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33節 圓鑿方枘 文 / 嵩山坳
第33節圓鑿方枘
黃宗漢陛辭出京,到通州捨陸登船,一路順水而下,過清江浦,淮安的時候,南河總督楊以增和漕運總督的楊殿邦都派人送來手本,邀請黃宗漢上岸一遊,卻都為他推辭了,理由是未見總憲大人,不好先做冶遊之事,只是把謝帖著人帶回,坐船繼續南下到江寧。
藍呢子大轎總督府西轅門前停下,黃宗漢也不顧體制,親自把手本送到門房,又包了10兩銀子的門包遞過去。
總督府的門房,架子也不是一般的大,看清楚了他頭上的紅頂子,卻權作不明白,接過手本和門包,手上掂了幾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貴姓?」
「我姓黃。」
「黃大人請稍等片刻。我這就給您去傳。」
黃宗漢是個刻薄人,對待別人,特別是下屬相當冷酷,偏生到自己遇到同樣的對待的時候,心中的火氣來得大!奈何知道陸建瀛正是得寵的大臣,兩江總督又從來都是疆臣領袖,只得強壓怒火,門房處等待。
江寧總督府極大,光是走過中央的甬道就要走好久。一直到他等到口焦舌敝,才見剛才那個門上人回轉:「大人說了,請黃大人到正廳敘話。」
「有勞,有勞!」向門上道了謝,黃宗漢一個戈什哈的引領下穿過總督衙門的前廳,進入後堂。正廳的台階上陸建瀛昂然而立,全身的朝服補褂,正居高臨下的望著走近的黃宗漢。
後者不敢怠慢,搶上幾步撩衣而拜:「給總憲大人請安!」
「不敢,不敢!請廳中敘話吧。」
「是,多謝總憲大人。」
兩個人正廳分賓主落座,陸建瀛捋著鬍子,靜靜的看著黃宗漢:「貴府?」
「職下!」
「這一次履任江蘇,可有什麼章程嗎?」
這樣的說話大約就是問對於未來的工作有什麼具體的計劃和打算。黃宗漢趕忙欠身:「回總憲大人,宗漢不敢說有什麼章程,只是身為臣下,當力報效朝廷,報效皇上提拔之恩。」
「有這番話卻也不錯。」陸建瀛慢悠悠的仰起臉來,似乎想什麼事情:「此次漕運改革之事,貴府可知?」
「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陸建瀛突然轉過臉來,望著他:「上月本官進京面聖之時,和皇上談到漕運改革一事,便是皇上如此英明神武,天縱之姿,尚不敢說略知一二,貴府於本憲今日初見,卻敢如此大言?」
黃宗漢嚇了一跳,心中叫苦,這樣的說話分明就是欲加之罪,而且他所說的『略知一二』只是就改革之事而言,而不是具體策略。也只得這時候絕對不能得罪他,只得低頭:「下官失言,下官失言。請總憲大人恕過。」
「皇上於漕運改革一事,聖心憂煩,我等身為臣子的,若不能解君父之憂,又要來作甚?」這番話不知道是對黃宗漢說,還是自言自語,還好,他的語氣終於緩和了下來:「貴府履任之後,於漕運之事要分外用心,萬不可辜負了皇上一片愛民之心。」
「是!職下定當用心辦差。」
陸建瀛不再說話,隨手端起了茶杯。門外的聽差遙遙看見,扯起了嗓子喊了一句:「送客!」
黃宗漢不敢停留,起身告辭,陸建瀛向外送了幾步,哈一哈腰便轉身回去了。
出了總督行轅,黃宗漢一張長臉拉得長了。聽差的知道他這些天來都沒有一天是心情開朗的時候,也就加的陪了三分小心,伺候老爺上轎,吩咐一聲:「起!」藍呢大轎平平穩穩的走了出去。
若是按照禮節,到了江寧,除了拜會總憲之外,其他的諸如駐防將軍,江寧藩司都要一體拜會一遍,一來是溝通,以增進感情,二來也是為了日後方便。不過總督府吃了這樣一頓『排頭』,黃宗漢也實是沒有心情,當下傳令:不再江寧過夜,趕赴蘇州府赴任!聽差的當然不敢反駁,又趕忙找船,安頓好行李物品,順水而行,到了這一天的戊時,終於抵達了蘇州府。
蘇州巡撫傅繩勳上表告老,朝廷照例挽留,他去意甚堅,連續封章上奏,終於准了。不過他離去的這一段時間裡,巡撫的工作暫時由藩司椿壽署理。
椿壽就是今科大魁天下的崇實的阿瑪,四月初的時候,崇實會試取中,消息傳抵江蘇,立時便有同旗、同僚來祝賀。這時候椿壽還能保持冷靜,只是說尚不知確信,便是真的取中了,也是雲路尚遙,不敢輕易受賀。
到了四月中旬的時候,崇實大魁天下,成為大清開國兩百年來第一位滿人狀元,這一次椿壽可真的是欣喜若狂了。一方面命人具繕拜折,以謝天恩;另外一方面府中大肆慶祝。其中花樣百出不勝枚舉,也不必一一再提。
他也知道黃宗漢被委任為任江蘇巡撫,而且已經陛辭出京,不日就回到任,卻沒有想到他居然完全不作興吉時上任這一套規矩,竟然連夜到任?沒奈何只能讓下人準備轎子,到府衙拜會任上司。
和黃宗漢見禮以畢,二人分賓主落座:「大人今日晚來,請休息一晚,等明天卑職再和相關人等前來正式拜見,屆時再做交接?」
這番話說的可以說沒有半點毛病,只是黃宗漢今天總督府受了一肚皮的腌臢氣,正沒有地方發洩,聽椿壽話中之意竟似是替他做主,如何能夠按捺:「貴司此話本官不解,何以要屆時再做交接?現月明星稀,便不可做交接嗎?」
椿壽也不是呆瓜,大約的知道黃宗漢這一次履任過程中發生之事,也不和他計較:「即使大人想今夜交接,只有你我二人,怕也是做不來啊?」
「貴司……」一句話就給對方堵了回來,黃宗漢心裡這份彆扭就別提了,卻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說話確實不合體制,只得悻悻然端起茶杯,聽差一聲長唱,椿壽忍著笑意起身告辭。
走出巡撫衙門,椿壽想到第一天就和上官圓鑿方枘,加知道黃宗漢為人刻薄,怕是今後日子難過,又不免發起愁來。
楊殿邦上京一次歸來,除了就私鹽之事要著力整頓之外,也帶回漕運改為海運的確信,這件事以他的漕運總督衙門總司其職,兩江總督作為江南一地高官階,也要從旁協助。皇帝兩個人陛辭出京的時候很明確的說到這件事:私鹽之事可以暫時緩一緩,先要兩個人同心協力把漕運改革之事處理妥當。
領命回任,兩江之地早已經得到了邸報,這一下,上海的沙船幫可真的是揚眉吐氣了。多年來,沙船幫從來都是以北貨南運作為主要的生意來源,將一些北方的大豆,糧食,土特產運到南方銷售,不論是人數上或者是規模上都萬萬不及漕幫來的財雄勢大,而且,因為從來都是走海路,照例是北程回空,為了讓船海上行駛平穩,都要準備很多巨大的石塊做壓倉之物,而這一次,石塊換上了大米,還白白落袋一份水錢,自然是風生水起,再不復當年窘迫。
與此相對的,自然就是漕幫的四處求告,近幾日來,江寧知府衙門,駐防將軍衙門,兩江總督衙門,還有楊殿邦的漕運總督衙門前總是有士紳耆宿前來,有的還是扶老攜幼而來,只是為請漕督大人再向皇上請命:給漕幫千萬之眾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這樣的要求是楊殿邦不能、不敢答應的,只得一番好言撫慰,後打發這些人歸去,看著眾人眼帶淚花的離去,楊殿邦宦海多年,也是淚上眼圈,幾欲奪眶而出!
花廳來回走了幾步,楊殿邦站不定坐不穩,後一擺手:「來人,請夢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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