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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69節 舉步維艱(1) 文 / 嵩山坳

    第69節舉步維艱

    奕訢幾個進到殿中,拜倒行禮,先行奏答,「皇上,臣弟一月以來,與英法美德等國共同商討《戰俘條約》,已初見成效,列國以為,我天朝勇於擔當,令人欽佩,而且,此番合約談及的,都是惠及各國兵士、百姓的善政,故而彼此之間,……」

    「行了,這樣的事情,你處理一番也就可以了。等到合約擬定之後,再行奏陳吧。」

    《戰俘合約》之事進展得相當順利,奕訢身為中國方面的發起人和全權代表,因為這件事列國公使、隨員、甚至羈押西山大營的軍士、將佐的心中大得人望,他也是滿心歡喜,不料說不到幾句,就讓皇上迎頭駁了回來?口中訥訥的答了一聲,「喳。臣弟下去之後,定當小心料理,上舒宸廑。」

    皇帝沒有多說什麼,臉上帶著眾人看來非常奇怪的笑容,是那種很輕鬆的神情,「過年的時候,朕翻讀世宗、高宗皇帝實錄,其中有說,世宗朝的時候,他老人家經常招王定乾等人入宮論道,至於外間爐火修煉之說,聖心雖早知其非,不過欲試觀其術,以為遊戲消閒而已,朕想,世宗他老人家能夠親身相視,以證其非,朕是不是也可以見賢思齊,傚法前賢呢?」

    奕訢大吃一驚!皇帝怎麼突然動了這樣的心思了?

    世宗八年以後,國事日穩,內閣中樞、軍機衙門,有張廷玉等人佐理,京畿有李衛,寶親王弘歷也已經長大成人,才堪大用,他自問自己辛苦了十年,到此,也該享受一番天家富貴了。於是,所謂聲色之奉,即始於此刻。

    雍正八年之後,他生過一場大病,開始逐漸耽溺於修煉及聲色,其實,方士所練,不過兩徒,其一是點金之術,皇帝富有四海,世宗雖不能算是一個好人,但終究可以算是英主,必不至於為方士所蒙蔽。

    第二就是長生不老之術,所謂長生不老,實際是指兩件事,長生總要以不老為基礎,否則的話,苟延殘喘,有何生趣?至於如何不老,說得直白一點,就是保持性功能的正常。

    清朝的皇帝中,只有世宗一個沉溺此道——雍正十三年,皇帝暴崩,時年五十八歲,清朝諸帝中,不算年長——追始論源,也未始不是和長期服用這些亂七八糟的興奮劑及壯陽藥,而導致的心腦血管方面的疾病有關。

    所以高宗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宮中所養的這些方士、道人全數驅逐,高宗以後的諸帝,也再無這些人生存的土壤和環境——怎麼今天,皇帝會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眾人詢謀僉同,想把這件事暫時拖下來,等下去之後,共議一番再承旨奏答,只有一個載垣不知深淺,碰頭答說:「是,皇上所言極是。奴才也以為,方士之言,總也有些道理的。……」

    他還要再說,奕訢回頭瞪了他一眼,嚇得他趕忙改口,「呃……奴才糊塗,也不知道說的對與不對,請皇上明察。」

    皇帝心中非常輕鬆,原來拋開一切,單純享受帝王之尊,竟是這般的快樂?管你什麼吏治敗壞,管你什麼兵士腐朽,自己這紫禁城中,左右賊人也殺不到北京來吧?嘿!一時間,心中升起了一陣殘酷的快感,眾人看來,他的笑容分外顯得詭異。

    奕訢回頭給曾國藩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就正經事奏答,好能夠分開皇上這份心思才好。「皇上,臣有事要上奏天子。」

    「是什麼啊?」

    「是關於各省練兵之法,臣擬了一個條陳,恭呈御覽。」

    若是往日的時候,皇帝總是會讓他先把條陳中羅列的幾條詳加解釋,然後眾人退下去之後,於他的奏折做出一些批示,不過這一次,皇帝只是擺擺手,「朕有點累了,回頭再說吧。」君臣見面,就這樣沒有結果的結束了。

    等皇上回身進了暖閣,眾人才從地上爬起來,一個個都是面帶狐疑,摸不著頭腦,回到軍機處,載垣拿出鼻煙壺,用描金御賜的小湯匙舀出一點,抹手指上,「哎,六叔,你看見了嗎?皇上今天怎麼了?」

    柏葰幾個無不苦笑,連一貫駑鈍的載垣都看出了異常,不用提他們這些人了?奕訢坐那裡,考慮了片刻,昨天見面的時候還好好的呢,今天……「來人,傳起居注檔來。」

    敬事房取來皇帝的起居注檔,翻到三月二十二日,上午不過是一些例行見面,下午只見了一個崇實,晚上皇帝早早休息了,也沒有翻牌子。照這樣看來的話,得把崇實找來問問,才得知曉了。

    讓軍機處的蘇拉到朝房,把崇實找來,他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上階入廳,只見怡親王載垣和恭親王奕訢,坐正中炕床上,其他柏葰幾個散坐兩旁,依照他們的爵位官階高下,崇實一一叩頭請了安,然後下方垂手肅立,目注領班軍機大臣奕訢,靜候問話。

    「崇實,昨個兒下午,皇上只召見了你,是不是?」

    「是。卑職蒙皇上傳召,獨對兩個時辰之久。」

    「兩個時辰?談什麼談了這麼久?」

    崇實大約的把昨天奏對的情形說了一遍,談及皇帝失聲痛哭,奕訢幾個相顧愕然,「你下去吧。」做到心中有數,曾國藩擺擺手,把崇實打發了出去,轉而說道,「照這樣看來,正是為此事了。」

    「不會啊。」孫瑞珍說道,「各省吏治兵事,皆**不堪,皇上也是知道的,數年來整肅弊端,不也為此嗎?怎麼聽崇實一番奏答,就成了這副模樣了?」

    「數年來整肅吏治,皇上宵衣旰食,聖心只以為天下官員,上體天良,民情恰然,卻不料居然還是這樣的上下率先蒙蔽,……皇上火炭般的一顆心,為這些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列位請想,皇上心中該是多麼失望?」

    奕訢思及君臣之誼,兄弟之情,也真是替皇上不值,口中答說,「……所以會有今天這樣,近乎放縱之舉。」

    「那怎麼辦呢?該找誰開解一二吧?」

    「銘公,您德望俱高,可有什麼善策嗎?」

    翁心存枯坐良久,慢吞吞的搖搖頭,「暫時不必說什麼。」

    孫瑞珍性情褊急,加以當年之事,總要朝堂上和翁心存頂著來,這一次事關大體,讓他自問抓住了對方的把柄,「怎麼能不說呢?朝中每天如此多的政事,都要皇上欽決,擱置一天,便多出一天的事情來,將來集腋成裘,便是再想處置,怕也無從措手了!」

    這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但又何至於發這樣大的脾氣?翁心存只說了半句話,就給孫瑞珍駁了,一時間原本清矍的臉色愈顯蒼白。只是他理學深厚,涵養極好,抱著春秋責備賢者的古訓,不理他的故意攛掇,倒讓孫瑞珍有一拳打空的感覺,坐那裡一個勁兒的翻白眼兒,好像是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旁人看眼裡,心中好笑。

    柏葰一邊解勸,「和公,不必動氣,有話慢慢說嘛。」然後附和的點點頭,「老夫贊同翁大人的話。皇上登基以來,為國事煩勞,多年日夜不歇,三月十六日,皇上洩瀉不止,龍體始終欠安,倒不如趁這個機會,讓主子好生將養幾日。左右也沒有什麼大的政事,是不是?」

    他這樣說話,旁的人不好多說,否則就有有意不讓皇上節勞的嫌疑,日後一旦聖躬再有不豫處,這個責任太大,誰也擔不起的。

    於是,眾人匆匆議定,這件事,暫時拖延了下來。

    如是者過了三天,每天早上的叫起成了例行公事,君臣幾個見面說不上幾句話,皇帝就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擺手示意眾人跪安,自己轉身回宮——奕訢幾次把起居注檔取來看看,皇上每天睡得很早,也並無招嬪妃侍寢,怎麼這麼沒有精神呢?

    皇帝自己倒沒有任何不適,只是覺得變得很嗜睡,每天像睜不開眼睛一般,往日慣常的批閱奏折,對他也沒有了半點吸引力,甚至是上一次和奕訢幾個人說過的,各省之內羅方士送進宮來,心中明知道這幾個人拖延著不辦,也懶得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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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國藩奉旨管理天下各省兵制改革一事,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將光武軍中從偏將、參將到營佐以下的所有兵士歸總名單,其中的李元度、林文察、朱洪章幾個,戰後朝廷都大有封賞,此番兵制推行而下,這幾個人亦將遠離京畿之地,分派到各省去,主持汰撤、操演訓練兵之事。

    本還有一個鮑超,是曾國藩心中第一愛將,不過鮑超不識字,一切往來公文都是由營中幕僚代筆,這樣的一個人到下面去,練兵之進行得如何先不用說,只是目不識丁,就易為下面的那些胥吏所欺,故此曾國藩親自請旨,將鮑超、長瑞兩個留天津,為下一步天津繼續招募兵勇,成立軍的事情打基礎。皇帝准了。

    其他的人,已經於開年之後,各自從原籍到所屬報道,會同當地綠營提督長官,負責挑揀兵士,並預行汰撤之事。

    這件事各省引起了極大的恐慌,不說旁的,但說林文察,他給分發到湖北省內,到省之後,先行拜會湖廣總督葉名琛、巡撫龔裕,這兩個人一個顢頇,一個庸駑,都是因人成事,林文察舉人出聲,雖然以書生領兵,為人不恥,但他心底裡,自問若論及學問,倒是比這兩個翎翅輝煌,道貌岸然的朝中一二品大員,加來得深厚。

    當此官,行此禮,林文察恭恭敬敬的給官文碰頭請安,後者親自將他扶了起來,「密卿老弟,久聞老弟等於安山湖一戰,全殲來犯之敵,大漲我天朝國威、君威,老夫人南地,卻也心嚮往之啊!此番老弟到省,兵制之事,若是有需用之處,老弟千萬莫要客套。」

    「職下多謝撫台大人厚愛。安山湖一戰,上承天子指授方略;中有賽大人、曾大人調度得當,下靠將士用命拚殺,方才天從人願。卑職從中不過一綿薄而已。」

    彼此客氣了幾句,門外的戈什哈來報,「大人,綠營提督特興額大人到。」

    「哦,請他進來。」

    特興額是滿洲正白旗人,字芳山。他的曾祖父阿里袞、祖父布彥達繼,都是乾嘉兩朝的重臣,特別是他有一個姑姑,是道光皇帝的元妃,道光元年冊謚為孝穆皇后。

    各省綠營兵舒服慣了,每日也毋須出操,按季支領一份祿米銀錢,長官不管,百姓不問,自己還可以做一些小本生意,有需用的,若是軍營之中有存的話,還可以挪借一番,左右也是不用還的。長此以往的下來,早就養成了這些人好逸惡勞的性情,過年之後,驟然聽說從天津派下來的任練兵上官到此,眾人根本不拿之當回事,以為不過又如往年一樣,訓誡一番之後,還是弛禁如故。

    其實不但是兵士,連同特興額這樣的一省提督也很不將皇上訓誡關於整頓兵制的事情放心上,只是朝命傳到省裡,特興額無可奈何,只好帶著所屬到赴台衙門來,迎候同僚。

    葉名琛給他們彼此引薦一番,其中有一個總兵官,名叫羅增祥,這個名字林文察聽來分外覺得耳熟,「可是上一年江寧城外的火車倉庫中的羅大人?」

    羅增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敢,正是下。」

    上一年皇帝南巡,夜來攜二女探訪火車倉庫,給羅增祥發覺了,帶著兵士將他堵其中,卻畏懼車內人行以悖逆,一直拖延到桂良、肅順幾個人趕到,才知道是聖駕內。這件事過去之後,羅增祥入了皇上的法眼,桂良揣摩上意,多有提拔,咸豐八年的年初,以總兵銜,調任湖北。

    葉名琛命衙門中的聽差準備便餐,席間彼此互相吹捧,容待留幾個人用過飯,便端茶送客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您的支持,就是我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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