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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75節 收買兵心 文 / 嵩山坳

    第75節收買兵心

    御駕到了城中,雖然現還只有自己和許庚身知道,但召見眾將之後,消息立刻就會走露,於肅順而言,能不能打敗俄國人尚其次,護持御駕城中的安全,便成為第一要務。出來甬道的外面,他想了想,不敢離開,命人先到各處提督、總兵公署傳僧格林沁、奕山、張運蘭、朱洪章等人到此,只說是議事;另外,命人即刻拿自己的腰牌,到城外去,調額裡汗帶神機營進城,表面上的理由是輪值駐防。同時命令作戰室外輪值站崗的兵士,把守甬道,任何人也不准進來!

    吩咐完這些,肅順轉頭又回到作戰室內,皇帝正端坐一張椅子上,手裡拿著肅順本來已經通過盛京將軍公署的的電傳司發回京中的折底看,這是一份除了把薩哈連烏拉霍通要塞山下一戰的經過詳細匯報之外,另外提出,九月底之前,佔領潔雅依連涅斯克城,之後請求戰事休止的文字。

    聽見腳步聲響起,他抬起頭來,詢問的看著肅順,「主子,奴才想給京中發一份電報。只是,這電文如何起草,請主子的示下。」

    「就說龍王已到,毋須驚擾。」

    「喳。」肅順複述了一遍,親自過去取過紙筆,寫了下來。繼拿著到外面,交給外面吵吵嚷嚷,想進到作戰室內的章京中的一個,「你,即刻出發,到盛京將軍公署,將電文發送北京。」這個章京接過電文,轉身下去了。

    說話間,張運蘭、奕山等人也都到了。戰事暫時停止,雙方各自厲兵秣馬,等待即將到來的大戰,但對於朱洪章、奕山、張運蘭等人而言,這卻是難得的閒暇時光,剛剛用過午飯,有人來報,經略使大人有情。

    眾人到了公署衙門,孰料甬道口把守的軍士竟然不讓進去?「你糊塗啦?是經略使大人招我們來的,……」

    「卑職知道,不過經略使大人有命,未得宣召,任何人不能入內。」

    「放屁!」張運蘭第一個大怒,「你是眼睛瞎了是怎麼?不認得我們了嗎?」

    那個守門的軍士把快槍一橫,「卑職認得大人。不過,經略使大人說得明白,非是經略使大人親自出迎,任何人也不得入內!」

    「反了,反了!」張運蘭咆哮連連,但守門的軍士木口木面,就是不讓他進去,對於他滿口髒話,也是置若罔聞。

    奕山心中奇怪,這是什麼調調?把自己這些人找來,卻不讓進門?肅順裡面搞什麼名堂?又等了片刻,經略使大人公署外面又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是額裡汗到了。

    彼此很多人都是初次相見,但額裡汗的名字卻是都知道的,「額軍門,這是怎麼回事?」奕山問道。

    額裡汗擔負護駕北上的重責,絲毫不敢遠離,剛才皇帝出外用飯的時候,他也帶著人門口暗中守衛。接到肅順的知會,猜到皇帝已經和他見面了。即刻派人出城,提神機營全體將士進城中來,把個公署前後圍得水洩不通。聽奕山問及,額裡汗向裡面瞅了幾眼,低低的聲音說道,「不瞞老兄,我這一次來,不是一個人。」

    「廢話!」奕山撲哧一笑,「我還不知道你不是一個人?」

    「啊,不。」額裡汗咧開大嘴,憨憨而笑,「我是說,我是護持著御駕到此的。」

    奕山大驚!不但他愣住了,周圍幾個人莫不驚駭:「額軍門,你是說……」

    「正是如此。」他用手悄悄向內一指,「御駕內!」

    場眾人一片寂靜,只聽甬道內有腳步聲響起,皇帝仍舊是穿一身神機營兵士的號衣,肅順和許庚身的陪同下走了出來,奕山一眼看見,趕忙一打馬蹄袖,當先跪了下去,「奴才,署理幫辦軍務大臣奕山,恭請皇上聖安。萬歲萬歲萬萬歲!」朱洪章等人也趕忙隨著跪了下去,口中頌聖不絕。

    皇帝的臉色沉靜如水,眼睛一瞥,落到人叢中的張運蘭身上,「張運蘭,你好大的官威啊?」

    張運蘭自知是剛才吵鬧不休惹下的禍事,趕忙伏地碰頭,「奴才糊塗,奴才糊塗,奴才不知道御駕……驚擾聖上,請皇上恕罪。」

    「你少來這一套!」皇帝大聲說道,「你不知道朕御駕此,有何罪責?但正因為心中不知,可見你為人粗鄙,肅順是朕撿拔而起,擔任對俄作戰的經略使大員,有節制各省武官之職,你身為軍中主將,毫不知敬畏上峰,言語無節,進而辱罵統兵大員?如此冒犯,豈能恕過?額裡汗!」

    額裡汗上前一步,單膝落地,大聲答說,「奴才!」

    「把張運蘭綁至軍前,由軍中執法處,當眾槍決!」

    眾人同時大驚。頂撞上司,固然有罪,但也不必當眾槍斃吧?奕山第一個膝行兩步,碰頭乞恩,「皇上,張運蘭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如今用兵東北,正是他報效之際,且張運蘭戰鬥勇猛,甚有功勳。請皇上……」

    「有功?場諸將哪一個不是實打實的戰功?偏張運蘭就與眾不同嗎?不必多說!」

    肅順眼看不是事,若真是為此就殺了一省總兵,實過分,一邊低聲勸道,「皇上,張運蘭無行奴才,皇上又何必為之動氣?還是暫留其有用之身,以待來日吧?」

    皇帝也並不是執意要殺張運蘭,故意給肅順一個大大的人情,「也罷了。饒過張運蘭的死罪,拉出去,重責四十軍棍。以為再敢有冒犯主官者戒。奕山,他是你的部下,你親自監刑!」

    「喳!」

    皇帝從甬道***來,並不是為了和幾位領兵將領相見的,而是另外有事,當下也不說話,由肅順陪著,一路出官署衙門,舉步前行。

    街上早已經為額裡汗帶人先行靜街,兵士們也知道,大清朝的天子突然駕臨璦琿城,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惶恐,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近睹天顏,難免有美中不足之感。

    朱洪章等人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亦步亦趨的跟隨著,但很快的,就明白過來:皇帝要到軍中醫院!

    前行不遠就是醫院所,一行人排闥而入,這裡剛剛有神機營衛士進內宣旨,所有人皆迴避,還不及收整乾淨,御駕就到了。

    進門就看見院落中的兩旁搭建的木架子,上面掛滿了雪白的布條、床單,風中來回搖擺。旁邊有四口碩大的鐵鍋,冒著滾滾熱氣,是用來消毒的。皇帝心中有些奇怪:這倒似乎是電影中看過的,有外科手術條件的了?只是不知道主刀是何人呢?

    舉步進到房中,濃烈的血腥味衝入鼻管,臨時搭建的左右兩道長長的單獨的床位,上面有人數不等的士兵,有的兀自昏迷不醒,有的傷情不是很重,強自支撐著,從床上探起身子,向外看來。

    肅順見皇帝皺眉,以為他嫌氣味難聞,一邊說道,「皇上,這裡血污遍地,實不堪御駕落足其中,還是請……」

    皇帝理也不理,逕直入內,屋內燒著碩大的火爐子,遍體生春,絲毫沒有半點寒意,有些傷勢較輕的士兵,甚至耐不住這樣的燥熱,連身上的被子都撩了開來。

    皇帝放輕腳步,逐一兩邊的床位間走過,向正勉強支起身子的兵士擺擺手,示意他們照常安臥,不必理睬自己,隨即一張床前站住了腳步。上面躺著一個年輕的士兵,被子放到胸口之下,露出健壯卻黝黑的肌膚,左邊肩膀上纏著厚厚的砂帶,從傷口處滲出的斑斑血痕,把白色的紗帶都染紅了。「很疼嗎?」他低低的聲音問著。

    這個士兵兀自不能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福氣,能夠和大清國的天子當面相見、奏答,激動得臉都紅了,作勢欲起,皇帝踏上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別動,躺著說話。

    「是……啊,是!皇上。」

    皇帝微笑著他床邊坐下,又問了一遍,「傷口可還疼嗎?」

    「原來疼,現不疼了。」

    「好好養傷,快好起來,朕還想等著你日後戰場建功,為國殺敵呢!」

    這個幸運的士兵激動得滿臉通紅,聲音也顫抖起來,「皇上?」

    皇帝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來,又向前走去,這一次他一個辮子都已經剃光,頭上、眼睛數為紗布圍裹住,人兀自昏迷的士兵的床前站定,似乎猶豫了片刻,身體靠攏過去,病床前彎下腰,將嘴巴貼近昏迷的士兵的耳朵,喁喁私語,說的什麼,任誰也聽不見。

    很快的,他重又起身,臉色凝重的轉過身來,「爾等一定很想知道朕和他說的是什麼吧?這裡不妨告訴你們。」他的眼睛周圍士兵的臉上掃過,落肅順等人的臉上,「朕和他說,他和所有為國征戰,把汗水和鮮血、乃至生命拋灑這龍興之地的將士們一樣,所付出的功勳,有這片土地記得、有我聖朝列祖列宗記得、有我大清十八行省的百姓記得、有朕記得!」

    皇帝說道這裡,著實有些動情,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朕和他說,不必擔心因為戰爭造成的傷殘而對日後的生活有絲毫的影響,像他這樣的忠勇之士,上至朝廷,下至各省府道縣,都會多加崇敬,好生關切。斷然不會使為國負傷、為國傷殘的士兵,日後受任何的委屈!不但是他們,他們的家人,朝廷也要同樣拿出一個妥善的辦法來,不使前線將士有後顧之憂的前提下,優先解決他們的生計難題。」

    他用手一指,「肅順?」

    「奴才。」

    「此事由你著手料理,晚到本月月底之前,要拿出具體的解決辦法來。」

    「喳。」肅順答應一聲,「奴才下去之後,即刻料理。請釋聖憲。」

    見過傷員,皇帝並不急著離開,而是把軍中醫院的各位郎中、大夫招到近前,由肅順暫時做帶引大臣,領著眾人入值房陛見,同時擔任引薦之職,給皇帝逐一做了介紹。這些***多是從直隸、山東各省而來,或者是朝廷招募、或者是軍中舊有、還有是主動投身,以胸中所學,報效國家,救治傷患的。其中特別有一個人,居然是從國外學成歸來的,這個人叫黃寬。

    黃寬是澳門人,自幼家貧,入德國教士設立於澳門的教會學堂去唸書,到了道光二十六年,學堂的校長,美國人布朗先生因病回國,臨行前把他和另外兩個孩子一體帶到了美國——另外的兩個孩子,分別是容閎和黃勝。

    到美國之後,黃寬因為學費贊助人的問題,轉而赴英國求學——入當時極有名的愛丁堡大學學習西醫,七年之後,以全系第三名的成績畢業,回國懸壺,聲譽極隆,號稱是好望角之東負有盛名的外科醫生。當時身香港的英國官僚及眷屬,若是偶有病患,都要到廣州城來,請黃寬醫治,數年之下,診務極盛,乃成巨富。

    咸豐七年中英交戰,廣州城雖並未受到波及,但只是城外各處關礙、要塞為英軍炮火所傷的士兵,就足以讓城中各處醫寮忙得不可開交,其中黃寬所開的診所,也成為其中之一。黃寬英國學習多年,若論及這種外科手術,咸豐年間的國人中,實是不做第二人想。戰事完畢之後,兩廣總督陸建瀛上表為廣州城內的一些郎中、大夫請功,他也名列其中,事後朝廷***行賞,賞了黃寬『仁心仁術』的匾額一方,並紋銀三百兩,以示榮寵。這一次中俄東北開戰,黃寬又是第一個到兩廣總督衙門請願,主動到前線前方,以胸中所學,力挽救兵士垂危的性命。

    皇帝曾經聽容閎說起過他的名字,不過從來不曾見過,這一次聽說他居然也,特意將其留下,撥冗相見,「你就是黃寬?朕聽容閎說起過你的名字呢!是英國學習的醫術,是不是?」

    「是。」黃寬國外多年,回來後又生活南地,北方話一句也不會說,為了診療方便,還特意帶了一個翻譯前來,兩個人跪御前,碰頭答說,「草民正是黃寬。」

    「不簡單啊。朕聽人說,你廣州城中開業懸壺,診務繁忙,這一次能夠急朝廷所急,一心顧念子民所需,而捨棄一己之利,可見你心中著實是有君父之念的——人心有此善念,上天必佑。」

    這倒是虛妄之詞了,黃寬自幼受西洋之學的教化,胸中絲毫沒有什麼君臣父子之念,此番北上,只不過出於一個醫者的良心,不忍見兵士這冰天雪地之中,受醫療條件不足之苦楚而已。但皇帝說話,不能不附和應承,嗚哩哇啦說了幾句,由翻譯解說,「草民多謝皇上賞識,草民不過是略一點綿薄之力。」

    「嗯,就賞你四品軍中醫正之職吧。多多將胸中所有,用於正途,也好救治傷病,日後為國出力。」

    黃寬自然又是碰頭不止。皇帝接著問道,「這東北之地,與你所處南國,風土多有不同,可有什麼難處嗎?若是有的話,只管說來。」

    黃寬眼珠一轉,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嗚哩哇啦的說了起來,原來,軍中並無正式意義上的外科診療之法,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帶同幾個從廣州來的學生,根本照應不過來這麼多的傷兵,故而黃寬想請皇上下旨,專門成立軍醫院,聘請外國教習,傳道授業,以為國家增添大量學業有專攻的醫療人才,也好為日後兵士能夠得到快速而專業的手術治療做準備。

    「唔,這是個問題。」皇帝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肅順,你怎麼說?」

    「奴才以為,成立正式的軍醫院固然應當,但於今之勢,緩不濟急啊。」

    「也罷了,留待日後吧。」皇帝說道,「等到迴鑾之後,朕再和幾位大臣會商此事。總不會教你這份為國謀劃的心思落到空處。」他笑一笑說道,「到時候,朝廷要是有用得到你的地方,還望你不要為一己之私,不肯出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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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醫院巡視一番,皇帝起身,由肅順等人護持著,又回到作戰室中,僧格林沁也已經從城中的公署趕了過來,眾人重行過君臣大禮之後,皇帝擺手,讓他們站了起來,「朕這一次出京北上,一是要親臨璦琿城,指揮作戰;第二,是有一件東西,要賞給你們中的一員。」說到這裡,他提高的聲音,「胡大毛何?」

    胡大毛趕忙跪倒碰頭,「臣,胡大毛叩見皇上。」

    「朕京中,幾次接到賽尚阿、肅順的奏折,內中稱你不懼危險,身先士卒,斯特列田斯克要塞一戰中,你和陣亡的楊載福、湯志強等人率先登上山頭,為我軍後續部隊展開,立下赫赫戰功;後於薩哈連烏拉霍通要塞山下一戰中,組織部隊,於情勢大不利於我方之時奮起反擊,拯救同僚於狂瀾既倒;後又率領敢死隊,翻越山巒,建立殊勳。像你這樣的忠勇敢為,又有所擔當的將才,便是朕,心中也深為欣悅啊。」

    聽皇帝把自己自從開戰以來所行逐一說出,胡大毛興奮得臉色通紅,卻短於言辭,只是嘿嘿笑著,一言不發,旁的人看來,竟是將皇上的這一番溢美之詞,悉數笑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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