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歸雲遠去十萬里 第十二章 孑然一身 文 / 柳下妖人
三個人影，行走在山林之內，周圍自是參天古木萬千，歷刖拉著兩個孩子，腳尖在樹冠之上輕輕一點，身型便掠出數十丈，轉眼已到另外一顆樹上。
城下一戰，歷刖內腑受創極重，但現在情況不明，離得陸氏部族越遠，才越是安全。
一路無言，兩個孩子心中，叔叔便是最後的依靠，叔叔要去何方，那並不是他們想知道的，叔叔不會丟下他們，才是陸立和陸缺停下哭泣的理由，安安靜靜的拉著叔叔的大手，安安靜靜的流淚。
佳木秀且繁蔭，林壑之上，升起一處篝火，三個人影坐在旁邊，燒烤著不知名的小獸。
一場秋雨之後，天氣是越發的涼了，山頂樹葉零落的下，飄到篝火之上，又是一陣翻騰，揚揚灑灑的滑開，歷刖手中一罈酒，斷斷續續的喝著。陸氏部族已經煙消雲散，留給他的除了兩個稚嫩的孩子和無盡的傷懷外，就只有這辛辣的醇酒了。
「叔叔，我們會還會回來嗎？」陸立抬頭問道。而陸缺，沿途之中，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爺爺慷慨赴義，留給這個幼小心靈一生都無法風乾的傷口。
「立兒，缺兒，終有一天我們會回來，你們倆好好記住這塊土地！」
「叔叔，我們是要去歸雲峰？爺爺說過，歸雲峰之內有無數絕學，我們學好之後，就回來報仇，把那些吃人的異族，全部殺光。」陸缺終於肯說話，只是殺光異族這樣的詞語出現在一個幾歲的孩子口中，歷刖沒來由的一陣悲哀。
遺族與異族百萬年的撕殺，就是這樣一代代人延續下去，何時方休？
「好，這才是我族男兒！」聲音來自空中，一個黑影疾馳而下，抓住篝火上的烤肉就吃，容貌古樸，滿臉鬍鬚，若是不說話，歷刖根本就察覺不到他在上空，此人好深的修為。
「前輩此來，所為何事？」異族城池一戰，歷刖已然受了重傷，若是眼前之人突然發難，叔侄三人，難逃一死。
「小輩，我問你，你是哪個部族的，這兩個小孩是否為陸氏族人？」那人也不回答歷刖，伸手奪過歷刖酒罈，仰頭灌下，拋出一句「數百年沒有喝過陸氏的烈酒，醇香依舊啊！」。
「我們就是陸氏部族的男人，你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哪來那麼多廢話。」陸立經滅族巨變之後，全無半點先前的乖巧，現在居然以男人自居。
「好好，當年陸騰那小子也沒你這麼有血性，你是他孫子？」來人豪爽笑道。
「後人面前辱其先祖，看你也不是什麼好人，若不是我叔叔重傷，定要一劍殺了你！」
「好血性的娃子！」來人一聲暗讚，對著歷刖道：「歷刖，陸家部族一難，餘下諸人已經被我帶走，陸熊叫我來找這兩個娃子，你們跟我走吧。」
「不知前輩與陸氏部族有何淵源？」這人來的突然，歷刖怎肯隨便相信。
那人哈哈一笑，也不回答，一手抓起陸立與陸缺，歷刖沉淵光華暴閃，刺到那人面門時，就像刺中一道水幕，眼前哪裡還有此人身影，只有還空中迴盪一句話，「我便是九千里外風氏部族之人，那陸氏部族幾十個族人都在我處，若想尋我，正北九千里外風氏部族，好酒好肉招待，哈哈哈……」。
歷刖頹然站在篝火旁邊，空中滑落兩個木牌，一手接了，正是昨天秋祭時候他跪拜的「祖龍」、「炎黃」，此二牌位。
神秘人的身份尚且不知，但是種族已經不需懷疑，除了遺族之人，誰會記得把先祖牌位還給歷刖？只是這般強勢的出現，這般目中無人的帶走兩個小孩，歷刖心中陣陣憤怒。
立於世間，男兒當如顧惜風！
入歸雲！入天涯閣！這種想法突如其來且異常強烈。
不知不覺，東方已經微明，疏影橫斜之下，歷刖站在早已熄滅的灰燼旁邊，久久不見動作，蒼山愈遠愈見蒼茫，山川相繚。
歸雲遠去數萬里！
再遠又如何？歷刖終究要進歸雲峰，終究要入天涯閣，終究要成為顧惜風那樣絕世傾城的強者！
兩小被那人帶走，至少比呆在自己身邊要安全的多，歷刖如是想道，找了一個僻靜的山洞，略作打掃，巨石堵住洞口，盤膝坐下，直到現在他才有機會去料理自己的傷勢。
內視之下，看到胸腹之中龍形渙散，原本吸收古月樹精華之後，成型的五爪，業已隱隱有消散的跡象。若是再晚數天，修為必定急劇下降，更會留下隱患，若是那樣，歷刖窮其一生都別想進軍修道最終境界。
定下心來，歷刖運轉真元，凝練胸中五氣，幽暗的洞穴中，他胸腹間悟道光華若隱若現，內蘊五氣產生的吸力使得洞外沙石飛起，死死蒙住洞口縫隙。
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
歷刖出洞之時，洞口堵著的大石已經長滿青苔，洞外一片白雪，不知幾許春秋！
天地一片銀裝素裹，細雪紛飛，樹上垂下萬條冰凌，鳥獸無蹤，萬籟皆此寂，唯有風嘯聲，
雪花被寒風揚起，飄飄散散，在歷刖眼中，恰如陸氏部族的落葉，只是溫馨的記憶被回憶的車輪無情的碾碎，畫面轉瞬間就換成了滿村的火光，滿地血跡。
無需再想，歷刖搖搖頭。大丈夫生於世間，當恬然無思，澹然無慮，以天為蓋，以地為輿，四時為馬，陰陽為御，乘雲陵霄，與造化者俱。
這說的大概是顧惜風那樣的大丈夫。
歸雲啊，歸雲！
抬首即知，蒼空飛雪之後，歸雲遠去十萬里，歷刖拿出酒罈，喝上一口陸氏部族留下的感慨，望西北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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