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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130節惇王遇刺(2) 文 / 嵩山坳

    第130節惇王遇刺(2)

    奕誴也是命中合該有此一難,四月十五日乘船離開神戶,到大阪的阪神鋼鐵公司參觀,之後又遊覽了大阪、京都等地,隨即啟程,順日本內海,北上東京。

    船行海上,順風順水,四月十七日到達東京灣,泊碇之後,由早早從神戶趕過來的三條實美、西鄉隆盛等人陪同,到位於千代田區的日本皇宮,去拜見日本明治天皇。

    按照中日兩國事先約定的禮節,明治天皇親自到皇宮大門口迎接,奕誴行一鞠躬禮,沈葆楨等人形三鞠躬禮;之後明治天皇還一鞠躬禮。但誰也想不到,這樣的行禮細節,卻成為了奕誴遇刺的導火索。

    他們到達東京的時候,天降小雨,遠近的景致都籠罩在霧濛濛的水汽中,三條實美認為這樣的天氣不宜舉行典禮,向奕誴說明,想把拜見天皇的行止延後一日舉行,奕誴無異議,但奏報到御前,明治天皇認為不可,「現在的雨勢並不大,而且東北天空逐漸明朗,可見即刻就會雨過天晴,空氣濕潤,在這樣的時候和來自中國的使者相見,不也是一件美事嗎?」他以此為據,要求三條實美等人下去安排,即刻舉行召見中國使者的典禮。

    三條實美只好遵照旨意而行,等到行禮的時候,雨並沒有停,但比較起剛才來,更小了很多,賓主雙方絲毫不會覺得有什麼礙難處,等到鞠躬行禮完畢,明治天皇同樣還了一鞠躬。但這個動作,激怒了千代田區外彙集起來觀禮的人叢中的一個人。

    這個人叫川村純義,薩摩出身,海軍中將銜,時任海軍大輔——也就是海軍部中僅次於勝海舟的第二號人物。他今年只有四十三歲,和勝海舟一樣,都是海軍部中少壯派的代表人物。這一次中國海軍訪問日本之前,海軍部正在為朝鮮發生的一件事和外交省大抬其槓,讓他憋了一肚皮的悶氣,這件事的過程是這樣的——。

    幕府時代開始,日本和朝鮮的關係就相當密切,等到了咸豐十二年,朝鮮國國主哲宗薨逝,死後無子,改從宗室之內選擇了一個12歲的年輕人叫李熙的,承繼王位,李熙之父名叫李是應,年少而聰穎,為其子封為大院君,攝政一切國事。

    李是應實際上執掌國事,他是朝鮮仇日派的代表人物,後來咸豐皇帝雖然將他軟禁在金州府的宅邸中,但他的支持者依然遍佈朝鮮,惹大清是惹不起的,只好依舊維持著他留下的政策,對日本採取敵視的態度。民間對日本也有很深的牴觸情緒。

    到明治二年,在日本駐釜山的外交官交涉中,鬧出了一場糾紛。起因是釜山境內的東萊府宴請理事官森山茂。他是自從明治初年設立外交省的時候,就是外交官了。在日本也屬於老資格人士。接到請柬,盛裝出席,不料到了宴會的門口,為會場護衛所阻,不論怎麼說,就是不讓他進去。

    這種舉動給同樣是來赴宴的大清外交官看見,也感到很不平,便為森山茂解釋,但這一天這個護衛不知道吃了什麼不消化的東西,就是不讓森山茂進去,最後也惹怒了森山茂,表示不吃這頓飯了,轉身回家。

    此事過去之後,東萊府的長官不但不等門道歉,反而倒打一耙,向中央政府匯報說,是日本人失禮在先,要求驅逐釜山境內所有的日本籍人員,並自主中斷了進行中的外交事宜。

    森山茂自然很不滿意,寫信回國,詳盡的匯報此事,說希望國內能夠干涉一下。信件到達之後,政府方面立刻開會,具體討論此事;當時的外交卿叫寺島宗則,也就是前文介紹過的,有著『日本電信之父』美譽的那個人。

    接到森山茂的來信,寺島宗則不以為然:外交官的責任就是通過和平的渠道解決兩國糾紛,若是任何人受了半點委屈就叫囂著要動用武力,那還成什麼事了?所以對森山茂請求不予理睬。

    倒是川村純義以為,朝鮮和日本的關係始終不好,這是盡人皆知的,不妨借這樣的事情教訓一下對方。最後,兩個人的官司打到御前,偏偏明治天皇為三條實美從神戶歸來,帶回的關於大清海軍船堅炮利,猶勝於當年黑船事件中美國司令馬修?佩裡乘坐的戰艦一事而覺得憂愁,聽川村純義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以他不識大體,妄言亂政為名,把他哄了出去。

    川村純義的鬱悶可想而知,他知道,大清是朝鮮的宗主國,憑朝鮮的實力,絕對不是日本的對手,如今敢這樣不顧國際法典,欺負外國外交官,自然是仰仗著他們中國主子的勢力;而他雖然沒有到神戶去參觀北洋海軍的炮艦,從耳食之言也可以想見,定然是遠遠超越日本海軍裝備的存在。這種技不如人的羞辱感和意圖為天皇效力卻不得其門而入的鬱悶,簡直讓這個武士的後代憤怒欲狂

    這一次在千代田皇宮門口舉行的典禮他也參加了,按照西洋各國覲見天皇的禮節,不分正使、副使都要行三鞠躬禮,天皇還禮;但到了中國人這裡,居然只是行了一鞠躬禮?真讓人無法接受憑什麼對這個國家的使者就可以簡化禮儀?這是川村純義的第一個感覺。等到在皇宮內為中國使者召開的晚宴上,奕誴為人放蕩不羈,更讓川村純義看不順眼,心中便萌生了要藉機讓他出出醜的念頭。

    他是海軍大輔,自知若是以海軍之事刁難對方,憑日本的海軍實力,根本不足以抗衡,便把主意打到了另外一件事上。他找了個機會,把木戶孝允叫到一邊,「小五郎,」他叫著木戶孝允當年的名字說道,「舉辦這樣的一次宴會,伯爵閣下很傷腦筋吧?」

    伯爵指的是日本大藏省(相當於中國的戶部)當家人的大隈重信,他有伯爵的封號;所以都以此稱之而不名。為了宴請來自中國的客人,明治天皇排擺宴席,遍請駐日本的各國公使,為此大隈重信和天皇很是抄了一架,但也沒有辦法。

    聽他語帶調侃,木戶孝允忍不住一笑,「不但是他,就是大久保君,也在為這一次陛下的獨斷專行而大有不滿之意呢。」

    「這是為什麼?」

    「我想,陛下也是想在中國人面前展示一下同為皇帝,內心不願為對方國家的使節所輕視的心意吧?」

    川村純義附和的點點頭,他也可以想像得出來,天皇陛下今年只有二十二歲,正在少年英發,眼見大清皇帝如今已經受四海仰望,天下歸心,而自己卻還要為國內政事不穩的情況多方籌措,心中如何能夠平靜無波?舉辦這樣一次大型宴會,與其說是為了招待大清使者,並藉此宴請駐日各國使官,不如說是為彰顯自己擁有著不弱於大清咸豐皇帝的威勢。特別是在面對內閣的反對聲音,更是要表現出身為皇帝陛下的尊嚴來。

    想通這一層,川村純義底下的話就比較容易出口了。「小五郎君,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哦?是什麼?」

    川村純義耳語了幾句,木戶孝允立刻搖頭,「這不行若是引發事端,不但陛下不滿,連帶著在這麼多的外國使官面前,日本武士的面子都要丟光了不行,此事絕對不行」

    「只要以生命作為賭注,就不怕不能打敗中國人」川村純義鼓動如簧之舌,一個勁的慫恿,但木戶孝允絲毫不為所動。「川村君,你這種做法是非常危險的。而且,事先也不曾和陛下進行過稟告,一旦事發,就是極大的危險,我勸你還是慎重行事。」

    「不妨事的。難道你身為國內著名的武道家,就不想看看,到底是武術之鄉的武士本領高強,還是經過我x本武者改良之後的技擊之術更高明?」

    「想是想,但也不能在這裡」

    「放心吧,我會有分寸的。」川村純義的本意也只是想藉機羞辱一下來自中國的客人,並不是想趁這樣的機會挑起事端。當下抽了個空閒,轉身走了出去。

    他要找的人叫太黑田伴雄,是原肥後藩的武士,明治三年,也就是1870年的時候,政府下達了太政令,也就是後來推行全國的廢刀令的前身政策,在政策中規定,武士可以不再帶刀上街。

    這是一個很客氣是說法,因為武士上街,腰間帶著長短兩柄刀已經是一種如同應盡義務般的習俗,而現在官方表示可以廢除這個習俗,那麼在很多人看來,潛台詞就是,請諸位今後上街不要再帶刀了。這樣的政令根本就不為那些驕傲慣了的武士階級所不予理會,這些人依舊故我,彷彿沒有這樣的一道政令一樣。政府方面一時間不能進行強制執行,只好聽之任之。

    太黑田伴雄在千代田天皇宮外的侍衛處任職,也是很有名的劍道高手,當年曾經和井上馨一起師從學藝,當時還有一個同門學藝的同學,名叫齋籐求三郎,和太黑田伴雄的關係最稱密切,兩個人組織了一個叫敬神黨的團體,人員有170人左右。除了如太黑田和齋籐等很有限的幾個人之外,都是沒有職業的流浪武士,卻仍然抱著武士是社會的上層階級的舊念頭不放,對於政府頒布的廢刀令,根本不予理睬。

    川村純義把他叫到身前,耳語了幾句。最後對他說,「你這一次邀戰,只是以個人身份進行。料想中國人就是心中不滿,拘於顏面,也不會不答應的。到時候替我們出了一口氣,又替陛下爭了光,何樂不為?」

    太黑田伴雄是個蠢材,給川村純義的話說動了心思,等奕誴和一個外國使節正在說話的機會,他迎了過去,「尊敬的親王閣下,上一年敝國武士在貴國北京的王府之中,與閣下的武士較技,不料敗北而歸,實在令人難以心服。」

    奕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他直愣愣的到了自己身邊,說了一通話,他不懂日文,回頭問身邊的鄭剛,「他說什麼?」

    「他把您和恭王弄混了。」鄭剛也沒有放在心上,讀吧,「他對於日本武士在恭王府中的比武失敗心中不服。」

    「哦?這樣說來的話,你想如何解決呢?難不成要在這裡就此比劃比劃嗎?」

    「若是閣下同意的話,鄙人願意和貴國的武士較量一番。」

    奕誴只是在開玩笑,不料對方竟然當仁不讓的答應了下來。他雖然有些荒唐,但終究是一國親王,這一次是代表大清國到日本來訪問的,如何能夠答應這樣的請求。寒著臉龐瞪了太黑田伴雄一眼,「即便貴國人有心找回顏面,也要天皇陛下來約請,你是什麼人?竟敢如此大言?」

    太黑田伴雄大怒,猛的上前一步,攔在奕誴身前,「請您等一等」

    聲音之大,令場上眾人同時側目,連明治天皇也被驚動了。「這是怎麼回事?」他問身邊的三條實美。

    「我也不知道。」三條實美不敢怠慢,立刻趕到身邊,詢問了幾句,心中勃然大怒,「太黑田」驚怒之下,他連敬語都忘記說了,「你太放肆了立刻給親王閣下道歉」

    太黑田伴雄不敢不聽從命令,但心裡的不情願也是寫在臉上的,給奕誴鞠躬道歉的動作,倒像是有人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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