍很快注意到了隱蔽在牆角暗處的敵軍射手,也很快推斷出這個人可能受了傷,這從他很緩慢的射速就可以猜出來,「衝上去,抓住他。」一個日軍軍曹立功心切,剛剛起身,正好為一顆迎面飛來的子彈打穿了額頭,這個傢伙連哼一聲也不及發出,乾淨利落的倒地斃命。
嚴廣儒真是覺得堅持不住了,把槍向一邊扔開,撿起火榴彈,取出引信,聽著敵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拉開一顆,扔了出去,「小心!」
猛烈的一聲巨響,夾著龐大的氣浪席捲過來,嚴廣儒的身體正在氣浪沖擊範圍之內,被掀得就地跌倒,手中的火榴彈也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這讓他大感焦急,難道自己連自殺的能力也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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