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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86節天津教案(3) 文 / 嵩山坳

    第6節天津教案3

    廷寄到津,督署的幕僚們,對這道諭都覺得很滿意,認為朝廷不允崇厚所請,將天津地方官革職,而必留待肅順查明了之後『嚴參」是倚重授權的表示手、打。照這樣看,肅順將來可以放手辦事,不必憂慮掣肘。

    肅順的看法也相同,但覺得朝廷的委任既專,自己的責任愈重。於是親自口授,寫呈第一通復奏,除了指出挖眼剖心一說的真假,為本案關鍵所,決定由此著手,『悉心研鞫,力求平允』。

    先把周家勳、張光藻、劉傑等人暫時罷職,這三個人也是滿腹委屈,肅順順通人情,自然有一番慰切,也不必多提。

    接下來自然是要查案,錢鼎銘主持之下,派出候補州縣官當承審委員,事實真相,很快地明瞭了。挖眼剖心之說,純粹是因為不瞭解教堂內部的情形而起的誤會。譬如教堂裡面有堆放雜物的地窖,天津人不知道洋式房屋本有此規制,只拿《水滸》描寫黑店的情形來比附,以為那就是開膛破肚的地方。至於被『義民』所釋放的一百五十多小孩,傳訊他們的親屬,亦都供稱自願送堂收養,並非迷拐。

    倒是慈仁堂的司事王三和教民安三,確有可疑,但供詞反覆莫衷一是。肅順為了怕法國人疑心中國官府鍛煉成獄,決定先押起來再說,同時親自擬一張佈告,刻印了幾十份,以『欽派太子太保雙眼花翎直隸總督二等忠孝侯肅』的銜頭,蓋紫泥關防,實貼城廂內外,通衢鬧區。

    佈告中宣佈朝廷懷柔外國,息事安民的本意,對天津『義民」不但沒有一句嘉獎的話,反而寫著『嚴戒滋事』的文字,官腔打得十足十。

    這一下天津的紳士百姓,大失所望。他們本就不相信沒有挖眼剖心及迷拐小孩的事,並對王三和安三的被押監候訊,認為是袒護法國人的表示,再看了這張佈告,越發憤懣驚詫,都說想不到肅侯爺跟崇厚沒有什麼分別

    消息傳到京中,自不為清議所容,紛紛疏,都以『民心向背』作立論根本,比較平正通達的一派,亦有『和局固宜保全,民心未可稍失』的話,認為應該部署海防,免得萬一決裂無所措手。

    這時法、英、美、俄、比、西和普魯士七國駐華公使,已經聯名向總理衙門提出抗議的照會,同時英國的兵船,開始集中天津大沽口和山東煙台兩地,形勢極為緊張。而總理衙門夾洋人與清議之間,左右不敢得罪,唯有採取敷衍的辦法。

    愷自爾看著不是路數,單方面中止已經進入尾聲的談判,親自跑到天津來跟肅順直接交涉。京裡的空氣不利和談,到了天津不利,愷自爾觸目所及,都是仇視的眼光。相反地,亦有媚外的教民,到他那裡去密控哭訴,這一下,他的態度便加不同了。

    他去看肅順,提出四個要求:賠修教堂、埋葬豐大業、查辦地方官、懲辦兇手。前兩個條件,肅順一口答應,懲辦兇手,亦可同意,至於查辦地方官,先要查明地方官是否失職才談得到。

    看肅順口風中水都潑不進去,愷自爾嘰哩呱啦說了一大套,通事怕他生氣,當場不敢照譯。但愷自爾詞氣神e的凶悍,卻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走後不久,接著就送來一件正式照會,另附中文譯本,居然真的就提出要張光藻、劉傑抵命,以及嚴拿兇犯,立即正法的要求。

    肅順根本不乎法國人的恫嚇,越南沿海,折戟沉沙,傷疤還沒有好利,就又要以這種慣常伎倆,威脅大清國了嗎?看你有多大a性但法國有意借此事挽回南海熸師國際造成的恥辱,加以有英、美、俄諸國以護僑為名,聯名向中國政府施加壓力,讓法國人看到了希望,因此一再堅持,拒絕中國方面提出的重開會談的要求。

    京中對於法國人蠻橫的態度也很覺得為難,朝臣分作兩派,一派是以掌管神機營的醇貝勒奕譞和已經升任到營中參領的大阿哥載澧為首,認為『民心宜順不宜逆』。

    圓明園朝會的時候,他大聲說道,「奴才以為,天津的地方官也沒有罪,張光藻跟劉傑,平時的官聲很不錯,他們當然不能偏袒教民,討洋人的好。事情鬧開來,全怪那個豐大業太野蠻,拿槍就打,這還成話嗎?如果說中國的使臣,他們法國也是這樣子蠻不講理,槍擊職官,不也一樣要犯眾怒嗎?至於陳國瑞路過天津,說了幾句嘉許義民的話,正見得他忠勇性成。法國看,他們有罪,中國看,何罪之有?他們的罪,是總理衙門給安的,咱們自己還查辦,總理衙門倒先替天津的義民認了罪的。給法國公使的照會,說什麼天津的『舉事者」等於我『大清仇人」這種措詞太失體了還有人說,天津的百姓,無緣無故殺法國人,不過借此搶劫擄掠。誣責義民,於心何安?」

    他話語中援引的這段話是寶鋆說的,他不能不申辯:「啟奏皇,七爺的責備,奴才不能受燒教堂的時候,有人大搶特搶,是有案可稽的。」

    「趁火打劫,總是有的。」皇帝做好做壞的為他們排解,「這一層,現不必再提了。」

    「臣有申辯。」董恂接口高喊。

    「好你說」皇帝告誡他:「就事論事,別鬧意氣。」

    「是」董恂用含冤負屈的聲音答道:「臣等奉旨與洋人交涉,事事以宗社為重。洋人脾氣多很壞,臣等受氣也不是受了一天,局外人不諒,嬉笑怒罵的也很多,臣等總想著受辱負重四個字,能夠為朝廷『求全」自己委屈一點兒,算不了什麼。這一次教案,原是相激而成,如果地方官實心為國,知道現還不是可以跟洋人開釁的時候,平日多加化導,就不致於教民相仇。老百姓也應該體諒國家,明明惹不起洋人而偏要惹他,惹出這樣一個局面,不就等於跟大清為仇?」

    董恂一口氣說下來,了年紀,不免氣喘,所以得停一停,而醇貝勒不容他往下再說,接口便駁:「說百姓與朝廷為仇,是斷斷不會有的事這話自己都不能說,何況說給洋人,形諸文字?試問,洋人誤信百姓與我大清為仇,不以為朝廷孤立無援,越發得寸進尺,沒有個完結?求和反不得和,不但失體,而且失策」

    「原是說委屈求全。」董恂的再度辯解,就顯得有些軟弱了,「措詞當然要不同些。」

    「怎麼個不同?」

    看奕譞咄咄逼人的神態,皇帝深深皺眉,他不是怕法國人,加不是畏懼和法國人京畿之地開戰,但中法兩國越南近海的一場廝殺,彼此都是有所保留,並不想將事態鬧到不可收拾的結果。而若是為了這種彼此都有過失的原因,終引出主戰的論調來,今日一會,便難收場了,得要想個辦法,先教大家死了不惜一戰的那條心,專就『撫局』去研究,如何能夠議和而不太吃虧才是正辦。

    他正思考,只聽載澧也說,「皇阿瑪,兒子以為,七叔的話極是。若是朝廷一定要抑民奉外,兒臣我就第一個不答應兒臣請皇阿瑪的意,親領一軍,東去天津,與英隊拼一個下高低也好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大清神機營的威風如何。」

    「呸」皇帝迎頭啐了他一口,「你懂得什麼戰事?小小年紀,你才念過幾多兵?就這裡妄言議政?英國人不過是以護僑為名,與天朝發來照會,你倒好,就要借此機會,主動挑起戰端了?」

    他的手胡亂空中一劃,「你們以為,朝廷對外幾次用兵取得勝利,我大清就可以天下無敵了?好簡單呢打仗爾等看來,不過是一紙詔,但後的勝利,卻是要靠無數年輕的戰士浴血拚殺才能獲得的」

    這番話說得群臣動容,都覺得語氣嚴重,不敢輕易奏對。但皇帝不願意就此和各國開戰的意圖卻也是很明顯的,因此都沉默了下去。

    皇帝細看西面那一班從領頭的惇王,到末尾的翁同龢的臉e,知道自己這兩句話把他們鎮住了,於是又用緩和的聲音說:「諸事要從長計議,你們都是國家的重臣、近臣,休戚相關,跟外頭不一樣,總得要擱下成見,多替國家著想。」

    醇貝勒是主戰的一方,既無徹底滅洋人的長策,又為皇帝借題發揮,重責載澧,壓下了氣焰,就不敢再多說。軍機和總理衙門,除了李鴻藻以外,是主和的一方,聽出皇帝暗中支持的意思,便不必再多說。彼此沉默之下,作為清議領袖的曾國藩,就不能不發言了。

    「臣愚昧,」他說,「張光藻、劉傑兩員,既然官聲甚好,不宜加罪。」

    「是的,不宜加罪。」瑞常和朱鳳標同聲附和。

    因為這三個人的位高望重,寶鋆等人不便說話,只有恭王起而相駁,但他只說得一句:「不依愷自爾所請,此案不能善了。」

    於是又出現了僵持不下的沉默,翁同龢覺得這是個給自己講話的機會,便提高了聲音說道:「臣有愚見。肅順所請兩事,皆天下人心所繫,亦是國法是非所繫。請再申問肅順,洋人此後如無別項要求,尚可曲從,倘無把握,則宜從緩。似乎不必倉促間定議。」

    這是折中的論調,也合乎皇帝『從長計議』的指示。主戰的一方,認為不得已而求其次,至少該這麼辦,而主和的一方,覺得以此作為讓步的表示,亦未始不可。只有一個董恂,聽得翁同龢的話,心裡就冒火。

    董恂久為清議所指摘,而他亦對朝士抱著極深的反感,使他痛恨的是替他安一個『董太師』的外號——將臣子擬於董卓,如雍正、乾隆朝,憑這個外號,就可斷送一輩子的功名富貴。因此,他總認為那些以講學問務聲氣的名流,徒尚空言,不負責任,所發的議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眼前的翁同龢就是。

    肅順的折子,或准或不准,可否之間只憑皇帝一句話就可裁決,反對的人雖多,但有皇帝、下有曾國藩等,仍可如願以償,不想翁同龢節外生枝,要搞亂了垂成之局,豈不可恨?

    於是,他抬臉衝著翁同龢說道:「這時候天津不知道是什麼局面?那裡容得你往來問答?」

    這句衝口而出的話,成了危言聳聽,翁同龢一愣。董恂的意思中是表示,即這廟堂籌議大計之時,也許大沽口的外國兵船,就已經開炮了。戰端既然隨時可啟,往來問答,稽延時日,以致誤了大事。這一下原來以為翁同龢有道理的,便覺得他的話亦不免迂腐了。

    「你這叫什麼話?」皇帝說道,「你又知不知道天津現是什麼局面?你怎麼就知道容不得往來問答?」

    皇帝顯見是偏袒翁同龢,董恂心中不滿,又任什麼話也不敢說,只得伏地碰頭,「臣惶恐。」

    「你不是說不知道天津的局面嗎?那好,你到天津去,會同肅順辦理與法國領事商談之事。三天之內,這件事就要有一個結果。做得好了,朝廷不吝獎賞;做得不好,你也休想脫身」

    「這?」董恂雖然不怕,但勢到如今,千頭萬緒,短時間內如何能做得完?

    「怎麼了?」

    「臣請皇再寬限數日,臣好妥帖辦差。」

    「不行就是三天,三天之後,你要是不能把法國人勸得重回到談判桌來,朕饒不了你」

    看董恂滿臉苦澀,翁同龢自感此事因己而起,不好就這樣站干岸的看董恂的笑話,一邊勸道,「皇,臣剛才所奏,為皇所准。如今法人借西洋列國助力,氣焰囂張,臣擔心,非旬日不能建功。還是請皇寬限幾日。」

    「不行」皇帝依然搖頭,「法國人氣焰囂張,無非是仗著英、俄兩國一邊搖旗吶喊,這種歪風斷不可長。明發各省,著總署衙門知會停駐大沽口的英國艦船,限他們12個時辰之內即刻離港,否則的話,就讓大沽口炮台開炮驅趕,其間造成的任何兵員及艦船損失,都由英國人自己負責。」

    他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向站一邊的楊三示意,後者拉開嗓門,高喝一聲,「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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