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不得展 第058章 古屍 文 / 滿弓刀
喘息方定，他站起身來，圍著死虎走了一圈，肚中咕咕叫喚，不由舔舔嘴，心中已有計較。他一把提起黑虎頸皮，拖進廟裡，轉目看那廟宇時，四下裡殘破不堪，渺無人跡。他拾來枯葉敗枝，用山石敲擊，生了一堆火，撕開兩隻虎腿，烤將起來。看看熟了，正待要吃，忽聽得遠處傳來極細微的噓噓聲，聲音古怪。他心下起疑，脫下破爛外衣，將一隻虎腿包好，塞進懷中，循聲過去。
穿過一片竹林，但見花木扶疏，石眼細流，涓涓蜿蜒，端的是林麓清佳，好一塊清幽福地。他放輕腳步，但聞噓噓聲忽轉急促，俄而又一聲清鈸響於林際，懾人心魄，他心中一動，好奇心大起，屏息走近。
待得撥開花木一望，心中登時一寒，倒吸一口涼氣。只見兩名玄衣漢子蓬頭敞胸，足登麻鞋，分南北站立，身後不遠放著兩具大鐵箱。兩人面容詭異，一人口中噓噓吹哨，另一人持兩面金鈸，目透厲芒，瞬也不瞬緊盯著中間一塊草地。那地面草皮翻起，草皮下一副石棺蓋板龜裂而開，一隻骷髏手臂正伸出地面，那手臂指掌奇大，白生生的，幽幽生寒，端的一絲肌肉也無。吹哨漢子面色緊張，口中噓噓聲越發急切，似含催促之意。那骷髏又伸出一隻手臂，跟著頭臉露出，眼眶中眼珠竟然完好，色呈灰白，頭上卻戴著一頂金盔。俄而噓噓聲大起，骷髏全身俱已爬起，但見他身量高得出奇，身穿一副黃金鎖子甲，戰甲泥土抖落，蒼古燦然。
楚落塵只覺頭皮發麻，看得呆了。
忽而一聲金鈸暴響，那戰甲骷髏嗷的一聲大吼，直直跳出石坑，兩名漢子面露喜色，走近骷髏。吹哨人從腰間革囊中摸出一支玉瓶，拔開瓶塞，持鈸人又擊一響，骷髏仰天嘶喊，吹哨人忙將瓶中液體倒入骷髏口中。待得骷髏吞服，金鈸響起，他又取出一支玉瓶傾倒餵服。
如此擊鈸五次，共餵了五瓶液體。那金甲骷髏吞完五瓶藥物，頭臉漸漸生肌，兩眼轉紅，眼球射出幽幽紅光，妖艷怖人，忽見骷髏身子手臂肌筋橫生暴長，筋骨中似乎精力瀰漫，無窮無絕。
楚落塵只感到一顆心噗噗亂跳，胸口煩惡，勉強站立不動，尋思道：「這不是妖人行法麼？這副骸骨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人物？這兩人到底是誰？竟有秘術將地下古骸骨驅出，助其復活，當真聳人聽聞，他們此番用心有何作為？」
但見場中兩人齊吁了一口氣，縱聲大笑，半晌方止。持鈸人摸一把汗，道：「四方大聖又成了一個了，這北方裂石一成，咱們總算不負師命了，我此刻的心啊，方才放了下來。」
吹哨人大笑鼓掌，道：「咱們上次在東海收東方分海時我就說了不用焦心，有你師哥我坐鎮，你還怕些什麼？」
持鈸人媚笑道：「三師哥法力委實高絕，咱們的裂石、分海成了，也不知大師哥和二師哥收那西方斷川、南方破雲情形如何？不要有甚差錯才好。」
吹哨人嘿嘿一笑，道：「有甚差錯，大師哥、二師哥法力更高，萬無失手之理，此番回山，教主她老人家可有得高興了。」
持鈸人點頭道：「四方大聖，北南西東，裂石、破雲、斷川、分海，呵呵，四聖聚首，縱橫天下，有誰能敵，本教稱雄有期，小弟想想就覺興奮。」
吹哨人拍拍他肩，傲然笑道：「待到挺進中原，這萬里花花江山，我教也可分得一杯羹，到時可有你的樂子了。」
持鈸人連連點頭，抬頭望了一回，又道：「三師哥，天色不早，試試這裂石法身吧？」
吹哨人冷哼一聲，道：「就你小子疑心。」伸手入懷，取出一隻金鈴急搖，口中噓噓有聲，喝聲咄。那裂石妖目一凝，目射冷電，驀地嗷叫一聲，頓足掃出一掌。只見裂石腳下陡然陷下，空中一串暴鳴，勁氣如網，對面樹木山石崩裂疾飛，頓時狼藉遍地，穢惡撲人，轟轟隆隆一陣，半晌方息。
楚落塵隱身樹後，面色發白，寒毛直豎，雙腿幾欲虛軟。
兩人又大笑不止，吹哨人道：「該走了。」輕噓一陣，裂石邁開大步，走向林邊一口敞開的大鐵箱，躺了進去。吹哨人關上箱蓋，持鈸人忙用牛皮索綁上，背將起來。吹哨人背起另一具鐵箱，楚落塵知道這箱內又是另一具活轉骸骨，叫做東方分海，想起又是一具從東海喚起的殭屍，胸口煩惡委實難言。
吹哨人驀地尖嘯，皺眉道：「奇怪，黑貓哪去了？這孽畜又滿山瞎跑。」持鈸人陪笑道：「咱們出山可多虧了黑貓，要不是它，可哪裡去尋這裂石、分海？」吹哨人側耳一聽，沉聲道：「不對，黑貓定能出事了。」兩人臉上一變，背著大鐵箱，飛身朝古廟去了。
楚落塵心頭一沉，惕然驚覺，一摸懷中烤熟的虎腿，暗道：「他們口中的黑貓必是我殺死的黑虎了。」想到即時便要給這兩個妖人發覺行跡，隨即覓路繞開古廟，從高山左翼峭壁處攀緣，眼見腳下濁浪轟鳴，汾水奔流不息，他忙將目光收回，捏著一把汗，爬將上去。忽聽一聲尖利長嘯，嘯聲中蘊含驚怒之意，知道妖人已然發覺死虎，他心中一寒，手腳並用，逕自去了。
他大步疾行，一氣翻過這座江邊高山，生怕兩個妖人追來，慌不擇路，狂奔不止。他這幾個月來多歷風波險惡，伏藏五帝功雖沒練全，功力卻越挫越深，此時威力登時顯現出來，當真是疾逾奔馬，猶若雷霆行空。
如此不停不息，餓了便啃幾口虎肉，渴了便飲泉水，行了兩日，一條虎腿已然吃完。這一日來到一處碼頭，但見江上大船如梭，碼頭小鎮上人喊馬嘶，遠近佈滿軍馬，一對對官兵披甲持槍，登船遠征。他走進鎮來，見官兵如蟻，糧草車馬源源而至，鎮上敗宇頹垣，餘燼兀自未熄，眾百姓四下逃難。
他打探之下，得知寧夏總兵伯拜與播州宣慰司使楊應龍同時作亂，伯拜叛軍勾結蒙古王巴圖大汗舉兵南下，兵鋒已到陝西，直逼京師。朝廷調遣軍馬，分兵征討，飛檄到來，急如星火。這些正是西征軍統帥麻貴馳援兵馬，正要順流運兵，西渡黃河，去圍剿伯拜的。官軍一到此鎮，便驅逐百姓，放火燒房，將碼頭附近劃為軍事要地。
楚落塵聽了，又望見百姓攜兒扶老，有如浮萍，神色淒惶，不覺驚怒交迸，正在暗罵，驀地一人喝道：「兀那乞丐，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楚落塵一瞧，卻見一夥官兵行了過來，為首校尉正橫眉喝問。楚落塵正沒好氣，被這些官兵當做乞丐，更增羞怒，鼻中重重冷哼一聲，掉頭就走。
那校尉大怒，朝手下使個眼色，拔刀搶上，叫道：「哪裡來的奸細？拿下了！」
楚落塵見他們不分青紅皂白，亂加罪名，忍不住怒氣勃發，回過頭來，兩手叉腰，低喝道：「你說什麼？」
校尉兩眼一翻，揚刀便砍，叱道：「說你姥姥，小雜種！」楚落塵目中精光暴射，伸手一推一撈，那鋼刀也不知怎的便到了他手中，跟著一折為二，拋在地上。校尉如受錘擊，仰天摔倒，張口噴血。眾軍漢直瞧得兩眼發直，雙股戰戰，發一聲喊，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負起校尉飛快走了。
但便這麼一鬧，全營皆動，四處喧嘩，各處都響起抓奸細的喊聲。楚落塵情知不妙，眼見官兵群起追來，忙展動身法，往人縫裡閃過。他一路快奔，眾官兵幾次合圍，俱被他伺隙竄身出去。
正奔之間，忽聽江濤拍岸，已到碼頭邊，背後蹄聲震耳，地皮震動，上千軍漢裹著重甲，躍馬揚刀，衝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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