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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2節 兄弟敘情 文 / 嵩山坳

    第2節兄弟敘情

    鍾粹宮中,皇后、佳貴妃、蘭妃、玉妃、雲貴人、瑰貴人幾個人正說著話兒,「……姐姐,此事,總要請姐姐向皇上奏陳才是的嘛!」這是雲貴人說話。

    「前幾天皇上到我宮中來的時候,還問起此事來著,我能怎麼說?還不是請皇上御裁唄!」皇后無奈的笑一笑,將載湀放下地,讓他自己去玩兒,「我也聽人說,西北之地,九月飄雪,是寒冷不過,眾家姐妹,身子嬌貴,若是凍傷動病了,不但自己受苦,皇上也會心疼的不是?佳妹子,你說呢?」

    「姐姐垂憐我等,我等自當感念。」佳貴妃笑著敷衍了一句,神情中卻很是不以為然,帝、後萬千至重,都能夠去得,為什麼後宮中的這些姐妹,就去不得?

    「哎,還是等皇上來了,你們自己去求他吧。」

    正說著話,門口一聲唱喏,「皇上駕到!」眾女起身到了宮門外,跪倒迎駕,「正好,你們都這,朕還想著,挨個傳召呢,這會兒不用了。」

    皇帝入殿升座,讓眾人也各自坐了下來,左右看了看,「嗯,只有瑾妃不?也對,她身為大阿哥之母,是不能隨扈的。」他心領神會的笑笑,繼而說道,「怎麼了,看見朕來了,怎麼都不說話了?」

    說就說!佳貴妃仗著皇帝寵愛,第一個站了起來,跪倒奏答,「皇上,皇上近日來一直為西幸之事煩憂,奴才等本不該為聖上多增憂煩。只是奴才想,皇上西幸,身邊沒有個伺候的人可不行,所以,奴才願意毛遂自薦,陪同皇上一起西去,日夜照料。請皇上俯准。」

    皇帝沒有說話,又再看了看眾女,「你們呢?也和妞妞一樣嗎?」

    「是,奴才等也願意隨皇上西幸,照料之責。」

    「若真的想去的話,就和朕一起上路吧。不過,朕可要把話說前面,西幸不必南巡,路上可能會很辛苦啊。尤其是到了冬季,天寒地凍的,可不許叫苦啊?」

    「皇上,您答應帶奴才等一同前往了?」

    「豈不聞君無戲言嗎?」

    和后妃談笑幾句,皇帝起身離開,卻並不回養心殿,而是帶著西凌阿幾個人便裝出宮,一路出大清門,過天街,連官轎也不乘,直奔三轉橋的恭親王府而來。

    門上人識不得天顏,但西凌阿和六福卻是認識了,忙迎上來行禮,「哎呦,西大人,陸公公,這是怎麼話兒說的?」

    「少廢話,王爺嗎?」

    「,,才從官衙回來,正用飯呢。」

    「帶我們進去,有話和王爺回。」

    「是,是。」門下人以為又有旨意到府,前面引著路,進到二堂廳中。

    奕訢一看來人,趕忙站了起來,擺手示意門下人退了出去,撩起袍服跪倒見駕,「臣弟叩見皇上。」

    皇帝到他的餐桌前看了看,都是一些素菜,連一絲肉也沒有,「怎麼,你改吃素了嗎?」

    「這,不是的。只是天氣炎熱,臣弟脾胃不調,過於油膩之物,難以消化,聽郎中所說,暑氣正旺的季節,多多用一些素食,於臣弟身子骨好。故而,便很少食用了。」

    「這樣也好,蘿蔔青菜。常保平安嘛。起來說話。」

    「是。」奕訢從地上爬起來,招呼門廊下聽用的下人將殘席撤下,又沏上茶水饗客,彎腰退了出去,「皇上,皇上有什麼差遣,命人通傳臣弟一聲也就是了。這大熱的天氣,皇上奔波勞累,臣弟心中怎麼忍得?」

    「好久不到你這裡來了。而且啊,這等出宮閒遊的事情,朕也有日子沒有做過了,心中怪想的,就出來走走。」皇帝神情一片自如,輕笑著說道,「剛才進門的時候,聽你府裡的下人說,你剛剛從府衙回來。怎麼樣,近來很辛苦嗎?」

    「辛苦,臣弟倒不怕。只不過……臣弟也不敢欺瞞皇上,只是,這情面難礙啊!」

    「朕就是想聽你說說,怎麼個難礙法的?」皇帝好整以暇的端起康熙五福捧壽的藍磁蓋碗,小口的啜著,「說說,可有什麼難處?」

    「是。要說這難處嘛,第一節就於,旗下人家眾多,從世祖章皇帝到今天,已歷貳佰餘年,京中內外,各省旗下人家,若細細牽扯進來,不下百萬之眾。這其中哪一家的祖上不曾有過從龍入關的血戰功勳?哪一家認真上溯,不是和王公貴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又有哪一家,和朝中宗室親貴,不能扯上關係?彼此相托,不但是臣弟的府中往來奔走者不斷,就是怡王、鄭王、肅王、禮王等諸多王爺的府上,這一年多來,都是門庭若市,忙個不休。」

    奕訢說道,「事情辦得成辦不成且不說,只是花打通門路上的銀子,就如恆河沙數,那家境富足的,總還好一點;家境窘困的,又要求人幫襯,又要想法子弄錢。不瞞皇上說,臣弟有時候看到他們那一副窮措大的樣子,也真是覺得心疼得慌。」

    「嗯,這是你說的第一節,還有其他的嗎?」

    「有的。第二節就是,旗下人家,大多每月拿著朝廷的一份公出銀子,有的還朝廷中領著一份錢糧。雖然不能算多,但終究是可以勉強果腹。如今聽朝廷有意,要將他們發往龍興之地,又是害怕日後生活沒有了著落,又是擔心到了地頭,不知道面對著的,是何等處境。每每和臣弟言及於此,都是滿面苦澀,惶惶不可終日。」

    不等皇帝發問,奕訢歎了口氣,又說,「再有一節,旗下百姓心中大有委屈,皆以為,黑龍江、寧古塔之地,是犯官流屬發往之所,這些人自問並無過錯,卻給皇上……所以,言辭中大有怨懟委屈之感。」這番話他說得吞吞吐吐,皇帝能夠猜得出來,不會有什麼好話,也不好多問,堂上一時間沉靜了下去。

    「老六,你說的這幾件事,本來也早有人和朕奏陳過,朕不瞞你,有時候想想他們的難處,也未嘗不想就此放過此事——數百年的日子都這樣過下來了,怎麼就到了咸豐朝,就不能讓這些人京中、外省留存,一定要將他們趕回到關外龍興之地,去受那一番雨雪冰霜之苦呢?但你想過沒有,二百年以降,關內的百姓,不論滿漢,總人口翻了五六倍之多!聖祖臨朝之初,人口不過六千萬,而到了今天,超過三億!這麼多人,國家能夠用以耕種的土地有多少?每年出產的糧食有多少?田里耕作的百姓又有多少?這些人中,又有多少是旗人?朕可以告訴你,連萬分之一的比例都達不到!」

    一連串的話將奕訢問得呆住了,「這……」遲疑了片刻,他沉重的點點頭,「皇上說的是。臣弟慮不及此,實慚愧。」

    「京中大半旗人,於旁的事情,早已經忘乎所以,只有一節,仍自以為根本。就是旗人不善耕種。反倒把田間勞作之事,全數扔給漢人,老六,你雖然是皇家血胤,但當年上書房讀書的時候,咱們這些兄弟之中,以你是學業為佳,你說說,這公平嗎?」

    「……如今朝廷推行政,這些人就左支右絀,抵死不從。表面上看起來,你說的這些話,成理,實際上,根本不值一哂。便說這第一層吧,一心想著抗拒朝廷法度,花上無數的銀錢,用來打通關節,朕看來,全數是咎由自取,自討苦吃!第二層,擔心到了關外,生活無著;那些為生活所逼,被迫出關的漢人又怎麼說?故土難遷的觀念,怕是漢人仍自重過旗人吧?人家能夠做到的,為什麼我旗人就做不到?再說第三,有人以為,並無過錯,卻給發遣到苦寒之地,那也不過是有心人藉機挑事。朝廷的舉措,是不分滿漢,數北遷,用意是興旺關外一片廣袤土地,又怎麼能和那些犯了罪,被發遣出去的官員並家眷相提並論呢?」

    皇帝辯才無礙,侃侃而談,說到動情處,離座而起,「老六,當年你還很小,朕隨皇阿瑪他老人家出關去過一次,大大的領略了一番東北龍興之地的風土人情。那裡只有到了冬天,天氣比之關內冷一些,除此之外,可稱物華天寶,錦繡江山。關內十數行省所有的物產,不論煤、鐵、金、銀,都有所盛產;還不必提土地肥沃,地勢廣袤。……」他看奕訢面帶不以為然之色,不好再繼續說下去,知道不論怎麼和他形容,於關內的人來說,那裡終究是一片蠻夷煙瘴之地,不可久呆。

    「……朕只是想和你說,將京內外的旗人並各省的漢人北遷,乃是我朝國策,朕斷不容許為任何人的勸諫打消了這個主意。這一層你要記住。」

    「是,臣弟當以百折不回之心,推行皇上的善政。」

    「有些事啊,沒有走到那一步,總還看不到任何成效,自然的,反對的聲音也會日漸高漲。」皇帝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又說道,「不過呢,朝廷於肯於北遷的民丁,也不妨給一些獎勵的措施。朕想,凡是咸豐十年年底之前,肯於北遷到東北三省的百姓,每家每戶一畝土地,由各家自行劃定界址,並免除三年錢糧賦稅,並一次獎勵官銀每家每戶二十兩;咸豐十一年六月三十日之前,動遷起身的,獎勵土地減半,銀錢減半,免兩年賦稅;到咸豐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被朝廷強逼動身的,則分毫不給、不減。」說完他問,「老六,你以為如何?」

    奕訢腦筋轉動得飛快,「皇上,這樣說來的話,到咸豐十一年的年底,皇上就要將這些人全數驅趕出關嗎?」

    「朕知道你心軟,但為了日後長久,我大清福祚綿延,也不得不下這樣的重手了——每年只是各旗公署公出的銀子,總數就超過三千萬兩,這怎麼行呢?你想想,這不等於朝廷白白拿銀子出來,扔到水裡去嗎?」

    「只是……」奕訢不死心,還想再求一求,「皇上,物有本末,事有始終,兩年之期,臣弟以為,是不是太過倉促了一點?」

    「凡是總有個開頭,若都是像你這樣寬大的話,還談什麼清理積弊?」皇帝冷笑著,斜睨著奕訢,「老六,若是說別的人不知道、不清楚,朕不會怪罪他,你也可算是局中人,你拍著胸口說,我天朝經過這二百年的遞嬗而下,……」他憶起久藏於心中的一個念頭,轉而說道,「不提朕這幾年,只是皇阿瑪世的時候,又有哪一天不是為天下各省烽煙四起,百姓如水深火熱而憂勞聖懷的?老六,你說,是不是?」

    奕訢不能也不敢昧著良心說話,先皇一生清苦,連天家的富貴也未得安享,心中著實為他老人家疼得慌,又一轉念,思及自己前年為一點小事所遭受的委屈,眼淚落了下來,「是,」君前不能失了儀注,強自忍著眼淚,用難聽的哭腔答說,「皇上……說的是。」

    皇帝倒覺得有點奇怪,老六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哭了開來?

    過了半晌,奕訢才猛然發覺,自己流了滿臉的淚水,趕忙擦了擦眼角,起身行禮,「臣弟失儀。」

    「老六,朕這一次到你府上來,並不是為旗人生計這件事,而是為了朕即將西幸,京中留任監國大臣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是。」奕訢不自然的苦笑起來,「臣弟略有耳聞。總是臣弟當年非行之事,再難有砌詞處,其實,此事也怪不得倭大人的。」

    「老五是個疏略人,本性不壞,只是書讀得少,做事沒有那麼多章法。宗室之中,除了朕之外,也就是你的話他還能聽得進去。故此朕想,雖然你不是監國親王,但有些時候,你也要從旁為他籌劃一二。」

    「是。」

    「還有,上一次大妞進宮去,和朕說起來,想和朕一起到西北去一次,領略異域風土,朕答應她了。」皇帝笑了開來,語氣中滿是寵溺,「你這個做阿瑪的,可不要捨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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