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146節 報效木植(2) 文 / 嵩山坳
第146節報效木植
李光昭內務府幾個人面前大大的有了面子,心中得意非常,他走南闖北,經得人和事都多,談及外間風物,把個常京中,難得出省一趟的內務府的奴才,又高出了不止一籌,聽得文錫、成麟等人心嚮往之,談過了閒話,文錫問道:」「照老兄看,這些木植幾年可以運完?」
「那……,」李光昭想了想答道:「山路崎嶇,材料又大,總得十年才能運完。八戒文學&」
「十年?緩不濟急了!」文錫相當失望,「雖說這一樁大工,總也得幾年,可是不能說十年以後才動用木植。」
「那當然!」李光昭趕緊解釋,「我是說十年運完。第一批總三年以後,就可以運進京來。」
「那怎麼行?那,……」文錫大驚,急得話都說不俐落了,「你不是開玩笑!這樣的話你怎麼不早說?這事豈是可以鬧著玩的?」
「文三哥,」李光昭不慌不忙地答道:「你們先不要急,我自有計較。天下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奉旨修園,又有皇上上面主持,你還怕沒有木植?」
文錫不曾經過大事,所以容易著急,他是候補筆帖式,本來想借朝廷有大工,多多的出一份力氣,日後敘起功來,自己能夠為上官賞識,分得一個『善地』,此時聽李光昭說得這麼毫不乎,看他的態度,先就像吃了顆定心丸似地。細想一想他的話,果然不錯,便有沉不住氣的自慚,陪笑說道:「你也莫怨我急!遇見了你,算我造化,指望這樁差使上補個實缺,誰知道你竟說三年以後才能用你的木植,那一來明年皇上三十萬壽怎麼辦?我何能不急!」
「嗐!」李光昭帶些埋怨地,「原來,文三哥你想補缺,怎麼早不跟我說?」
「跟你說了怎麼樣?」文錫問道,「莫非你另有路子?」
「不是另有路子。你早跟我說了,我那個自願報效木植的稟呈,添上你一個名字,就說其中有你多少,一起報效,內務府幾位大人一高興,不就馬上替你補缺了嗎?」說到這裡,李光昭又跌腳嗟歎:「咳!真正錯過機會,你想想,惠而不費的事!」
官迷心竅的文錫,果然大為懊喪,拉長了臉,皺緊了眉,唉聲歎氣,久久不絕。
「不必,不必,不必如此。文三哥,官運有遲早,不過遲也遲不了多少時候。」李光昭說,「我各省的木植,雖要三年以後,才能用得上,另有一條路子,至遲明年夏天,就源源不斷有得來。這要多花我十幾萬銀子,也說不得了。」
「太好了!」文錫把剛才的憂煩,拋到九霄雲外,趕緊追問,「是怎麼條路子?快快,請快說!」
「你知道的,我跟洋商有往來,或者漢口,或者上海,或者福州、香港,我設法湊十幾萬銀子,買洋木進口,不就完了嗎?」
文錫喜心翻倒,真想給李光昭請個安道謝,但事機的轉變太順利,反令人不能相信,所以他牙縫裡不自覺地爆出一句話來:「真的?」
這句話問壞了,李光昭的臉色就像黃梅天氣,層雲堆積,陰黯無光,再下來就要打雷了!「對不起,對不起!」文錫深悔失言,慌忙道歉,「我有這麼個毛病,這兩個字是句口頭禪,一不小心就出來了。不相干,你別生我的氣。」
「自己弟兄,我生什麼氣?」李光昭慢慢恢復了平靜的臉色,卻又忽然放出很鄭重的態度,「有句話,我得先說前,早得六月初出京,木料買好運到,總明年春天。」
明年春天木材方能到京,如何趕得及萬壽節慶之前,將園子蓋好?就趕上也用不上了,他這話不是明明變卦?追問再三,李光昭才表示盤纏已經花光,得要寫信回去寄錢來,所以要到年底才能成行。「這好辦!」文錫拍著胸脯說。
也不知他是如何好辦?只約了幾個內務府的好朋友,請李光昭廣和居吃飯,奉為上賓,輪流敬酒。
應酬之際,文錫特地為李光昭介紹一個陪客,說是他的表兄,是個漢軍,旗名叫巴顏和,漢姓是李,正好跟李光昭認作同宗,兄弟相稱。巴顏和行五,比李光昭年輕,名正言順叫大哥,而李光昭看他一身配件,翡翠扳指,打簧金錶,古月軒的鼻煙壺,知道是個有錢的主兒,便不肯以大哥自居,禮尚往來,叫他一聲『五哥』。
等酒醉飯飽,文錫約了李光昭和他表兄,一起到家。重煮茗敘話,巴顏和對李光昭的家世經歷,似乎頗感興趣,斷斷續續地問起,李光昭仍是以前的那套話,又有意無意地,說是到京買了一大批『花板』,已經啟運,現只等漢陽的信到,立刻就走。話中隱約交代,資斧告絕,是因為買了花板,漢陽信到自然是匯銀子來。
於是巴顏和向文錫使了個眼色,兩人告個罪,避到廊下,咕咕噥噥,講了半天,再回進來時,文錫笑容滿面,而巴顏和隨即告辭,顯然地,這是為了便於文錫跟李光昭密談。「李大哥,」文錫問道:「我給你預備了五百兩銀子,你看夠不夠啊?」
五百兩銀子回漢陽,盤纏很富裕了,但李光昭喜心裡,卻不肯露出小家子氣來。略一沉吟,徐徐答道:「也差不多了!好明年還要進京,想買點兒吉林人參、關東貂皮送人,都再說吧!」
文錫是跟他『放帳』的表兄借來的錢,已經說停當了,無法再借,所以這樣答道:「不錯,不錯!這得慢慢兒訪,才有好東西,今年來不及了,明年我替李大哥早早物色。」
「拜託了!」李光昭煞有介事地拱拱手,「價錢不要緊,東西要好。」
「是的。」文錫又問:「李大哥,你看那一天動身,我好收拾行李。」這意思是他要跟著一起出京。李光昭的腦筋很快,覺得這一下正好壯自己的聲勢,因而很快地答道:「我沒有事了,說走就走。」
於是商量行程,決定由天津乘海輪南下。但不能說走就走,內務府還得辦公文,奏明皇帝,咨行有關省份,敘明有此李光昭報效木植一事,將來啟運以前,由李光昭向該管州縣報明根數長短、徑大尺寸,轉請督撫,發給護照,每逢關卡認真查驗,免稅放行。
「這是奉了旨了!」文錫對李光昭說:「就跟欽差一樣。」
李光昭當然也很高興,很得意,備辦了一身光鮮的衣裳,用了一個十分玲瓏的跟班,準備等拿著內務府批復的公事,就和成麟出京而去。不料忽然有消息傳來,肅順要親自召見李光昭。
聽到這個,李光昭心中有點慌亂。肅順朝中獨享大名,為人很是精明,若給他發現了自己的漏洞,蒙哄朝廷,到處誆騙,貽笑取侮,每一條都是死罪!自己有幾個腦袋可以讓朝廷砍的?有心只取了這五百兩銀子,早早的遷地為良,日後再尋他法,卻又捨不得日後極有可能為圓明園大工隨之而來的大把銀錢——這一票若是能夠拿下來,買舟東渡,另尋他鄉過活,也足以讓自己舒舒服服的過完下半輩子了。
這樣一拖再拖,拖到了文錫拉著他去見肅順的日子,再想開溜,已然不及,只好做出一副問心無愧的從容之態,準備到內務府去見肅順。文錫拿出一套公服出來,朝他頭上望了一下,低聲說道:「我給你預備了一枝花翎。」
李光昭雖然沒有做過官,但見多識廣,知道這樣做一來是宮中有規矩,二來也是想要叫他裝得闊些。裝窮非本心所願,或者不容易,裝闊他來說,是不必費心的,肚子裡裝滿了說出來可以擺闊的珍聞軼事,隨便談幾件就能把人唬倒。當下高高興興的換上衣服,跟他同乘一頂小轎,到了園子的門口。
進到二宮門外的內務府朝房,成麟迎了上來,「李老兄,多多辛苦了。請和我進來吧,不敢讓兩位大人久等。」
「是,是,是。」來時胸中所積攢的勇氣,為這一路上所見的踵事增華之處屏顯而出的天家氣度消磨的光光,六月的天氣本來就熱,李光昭心中緊張,是流了滿身的大汗,和成麟拱了拱手,「一切就請老兄多多關照了。」
他這樣的人成麟和文錫見得多了,彼此一笑,「不消說的,老兄和我進來吧。」
繞過正廳,到了二堂,迎面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明善,李光昭認識的,另外一個白面無鬚的男子,大約就是肅順了。他不敢失禮,疾趨幾步,跪了下去,「草民海口人士,李光昭,給大人請安。」
「你就是明大人說起過的李光昭嗎?」肅順低頭問道,「聽明大人說,你以一介商賈之身,於皇上能有這樣一番孝心,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草民不敢!草民多年行商四方,足跡遍佈四海,眼見皇上登基以來,百姓安居樂業,天下一派王道樂土之景。草民於皇上一番敬仰之情,言說難。此次聽聞皇上有意整修……御苑,草民心想,皇上為天下臣民勞心勞力,做子民的,本該有一番孝敬。正好,草民……」
聽他一口一個『草民』,肅順幾乎笑出聲來,忍住笑已經不容易,要說話就難了,找了個空擋,擺手示意他停了下來,「我聽人說,你所要報效的木植,需用時三年,方能出山?若是如此的話,又能夠濟得什麼?難道要皇上的園子修不成,等你的木植到了之後,才能完工嗎?」
「是,是,是。此事誠然是小人的過錯,思慮不周,請大人恕罪。」李光昭說道,「不過,小人也並不是……,除卻雲貴各省出山困難的木植之外,小人多年來行商四方,也結下很多同道友好,其中不乏列國商販,只要小人發一份書信,請該國商人,從近運抵天津,屆時,請大人派員,到天津點收就是。」
「哦?」
看肅順言下似乎有所懷疑,李光昭趕忙又說道,「大人若是不信的話,小人所攜箱籠之中原本裝有報效的木樣,容小人取來,與大人過目就是。」
這一句話惹出了肅順大的疑心:若說定為三年之期,可以使木植進京,時間上不能准許有這麼多的拖延,李光昭就無需帶木樣來;既然帶來木樣,說明他早就打算著,以和洋人購置木植,做報效之用!只不過,木植全數是他報效朝廷,花得都是他自己的銀子,即便自己問訊,李光昭以此作答,也算不上過錯——他本來就是木材商人,隨身攜帶木材樣本,有何不可?
肅順不再糾纏,轉而問道,「李先生多年經商,可曾與列洋中的哪一國人,有過往來啊?」
「……」李光昭支吾了幾聲,不好回答。他倒確實會說幾句外文,和一些列洋的商賈也有過往來,但大多的做一些呃騙的勾當,飽食遠觴,從來都是拿手好戲,便是現,他湖北省內的公事也沒有全數了結——這樣的話,如何能夠出口?想了片刻,砌詞答說,「不瞞大人,小的所行的,都是一些眼睛中只盯著黃白之物,目無君父的蠻夷之人,小的不敢奏陳,有污大人貴聽。」
這樣的話,加讓肅順懷疑起來,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還不敢奏陳?便又問道,「也好,那就不必說那些讓人堵心的了。我問你,你此番南下,可要誰人陪伴辦差嗎?」
「這,小人不敢勞煩列位大人,只求大人三件事。才好辦差。」
「都是什麼事?」
「其一,等木植運抵天津之後,請大人派人到碼頭點收;第二,請大人為小人領一張公事,以證明小人的身份。到了香港等地,也好方便行事。其三,運送途中,沿路關卡,還請頒發字樣,雕刻關防,以便報運。」
肅順遲疑了半晌,心中琢磨,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李光昭話中疑竇重重,似有難言之隱,又似有不達之情,但只是疑惑,從他的話中,又實聽不出來他到底想從中得到什麼好處!?這是怎麼回事?「你先下去吧,容我等議過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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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李光昭出去,明善看他臉色不對,關切的問道,「雨亭兄,何思之深耶?」
「沒什麼,沒什麼。」肅順搖搖頭,以上種種,都是自己揣度心聲,無憑無據的,即便說了,明善幾個人怕也是不會相信的。他遲疑了半晌,看看外面的天色,吩咐一聲,「遞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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