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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不得展 第046章 唱曲 文 / 滿弓刀

    江千里大聲道:「是吳兄當班吧?兄弟要出城捉拿欽犯,急如星火,吳兄請行個方便。」

    一名乾瘦老軍排眾出來,驚道:「是江捕頭!弟兄們快快讓開。」守城軍漢慌忙驅散百姓,搬開攔路柵欄。楚落塵與金玨兒相視一眼,心中一鬆,夾雜在眾捕快中飛馬出城。江千里笑道:「吳兄,兄弟抓到要犯,再來找你喝酒。」那老吳笑道:「是那賊囚楚落塵吧?有咱們江捕頭出馬緝拿?還不是手到擒來?」

    江千里輕咳一聲,哈哈大笑,打馬出城。

    眾捕快馳馬一氣奔出幾十里,眼望後頭,塵煙滾滾,大隊官兵遠遠在後跟著。須臾來到一個分岔道口,官道伸向西南,西北卻有一條蜿蜒山路。楚落塵正自猶疑,不知要往何處而去,忽見江千里馬鞭向山道一指,又轉頭喝道:「咱們兵分兩路緝捕,小朱隨我來,其餘望官道查訪,日暮前返回。」

    眾人哄喏,駕馬沿官道疾馳而去。

    江千里低聲道:「兩位快隨我來。」撥轉馬頭,望山道便行。楚落塵與金玨兒相顧一笑,暗讚他不愧為積年捕快,眼看這山道亂石密佈,地形崎嶇,後頭官兵怕傷馬蹄,自會萌生退意。當下默不作聲,緊隨其後。

    四人轉過一個山腳,回頭望去,果見官兵揚鞭躍馬,盡往官道去了。幾人心頭一鬆,翻過幾座山丘,楚落塵揚聲道:「江兄留步。」江千里回頭笑道:「楚哥兒莫急,容我再送一程。」楚落塵驅馬上前,抱拳道:「江兄高義,請回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他自來在酒肆間聽了不少江湖切口,此時搬將出來,不免生硬拗口,頗不自在。忽聽得金玨兒在一旁撲哧一聲輕笑,不由得俊臉轉紅,支吾道:「走啦,玨兒。」

    江千里含笑道:「也好,兩位好好保重,自己去吧。」撥轉馬頭,招呼小朱便要離開。楚落塵忽道:「江兄,小弟連累弟兄們了,你這般回去交差,不妨事吧?」江千里歎道:「江某吃得是公門這碗飯,本來公門之中好修行,偏生半生熱中功名,屈死了這麼多好兄弟,端的愧疚難當。楚哥兒去吧,江某自能含混過去。」說罷,與小朱逕自去了。

    時至近午,兩人行了半晌,舉頭四顧,已然身在萬山之中,但聞林麓驚風,聲喧於馬蹄之外。山勢漸陡,山徑碎石滑溜,馬匹已不堪行,兩人只得牽馬步行,一步一挨,走得甚是辛苦。

    走到一處山頂,人馬俱疲,兩人停下歇息。金玨兒取出乾糧,兩人吃了。金玨兒站在高峰,下視京城,高樓塵寰,直在底下,望了片刻,輕輕地道:「不知他們那邊怎樣了?」楚落塵道:「伴雷伴風機靈,必能無事的,只是找不到主人,未免要亂作一團了。」金玨兒白了他一眼,道:「他們機靈,偏你呆頭呆腦,哼,也不知跟著你有什麼好?野鼠一樣在這荒山裡鑽。」楚落塵聽得這話,心頭感動,道:「玨兒,我累你太多,當真過意不去。你以公主之尊,隨我這賊囚逃命,著實不該,你還是,還是回朝鮮去吧?」

    金玨兒咬咬櫻唇,狠狠一頓腳,瞪著楚落塵道:「你不耐煩我跟著麼?好呀,我這就走。」說罷眉眼轉紅,掉頭就走。

    楚落塵見她撒癡撒潑,慌亂間拉住她手,脫口道:「不是,玨兒,我是怕委屈了你,我喜歡你跟著呢。」

    金玨兒回過頭來,俏臉一紅,心頭鹿撞。楚落塵驀地省悟自己話中大有語病,也是面漲通紅,轉而自責不已。兩人心頭齊生起異樣感覺,一時間,只餘松風在耳,呼呼地響。

    半晌,金玨兒方道:「你這沒良心的小鬼,師傅的話全忘了吧?」楚落塵想黃歇死前給兩人訂下婚事,雖然自己斷然回絕,然則實非內心所願。眼望面前的人兒杏眼含嗔,嘴角微翹的模樣,不由柔情忽生,低聲道:「哪裡話,我片刻也不曾忘記。」金玨兒半笑半嗔,道:「當真?」楚落塵急道:「當然是真的。」說著左手一伸,指間烏光幽然,道:「這是他賜的北山山主信物影鱗環,他盼我重振北山雄威,更盼我憑仗伏藏五帝功收服『裂風營』將士,征戰倭寇。可咱們此刻江湖亡命,生死不定,還有什麼好說的。」說罷,雙目一黯,歎了口氣。

    金玨兒啐了一口,重重一扯他的耳朵,罵道:「傻呆子,你再說這些喪氣話,瞧我還理你不理。」氣呼呼在一塊大石上坐了。楚落塵耳朵吃痛不過,不住揉動,臉上紅了又白,想了想,走過去,悶聲道:「玨兒,走吧?不管有恁般難處,就是刀山血海,我們也只在一起便是。」金玨兒一呆,只覺眼角酸澀,輕啐道:「傻呆子就會拿蜜糖話兒哄人。」楚落塵急道:「我才不哄你,如今官府發下海捕文書,各地畫影圖形,東廠、錦衣衛、官軍捕快、三大掌門、倭國忍者都來截殺緝拿,我便是拼卻性命不要,也要護你周全。」金玨兒輕哼道:「誰要你拚命了?你武功學得亂七八糟的,又能護得了誰?」面上似笑非笑,卻掩不住眼中神采,心中如熱流湧過,暖暖的甚是受用。

    二人不敢過多停留,行了一程,眼見山勢稍緩,復又上馬,金玨兒心中喜樂,毫不為累,騎在馬上,嘰嘰呱呱說個不停,楚落塵卻心憂危難,總難釋懷。

    兩人翻山越嶺,又走了三十里遠近。眼見紅日西墜,天色漸晚,地勢一闊,遠遠的一條官道如帶,逶迤斜入山中,官道旁蒼山如黛,抱著一所茅店,店前高處異彩一閃,一條杏黃色酒幌子被風吹得在空中直轉。

    楚落塵喜道:「玨兒,咱們有地兒打尖了。」金玨兒笑道:「賊眼兮兮的,倒比我們朝鮮海東青還要厲害。」楚落塵奇道:「海東青是什麼?」金玨兒道:「海東青麼?那是天下最兇猛的鳥,高高飛在白山黑水間。在我們朝鮮,最堅毅悍猛的勇士就叫海東青。」說著抿嘴一笑,又道:「傻呆子,這裡沒人,我唱支曲兒你聽好不好?」楚落塵笑道:「好啊。」金玨兒白他一眼,容色一整,道:「待會兒我唱了,你可不能取笑人家,連偷笑也不許。」楚落塵忙道:「我哪敢啊,還嫌耳朵被你扯得不夠狠麼?」說著以手掩耳,目有驚色。金玨兒眼波流動,咯咯笑道:「誰叫你耍滑使奸,惹人生氣。好啦,只要你乖乖聽話了,我還不捨得扯你耳朵哩。」

    楚落塵聽她語氣中大有情意,心頭砰然而跳。金玨兒回過神來,忽覺雙頰一熱,心兒撲撲亂跳,一時嬌羞不勝,低頭不語。楚落塵定了定神,挽住她的馬轡頭,笑道:「該唱了吧,公主殿下?」

    兩人並騎,從一處山坡上下來。金玨兒綻顏而笑,開鶯聲吐燕語,望著天邊一輪銜山落日,展動歌喉唱道:「拉雅哈,大老鷹,遮天蓋地的金翅膀,懷抱兩個銀爪子,白天背著日頭來,晚上馭著日頭走。」

    這支曲子本極粗獷,但她歌聲清婉,其甘如怡,說不盡的柔美好聽。楚落塵一時間呆了。金玨兒唱罷微笑,楚落塵見她眼波流轉,玉頰給夕陽萬道金光一映,明麗生輝,不由衝口而出:「你真好看,玨兒!」

    金玨兒雙頰又熱,啐了一口,嗔道:「不好生聽歌,就愛亂瞧亂想。」楚落塵臉上一紅,轉頭回味歌詞,問道:「你唱的便是海東青麼?」金玨兒嗯了一聲,道:「這是我跟侍衛們學來的民歌,海東青喜歡在寒暑風霜裡飛,不怕苦不怕累,又傻又呆的,和你倒有幾分相似哩。」楚落塵品她話中深意,那是把自己當做最堅毅果敢的勇士了,不禁大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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