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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38節麻煩重重 文 / 嵩山坳

    第38節麻煩重重

    六月二十七日,旅大港內外已經駐滿了關外三地和從直隸省趕來的兵士,合計214,790人。但就在此時,一個極壞的消息傳來:第一次津輕海峽戰鬥結束,清軍艦隊大敗虧輸,雷坎號被擊沉,威遠艦被打成殘廢、萬天、萬黃號被擊傷,不但使朝廷用兵東瀛的計劃受到嚴重阻礙,更使得本來是要在初步掌握津輕海峽制海權之後,以炮艦臨時運兵船使用的巢湖號等大型艦艇不得不緊急出海,支援作戰,這也使得朝廷處於一種無兵船可用的尷尬境地。

    皇帝固然很惱火,但眼下不是處置戰敗將領的時候,沒有運兵船,輸送綠營士兵登陸日本本土就無從談起,君臣幾次朝會,都拿不出一個妥善的解決之道來——二十餘萬士兵集結在旅大城中,每一天任什麼也不做,只是糧秣供應,就讓上至左宗棠,下到張世榮頭大如斗,更不必提這些人長久閒置下去,必定生出種種事端。

    遭遇同樣狀況的還有山東、福建兩省,津輕海峽初嘗敗績,皇帝再不敢大意,命令山東威海、煙台;福建福州,浙江舟山各處軍港的炮艦紛紛%網%,到日本海域支援作戰,各地同樣面臨著無船可用的窘境,各省向中央奏報的折子,一日數傳,要請旨的是兩件事,第一是下一步的行止;第二則是請朝廷調派更多的物資——主要是糧食過來,供應軍用。局勢在這咸豐二十八年的六七月間,進入了一個最最膠著的狀態。

    皇帝也覺得很意外,津輕海峽的失敗是他事先沒有估計到的,但既然事情已經發作開來,多想無益,還是辦理正經事要緊,他知道,軍機處中、朝堂內外,近來又有惑亂人心的言論出現,諸如刀兵不祥之類的話,內中含義還是在勸諫他,收回登陸用兵的旨意,這是他萬萬不能同意的:局勢進行到這一步,東西洋各國都在看著大清,即便不是為日後江山穩固計,只是考慮自己的面子,也斷斷不能做那些虎頭蛇尾的勾當。

    「……皇上,若是就此拖延下去,臣恐朝廷府庫數十年來積攢而下的一點銀錢,都要為之花在這囤積兵員上了。」閻敬銘說道,「臣命戶部計算,每一日,就要花費八十萬兩銀子。長此以往的下去,可怎麼得了啊?」

    「你不必和朕說這些話!朕不止一次說過,朝廷的銀子該用的時候,一文錢也不能省!八十萬?一個月的時間下來,不才兩千幾百萬兩嗎?難道我大清拿不出這些銀子來嗎?」他先把閻敬銘的話堵了回去,又問奕,「老六,依你看,沒有艦船可用作運輸士兵之用,當如何解決?」

    奕黯然無聲,半晌才說道,「此事易爾。可從各省徵調大型民船、商船。想來百姓心向聖朝,定然會踴躍報名,充作國用的。」

    「對!」皇帝給他的話點醒,高興的點點頭,「說得對!這件事朕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皇上,此法雖好,但卻是宜緩不宜急。」朱光第忽然插話說道,「津輕海峽之戰,我軍初嘗敗績,消息通傳各省,百姓畏懼海上風浪之外,更增心頭驚恐,故而臣想,即便要徵用,也要在海戰初見眉目之後,再行文天下。」

    「朱光第的話說的對,不但是關外各省,就是閩浙、山東各省,也要一體辦理。詔旨先擬出來,廷寄各省督撫衙門,等到捷報傳來,再以電報知會,讓他們謄黃貼出。」

    「是。」

    皇帝看出來眾人的興致不高,有意開解,「你們啊,別總和朕哭喪著一張臉,一時蹉跌,就讓你們打不起精神來了?不過是海戰一場失利嘛,在朕看來,這倒是大好事!」他笑瞇瞇的說道,「為什麼這麼說呢?自咸豐二十一年之後,綠營、海軍紛紛建功,下面的這些丘八,都驕傲的不得了,這一次讓他們知道知道,天下不是唯我大清獨尊,海軍的炮艦雖然威猛無儔,也絕不是可以橫著走的。」

    咸豐二十八年,皇帝快五十歲了,即將步入老年的他,已經很少再有這種長篇累牘的和臣下就政事說話,倒不是沒有那份精力,而是無此必要,但這一次,事出突然,不得不爾,「就拿日本海軍來比較吧?不論數量、噸位還是成軍年限,大清海軍都要遠超對方吧?何以在津輕海峽之外損兵折將,為敵艦擊沉、擊傷多艘?一言以蔽之,驕兵必敗!」

    「皇上說的是,」聽他談及此節,沈葆楨第一個碰頭請罪,「臣是奉旨管部的大臣,此次海軍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都是臣平日疏於管教,有失職守之故,臣自請處分。」

    「這會兒說不上什麼處分,若論及責任,朕要第一個擔當起最大的責任來。」皇帝說,「至於說這是好事,不但可以讓海軍那些人清醒清醒頭腦,也要讓綠營眾將打起精神來,別總做天兵一到,東瀛小國望風而降的美夢。不靠流血就能勝利的戰爭,還從來沒有過呢!」

    「聖明無過皇上,見識深遠,睿鑒萬里。老臣想,不如將皇上這番話廷寄各省帶兵官員,在軍中曉諭兵士,也好讓他們不再為驕矜之氣所奪,行事之間謹凜一二?」

    皇帝搖頭擺手,「不必。這樣的事情,即便做了怕也沒有什麼很大的效果,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讓他們到戰場上衝鋒殺伐一陣,嘗嘗苦頭,就知道鍋是鐵打的了。」

    奕心中有所感,忽然撲哧一笑,「老六,你笑什麼?」皇帝不高興了,「是朕的話令你覺得好笑嗎?」

    「啊,不。」奕趕忙說道,「臣弟是想起一件故事來,因而覺得好笑。」

    皇帝更加不滿,自己為開解眾人的心思,耗費唇舌,他根本就沒有往心裡去?居然還有閒情顧及其他?「恭王,你想到什麼故事?說來聽聽,也好讓朕也能開顏一笑?」

    奕知道他生氣了,但此事不宜出口:皇帝受儒家的聖人教化訓誡多年,但偏生了一副法家的心腸,從來不相信人性本善那一套,這是數十年來,中外群臣所共見的,但自從咸豐二十五年之後,久已不現廟堂,今天聽他和李鴻藻的說話,可見其人心性全無半點改變,因而覺得好笑。但這樣的話只是在心裡想想,嘴上如何能夠說得出來?他的心情正在不好,若是給他尋機發作,自己就要大倒其霉。因此囁嚅良久,不能出聲。

    他這樣的做作,更讓皇帝惱火,以為他真的不拿自己的話當回事,有心處置,心中又一軟,這二十數年來,兄弟君臣每天見面,感情反倒比當年做皇子的時候更加親近非常,宗室之中老人消磨殆盡,再處置了這個最有德行的弟弟,未免讓天下人看皇族的笑話。因此,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經過這片刻的折衝,他也沒有了說話的興趣,煩躁的擺擺手,「今天就到這裡,都跪安吧。」

    揮退眾人,皇帝枯坐良久,拿起一本奏折,是都察院直隸道御史蔡壽祺參立山、肅順的文字,這篇奏折是五月十七日呈上的,他已經壓了很多天了,軍機處婉轉的問過幾次,都給他敷衍了過去,今天政務閒暇,倒要好好批示一番了,這篇折子是這樣寫的,「皇上宵旰焦勞,勵精圖治,用人行政,皆出睿裁,未嘗纖毫假手於人,乃有植黨營私,招搖撞騙,如原任少詹事立山,御前大臣肅順等,表裡為奸,恣肆於光天化日之下,罪有可誅,罄竹難書,試約略陳之。」

    「立山出身微賤,皇上因其字學頗工,不拘資格,擢用有加,令入南書房供奉,不過令其考訂文章,原未假之與聞政事。為立山者,即當竭力奉公,以報君恩於萬一;計不出此而日思結納連附大臣,攬事招搖,以圖分肥。凡內外大小臣工,無不知有立山之名。夫辦事南書房者,前後豈止二人,而他人之聲名,總未審聞,何一人辦事,而聲赫奕,乃至如此?是其罪可誅者一也。」

    「久之,羽翼既多,遂自立門戶,結肅順、王湘綺等為死黨,科裡何楷為義兄弟,翰林陳某叔侄,瑞齡為子女姻親,俱寄以心腹,在外招攬,凡督撫藩皋、道府廳縣,以及在內大小卿員,皆立山、肅順等為人居停哄騙,而囗緣照管者,饋至成千累萬。即不屬黨援者,亦有常例,名之曰「平安錢」。是立山之奸貪壞法,全無顧忌,其罪之可誅者二也。」

    「光棍俞子卿在京有年,惟恐事發,潛遁直隸天津、山東等地方,有虎坊橋瓦屋六十餘間,值八千金,饋送立山,求托照拂。此外順治門斜街並各處房屋,總令心腹出名置買,何楷代為收租,立山之親家陳元師、夥計陳李芳,開張維號,寄頓各處購銀資本,約至四十餘萬,又於本鄉平湖縣置田千頃,大興土木,整修花園;杭州西澳,廣置國宅,蘇松淮揚等處,肅順與之合夥生理,又不下百餘萬。」

    走筆至此,就不能不令人發生一個疑問:「以仕途未久之宗族,而今息為數百萬之富翁,試問金從何來?」當然,「非侵國帑,即削民膏。」成為「國之囊、民之賊」,不誅何待?

    皇帝看得頭大如斗!摘下眼鏡,扔在一邊,「傳肅順、立山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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