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76節 風雲再起 文 / 嵩山坳
第76節風雲再起
皇帝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紫檀盒子,對眾人說道,「這是朕親自設計,並描繪圖樣,著由工部和內務府製作的雙龍寶星勳章。分為五等十級。第一等第一級,只是獎勵給為國奮戰,勇立功勳的軍中血性男兒。本來,朕是想以廷寄交傳肅順,由他為獲獎將帥頒發的,不過思及朕即將親自到此,也就不必再煩勞他人了。」
他珍而重之的打開盒子,取出雙寶龍星勳章,擺手讓胡大毛站起來,走到他身前,給他掛了胸前的衣襟上,看他神色多有羞澀,笑著說道,「這是你以自己的血汗和勇敢換來的,不必擔心旁的人有覬覦之心。誰想得到這枚勳章,只要能夠立下如你這般的功勳,朕也就會如同給你佩戴一樣,為他人佩戴!」
為胡大毛當眾佩戴上雙龍寶星勳章,眾人或者羨慕,或者妒忌的眼神中,讓他退下去,皇帝接著說道,「朕看過肅順為兩國戰事所擬的折底,真是令***失所望!只是想著拿下一個潔雅依連涅斯克城就讓爾等滿足了嗎?差得遠!」
這件事自然是肅順的責任,聞言第一個跪倒,「奴才惶恐!皇上聖見周遠,開臣茅塞。」
「治軍和治國的道理是一樣的,不謀一世,不可謀一時;不謀全局,不可謀一域——爾等以為,朕不惜調用四川、兩江之兵,北上璦琿,只是為了要拿下一個小小的潔雅依連涅斯克城嗎?」
他揮手讓眾人站起來,圍到沙盤前,用手一指,「雅克薩,十月十五之前,朕要站到雅克薩城頭!不要和朕說做不到,朝廷自咸豐七年之後,用於各省綠營整訓的銀子不下萬萬,不是要你們和朕說做不到的!」
若是旁的人說及這樣的話,眾人總還可以想辦法推搪一二,如今大清天子御駕親至,還能有什麼婉轉的餘地?奕山點點頭,盤算了一下手中的底牌,第一個跪倒下去,「奴才明白了!十月十五日之前,一定要拿下雅克薩城。上慰主心!」
「嗯。」皇帝滿意的點點頭,「下去之後,立刻擬定作戰計劃,朕將親覽。」
皇帝到了璦琿城中,親至前線督促作戰,各部主官絲毫不敢有所懈怠,從九月初七日起,璦琿城內外開始忙碌起來,原本駐紮的城內外的綠營兵士不提,從關內調來的兵士只是經過第一個關外的夜晚,就有百數十人因為夜間的寒冷而染患了疾病。
這些人自然有軍醫負責治療,如此小節於大局無礙,多人即刻出發,到黑龍江邊,坐船划過已經滿是冰凌漂浮的江面,到對岸整編,等到多的物資、軍備、武器彈藥全部運抵江北之後,沿已經冰封雪住的色楞河,浩浩蕩蕩向潔雅依連涅斯克城進發。
俄軍原本色楞河兩岸的特爾德、奇克德、牛滿必拉河支流、松阿甲烏拉等地同樣建有營寨壁壘,不過規模、建築和人口都要比潔雅依連涅斯克城小得多,與其分兵駐守,不如收縮兵力,故而穆沙維耶夫下令,以上幾處的俄軍士兵數西撤,將所有營寨壁壘全部焚燒一空——半點資源也不給清軍留下!
因為這樣的緣故,路上沒有受到俄軍的阻礙,到達潔雅依連涅斯克城下,前敵統軍大臣是奕山,吩咐兵士紮下帳篷,暫時休息,自己帶著朱洪章、張運蘭等諸將登上緩坡,用望遠鏡向對面的城鎮眺望。
潔雅依連涅斯克城佔地極大,是俄國經營遠東所建設的僅次於雅克薩的第二大城,全數以巨大的岩石構成外圍城牆,牛滿必拉河繞城而過,成為天然的屏障,據清軍的探子隨時奏陳,俄國方面為了準備潔雅依連涅斯克城攻防戰役,又從東西伯利亞首府伊爾庫茨克調來第一西伯利亞軍團、外貝加爾第二哥薩克師的第三、四、五、六步兵團,以及東西伯利亞第一、第二炮兵旅;還有其他諸如教導士營、工兵營若干。分佈從此地到雅克薩城的三百餘俄裡的戰線上,擺出一幅要和清軍決一死戰的陣勢。
奕山此次領兵西進,統轄一百二十個營的戰力,其中炮營全部是從關內進調來的,合計十六營,都配備了32、36、40磅的重炮,而40磅的重炮,和搖柄式連發快槍一樣,都是安慶槍械局製造出來的,這一次,也投入到了對俄作戰中。
「俄軍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我軍進擊潔雅依連涅斯克城,不過小可,西行三百二十里的雅克薩城,才是我軍的後目標呢!」朱洪章笑著說道,「大人,您說,我們若是分出一支部隊,強攻雅克薩城,斷敵去路,又當如何?」
「你以為我就不曾向皇上進言嗎?皇上說,雅克薩城為俄國經營多年,易守難攻不說,一旦雅克薩城易手,俄國狗急跳牆,一定會拚死搶奪。到時候,下烏丁斯克、鄂木斯克等地的俄軍一定會回頭攻城,於我軍戰略部署,是極大的干擾。」
「大人,卑職大膽問一聲,怎麼個干擾法?」
「這,」奕山遲疑了一下,「皇上和我說,他想雅克薩城之下,重現當年安山湖一戰的威風。若是能夠全殲俄軍東征的部隊,不但黑龍江流域日後再不虞為俄國人所窺視,就是英法兩國,甚至西洋各國,於我天朝的戰力,亦當重估算。到時候所能取得的戰略意義,比之這一城一地的得失,兀自要強上數倍之多呢!」
他說,「此番出征之前,皇上對我說,俄軍城中駐有重兵,故而進城容易,想徹底佔領並控制住城中情況,就是千難萬難之事了。俄國人地理熟悉,我們所有的,只是邊境上諸多往來商戶,進城交易時所知道了一點皮毛。所以,第一要防備俄軍到處隱蔽的火力;第二就是要防止俄軍夜間發起的逆襲。第三,也就是加重要的一點,要防備俄軍隨時可能對我軍運輸路線進行的干擾——這一層嘛,皇上說,他已經親自給僧王下旨,讓他帶同***騎兵,這一百餘里的路上來回巡視,不給俄軍以可乘之機。」
「大人,幾時發起進攻?」程學啟問道。
「怎麼,你老兄著急了?還是看胡大毛蒙皇上賞了一枚勳章,心裡癢了?」
程學啟毫不諱言,慨然點頭,「不瞞大人,當兵的,有幾個不想立功的?」
「快哉!」奕山大聲讚美,「有老兄這句話,我軍就可以無往不勝。」他回身遠眺,大聲說道,「諸位,皇上璦琿城中坐鎮,等待我等立功的捷報,平日裡的那些混賬事,都給我放到一邊,戰場上見真功,才是男子漢當行當為。誰要是丟了本官的面子,我就他娘的軍法伺候!」
休整了一夜,九月十日的清晨,清軍火炮率先發威,帶著猛烈的呼嘯,落於城中,奕山站緩坡上看看,城中到處煙霧瀰漫,向朱洪章點點頭,「讓劉省三和鮑春霆動手吧。」
劉省三就是劉銘傳,咸豐七年之後,他給發到四川練兵,和留天津貴州練兵的鮑超,這兩個人一文一武,練兵之法雖各不相同,但卻為軍中袍澤視為光武軍走出來的領軍人物,這一次到東北參戰,他們是第二批出關的,劉銘傳也還罷了,鮑超卻很是不滿,幾次到肅順面前求懇,請求經略使大人下令,由他的部隊擔任首發,後來皇帝御駕進城,他又到御前請戰,皇帝不好堅峻,便答應了。
40磅火炮降低炮口,幾輪轟炸過後,便炸開了潔雅依連涅斯克城的南北兩處城門,鮑超一馬當先,領人從北門衝了進去——這一次戰前佈置說得清楚,城中心有一處俄羅斯的東正教教堂,不論從哪一方向突進,都以此處為匯合地點,誰先到教堂,先放一顆信炮,以為昭示。
鮑超領著部下所屬的七個營,並山西總兵張運蘭的六個營,外加兩個炮營,一個榴彈營,合計是四千六百人率先進城,迎面就遇到俄軍的猛烈抵抗,火槍的轟鳴聲從路邊的民居、宅院中不停射出,清軍立足未穩,隊形尚未展開,經常有幾個人給一顆子彈同時打倒的情況出現,「都趴下,都趴下!」
鮑超躲一根不知道是什麼作用的柱子後面,竭力大喊,同時組織士兵,進行反擊,俄軍人數又多,隱藏得加適宜,清軍空自放了半天槍,卻沒有什麼效果。這片刻之間,鮑超看出來了,俄軍學龜縮戰術,只求殺傷清軍有生力量,而這種看不見敵人的作戰方式,也是讓人惱火的。
任何一處民房,任何一處制高點,都有俄軍埋伏,清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調火炮上來,調火炮上來!」
炮營士兵跟步兵的後面,推著沉重已極的炮車緩緩前行,還不等站穩腳步,暗處又是有冷槍射出,把幾個倒霉的炮兵打倒地,「哎,我……受傷了。」
鮑超心中大恨。舉起手中的步槍向右邊的民居中還擊著,一邊換子彈,一邊用力招手,示意炮車上前來,終於,兩輛炮車推到近前,他用手一指,「看見右邊的民居了嗎?先把它給我炸掉!」
「轟!轟!轟!」幾炮打過,民居的院牆被炸塌,等了片刻,似乎沒有人倖存了。「弟兄們,和我衝!」鮑超一句話不及喊完,從民居中又是幾發子彈打出來,嚇得他趕忙又臥倒下去。嘴裡恨恨的大罵,「格老子的!就不相信,來人,繼續給我猛轟!」
清軍人數上固然佔優,但行進途中,困難重重,俄軍表現出非常頑強的抵抗精神,死戰不退,錯非是將城鎮中的所有建築數摧毀,休想能夠有安全區域。因此,戰鬥進行了不到兩個時辰,先期入城的兩支部隊,幾近一萬人才只向前推進了不足一公里的距離,而各自傷亡的士兵,就已經佔到了總數的一成五。
從南門進城的劉銘傳也遇到同樣的麻煩,連續派火炮轟炸,後即使拿下這座城,也是一片廢墟,但即便如此,俄軍的抵抗精神仍舊非常頑強,己方所取得的任何一步前進,都要付出鮮血的代價。劉銘傳以儒將自居,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作戰方式實為他所不齒,但如今的行事,還能有什麼好的主意嗎?
他琢磨了片刻,命令全軍停止前進,固守已有的區域,防止俄軍反撲,自己城門口一處炸得只剩下一面牆的民居中暫時安身,命人把胡小毛找來,「小胡,你怎麼說?」
「我想,也實是沒有太好的主意。若是能夠像俺哥哥那樣,突進到俄軍的指揮部,才是好,但潔雅依連涅斯克城中形勢,又根本沒有可比處。」胡小毛歎了口氣說道,「難啊!這樣下去,弟兄們傷亡太重了。」
劉銘傳呵呵輕笑,「怎麼,羨慕你哥哥所得的勳章了嗎?這一次把潔雅依連涅斯克城打下來,若是我軍能夠搶得過鮑春霆,我也為你請功。到時候,兄弟聯袂授勳,也算是一段軍中佳話!」
胡小毛勉強笑笑,「大人,我看,也只有調派炮營上前,以火炮開路了!」
「先派人出城,將城中戰況報告幾位大人再說。」
「喳!」胡小毛答應一聲,派人出城送信。
戰報傳到中軍,奕山也很是頭疼,這樣看不見敵人的作戰方式,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根本沒有好的解決辦法,但只靠硬碰硬逐寸逐寸前進的笨辦法,幾時能夠把這座城鎮拿下來啊?考慮良久,沒有破敵之法,他問朱洪章,「煥文兄,你如何看如今的形勢?」
「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今天是九月初十,皇上說,十月十五日就要拿下雅克薩城。我想,雅克薩城高堅固,沒有半個月的時間恐怕解決不來。這樣計算,晚到十月初一,我軍就得兵臨雅克薩城下,二十天的時間,要拿下潔雅依連涅斯克城,下烏丁斯克、卡因斯克、卡因斯克、托姆斯克、巴爾瑙爾、鄂木斯克等地。時間上怎麼來得及呢?」
「那你說怎麼辦?」
「我想,如今之計,只有全力出擊,不必顧忌傷亡數字,強行進攻潔雅依連涅斯克城。」
「這,傷亡太大了。這裡消耗太多,日後怎麼辦?」
朱洪章搖頭苦笑,打仗還能有個不死人的嗎?「大人,不如請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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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軍將緊急軍報送回璦琿城中,皇帝展開來看了看,亦自一愣:俄國人這麼有戰鬥力嗎?
他的心中想來,潔雅依連涅斯克城拿下來之後,可以作為日後攻擊下烏丁斯克、卡因斯克、甚至雅克薩等地的後援及休整基地存,如今看來,俄國人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打定的主意是:寧肯將一座全無半點完整房舍的廢墟交給己方,也絕對不允許清軍雅克薩不遠處有一座可以容身躲避苦寒天氣的地方。這樣說起來,俄軍統帥倒也同樣是一個狠辣的人物呢!
既然既定戰術施用之間難題太多,那也只好斷然放棄,「傳旨給奕訢,留下張運蘭、鮑超、劉銘傳等人帶兵繼續進攻潔雅依連涅斯克城,與敵軍彼此消耗,同時命朱洪章帶領程學啟、胡大毛、李世賢等人會同所部,轉向進攻鄂木斯克,一待得手,即刻西進,沿巴爾瑙爾、托姆斯克、卡因斯克、下烏丁斯克一線進軍,就不信調不出潔雅依連涅斯克城中守軍。」
許庚身筆下如風,快速擬定諭旨,檢查了一下有無別字,就要出外,皇帝又把他叫住了,「等一等!」他若有所思的說道,「命朱洪章調派三個快槍營,隱蔽佈防東路鄂木斯克和潔雅依連涅斯克城之間及西線鄂木斯克與巴爾瑙爾之間,俄軍沒有出頭增援便罷,一旦出現,就狠狠地打!」
許庚身立刻明白,口中答應著,又加上幾句話,著奕山的中軍一路繼旨回營去了。
皇帝隨之起身,走到沙盤前,認真的端詳著,既然俄軍龜縮不出,那就想辦法把你們調出來。錯非是甘願看著下烏丁斯克一線逐個逐個給朕吃掉,否則,你就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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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山接過諭旨,草草看罷,嘿聲一笑,「煥文兄,你看看?」
雖然道路並非很遠,仍要稱為「延寄」。不過雖久聞其名,卻還是第一次瞻仰,只見所謂「煌煌天語」,不過普通的宣紙白單帖所寫,每頁五行,每行二十字,既無鈐印,亦無簽押,甚至連簽押也沒有,只不過是有一份鈐蓋軍機處印的封套——實很難相信這張不起眼的紙,便是聖旨。他一面這樣想,一面雙手捧著看完,他的記性好,只看了一遍,就把內容都記住了。心中盤算一番,也猜到了聖意為何,「我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要我們圍城打援?」
「就是如此了。」奕山笑著點頭,「老兄蒙皇上欽點,統兵出戰,可要多多建功,也好不枉皇上一番賞識之恩啊!」
「是。皇上待臣下天高之恩,卑職也只有豁死以報!」朱洪章不再多說,向奕山叉手行禮,轉身出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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