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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69節 交部公議(3) 文 / 嵩山坳

    第69節交部公議

    沈淮聽出了皇帝話中有免去英使進京之後行禮方面的種種細節要求,身為御史,此事又是關乎天朝形象,自然不能不進言了:「回皇上話,臣以為,便是皇上恩准英使進京,其跪拜之禮也不可輕易廢除!」

    「哦?具體的說說?」

    「皇上有志於英夷入城之事話履前約,只需一道詔書傳喻兩廣總督並廣東巡撫,命他二人好生安撫城中百姓,不可有圍觀,攻擊,乃至傷害來人也便是了。允准英夷進京,臣竊竊以為不可!」

    「哦?為什麼不可以?」

    「天朝百姓自古未見此等樣人,若是於御街之上見此金髮碧眼兒,圍觀之際失卻儀體事小,為英夷笑話我大清子民少見多怪事大;二來,英使進京,若行跪拜之禮,則恐非夷人心中所願,若皇上恩准其免去大禮,則天下眾口籍籍,皆以為我大清……怕了英夷蕞爾小國,今後中外觀瞻,不可不防啊!」

    皇帝深深地喘息了幾次,借此平息了胸口的鬱結之氣,還是保持著那一番笑意盈盈的臉色:「想來,不但是沈淮,這番論調朝臣之中,也是大有立足之地的吧?卓秉恬?」

    「是!臣不敢欺瞞皇上,臣與沈大人所見一同。沈大人所言,皇上不可不防啊。」

    「朕本來想找一個加合適的機會和朝堂之中的諸公一暢胸臆,今天恰逢其便,就這裡說好了。」

    以卓秉恬為首,內閣公署中眾人同時跪了下去:「臣等恭聆聖訓。」

    「聖訓嘛,說不上。」皇帝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慢吞吞的一擺手:「據朕知之,英夷雖不經教化,不通王道,凡事但以彼方利益為攸歸,卻也深通信義之道。便如同這一次吧。道光二十七年,耆英與英人達成協議,約定兩年之後再行辦理入城事宜。果然,過了兩年之後,英人前來履約。雖因細故而未得嘗,也很可見夷人性情於一斑。」

    「因是之故,朕想,既然夷人並非全然無可取之處,借這一次機會,難道不可以和夷人多的聯繫嗎?其人縱有百般不是,單指武備一途,難道不就是比我大清兵勇要勝強百倍的嗎?」

    皇帝的幾句話讓眾人都有點傻了眼:怎麼居然扯到這件事上去了?皇帝說話,旁的人又不能阻攔,只得繼續聽著:「當年之事,朕尚稚齡,所知不多。只是看皇考每每念及我大清兵勇雖也奮勇廝殺,終難敵夷人火力,被迫於江寧換約,以致精神勞損,五內如焚。皇考他老人家自道光二十二年之後,聖躬違和,終至棄天下而去。未始不是和此事憂勞過度有關吧?」

    「朕知道的,皇考念茲茲之事有二:一曰我大清緒統有人;二就是江寧換約之事,始終縈繞心頭,久久不能釋懷。」

    「君憂臣辱。老臣當年身為部員,上不能使君父分憂節勞,下不能安萬千黎庶,想來真是慚愧無地。」有卓秉恬的一席話,朝堂之中又跪下了一大片。皇帝倒滿和煦的擺擺手:「都起來吧。」

    「是。」

    「是以,此次英使進京,朕想若是可行的話,就要和英夷就我大清武備防禦,以及其他事體做一次繼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初四日與挪威,瑞典國就五口通商章程進行會晤之後,和英人再進行一次會晤!」

    卓秉恬隱約覺得皇帝的主張似是而非,正要辯駁幾句,只聽坐上面的年輕人繼續說道:「至於沈淮所言及的行禮之事。孫瑞珍?」

    「臣!」

    「你到江寧去一次,面見英使,把朕的這層意思和他說清楚。告訴他們,若想到天朝帝都投遞國書,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行跪拜禮。其他細節嘛,倒不妨容讓一二。」

    「是!臣明白了。」

    「還有,沈淮,曾國藩?」

    「臣!」

    「你二人身為副使,隨同前往。」說到這裡,皇帝內侍的虛扶下站了起來,舉步向外,以卓秉恬之下列隊相送,「哦,」走到公署門口,他又回過頭來,他說:「初四吧,你們三個人遞牌子進來,朕還有幾句交代。」

    「喳!」

    退值回府,已經是九月初的天氣,卓秉恬卻覺得渾身燥熱,正要吩咐聽差取涼茶來用,門上人來報:「回老爺,袁午橋袁老爺遞手本進來了。」

    午橋是袁甲三的字,道光十五年的進士,這一榜人才濟濟,科名早發,京中的如他,如許乃釗,如何桂清,如彭蘊章,如張芾。外省做到督撫大員的如羅惇衍,如黃宗漢,如鄭敦謹,如呂賢基,都是這一科的同年。袁甲三是卓秉恬的學生,硬邦邦的清流。做到禮部給事中。

    給事中是一種類似於御史的存,與監察御史合稱科道,彼此同為言官,有進宮諫諍之責,職掌抄發題本,審核奏章,監察六部、諸寺、府、監公事,還有很特別的一點就是它具有的封駁之權。

    這算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職務:做臣子的可以有權利慾皇帝的詔諭中出現的或『不合成憲』,或『窒礙難行』以原詔諭封繳,故謂之封駁。當然這不過是一份做出來給天下人看看樣子的,誰也不會,加不敢把它當真。

    不過這一次,袁甲三卻真的動了『封駁』的念頭:皇帝雖貴為天子,卻總是年輕人,一言一行有不妥之處,正要身為臣子的到規勸之責。不過他總也是聰明人,事涉天子,豈同等閒?當下拿著墨跡尚未乾涸的折本到了卓府,見老師行禮之後,把折本拿了出來。

    卓秉恬接過折本看看:「《恭請皇上敬實學,慎言動,斥蠻夷三事折》。」

    文中的措辭相當激烈,一上來就說:「……伏思皇上親政以來,幾近一年矣!刻下之要務,不可不亟講求者,仍不外讀書、勤政二端,敢為我皇上敬陳之:前數年皇上日御弘德殿讀書,心志專一,經史記誦甚熟,讀書看折,孜孜討究,論詩楷法,亦日見精進;近則工夫間斷,每月書房不過數次,且時刻匆促,難有所裨益,不幾有讀書之名,而無讀書之實乎?」

    卓秉恬看到這裡,摘下老花鏡,唇角扯出一絲苦笑:「午橋啊?」

    「學生。」

    「皇上每月書房之中,你可是親眼得見?」

    「回老師的話,學生不曾親眼得見,只是學生身為給事中,也有風聞奏事的權利,老師認為不妥嗎?」

    卓秉恬搖搖頭,卻沒有說話,帶上花鏡繼續向下看:「……伏願我皇上懍遵列祖列宗遺訓,每日辦事之後,仍到書房,計真討論,取從前已讀已講之書,逐日溫習,以思其理;未讀未講之書,從容考究,以擴其識,詩論必求其精通,字畫必求其端整。沉心靜氣,涵養聖德,久而久之,自受益無窮矣!」

    「……皇上親政之初,凡仰蒙召對者,莫不謂天稟聰明,清問周至,欽佩同深,氣象為之一振。邇來各部院值日諸臣,未蒙召見,人心又漸懈矣!道光季年,先皇宣宗成皇帝每日召見多至**起,誠以中外利弊,非博采旁咨,無以得其詳細也。若每見不過一二人,每人泛問三數語,則人才之賢否,政事之得失,何由得悉乎?」

    「……夫臣下之趨向,視朝廷為轉移,皇上辦事早,則諸臣莫敢不早;皇上辦事細,則諸臣莫敢不細!不如是則相率偷安,苟且塞責,其流弊有不可勝言者。伏願我皇上仰法祖宗定制,辨色視朝,虛心聽言,實事求是;於披覽章奏之際,必求明其所以然,則事理無不貫通矣。而又勤求法制,屏無益之遊觀;軫念時艱,省無名之興作。」

    後面的內容不需細看,卓秉恬也知道大約的內容,把折本合上放到一邊,命聽差為袁甲三再換來茶水,又給自己拿來水煙,咕嚕嚕咕嚕嚕的吸了一袋,方始張目開口:「也可以上得。」他慢悠悠的點點頭,一副籌思已熟的神情:「以你的地位,分際,倒是恰好,像我們,就不好開口。」

    袁甲三明白,倒不是因為自己是給事中的身份,而是因為怕說了之後不見聽,日後就不好開口了的緣故。聽老師的說話,不但折子可以上,而且似乎上了之後還會很有效果,就不能不讓他覺得滿足了。

    話是這樣說,只是這裡面的文字,難道不會太切直一點嗎?

    卓秉恬坦然一笑:「我剛才說過,你的地位,分際,便是偶有言語失當,也可以用身為御史,諫言進呈時,非如此不能為由,想來皇上也不會見責的。」

    「是!」袁甲三得到老師的激勵,勇氣大增,從卓府出來回家又認真審閱了一遍,確定沒有違礙之處了,才把折子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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