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九十七章 醒 文 / 流白靚雪
第九十七章醒
這個荒蕪的除了白色的霧氣,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
偶爾她能聽到從很遙遠的地方不斷的傳來含糊不清的說話聲音。
似乎有人在叫她,在跟她說著什麼。
但是她不想聽,所以她刻意忽視的蜷縮的緊緊的,只當自己什麼也沒聽到。
爸媽死了,雲墨對她說出那麼絕情的話,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什麼?
最親最愛的人,都已經離她而去了,她實在沒有進一步努力和堅持下去的理由了。
她太累了。
若是能就這麼死了,她也無所遺憾了!
她這樣的罪人,是不配再繼續活下去了。
若非是她,爸爸媽媽又怎麼會從國外回來?若是他們不從國外回來,又怎麼會遭遇這樣的不測?
她恨所有的人,恨容恬,更恨魏蓮霆。
若不是魏蓮霆這個惡魔,她的人生,她的生活,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
可是恨這種情緒,隨著在這白霧中待得久了,也慢慢地變得麻木了。
尤其是一想到要報仇的話,就必須從這裡出去,就必須去親眼看見爸爸媽媽的屍體,就必須去親自面對他們已經徹底離開她的事實。
沈洛心便固執的不肯挪動半步了。
隨著待著的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便覺得恨這種情緒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超負荷的沉重存在了。
她自我放棄地想著,若是繼續這麼恨下去,爸爸媽媽就能醒過來的話,她可以去恨盡天下所有人,可是不能!
已經離開的,已經逝去的人再也不可能回到她身邊了。
那一刻的沈洛心是無比的清醒和理智。
她甚至知道就算是恨,就算她醒過來,憑她也是沒有本事去對容家或者魏家做什麼的。
她一個人的存在太卑微了,根本撼不動如容魏兩家這樣的強大存在,最終只能淪為他們爭奪的犧牲品罷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徹底放棄了生機。
只要她死了,魏蓮霆也好,容恬也好,也就再沒有爭奪的必要了。
楚雲墨的恨和惡毒話語也再也不能傷害她的心靈了。
簡直是三全齊美不是嗎?
做下了這樣決定的沈洛心,從那一刻起,徹底的清明了神智,開始在霧海中等死。
也許是因為她下定了決心不活的關係,原本一直聽不太清楚的從遙遠地方傳來的男人的聲音,竟然漸漸地在她的耳邊越聽越清楚了。
她聽到那聲音清楚低沉的說:
「洛心,今天外面的太陽很好,連一點風都沒有,電視裡說今年會是少見的暖冬,所以這個冬天估計不會太冷了。」
「房間裡暖氣我已經開到最大了,趁著天氣好,今天順便把身子擦一擦好不好?」
「總躺著不活動,雖然不出汗,不過也會有髒東西的,你這人素來也是愛潔的,幾天不洗澡估計也不習慣吧!」
「呵呵,你若醒著,肯定會罵我,讓我滾開,再不濟也一定會拿你漂亮的眼睛嫌惡的瞪我!」
「以前看到你瞪我嫌我怕我的眼神,我總覺得心裡受傷和難過,可現在——」
「現在,我倒是情願你瞪我、罵我、嫌棄我!至少那樣,你是醒著的,是還好好著的,而不是這樣……」
男人的聲音低沉著仿若是在自言自語。
沈洛心有些恍惚。
她即便做了鬼,也認得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可是那惡魔從來說話冰冷,對人絕情。
僅有的低聲下氣、告討求饒也不過是在她那次被傷的差點沒了命,他在病床前曾經這麼服侍了的幾天而已。
現在想來,這個惡魔除了削了一堆她一口也沒吃上的破蘋果,和給她擰過一塊洗臉毛巾讓她擦臉外,他什麼也沒有做過。
但是她為什麼竟然會覺得他的語氣和語聲是那麼的寂寞和可憐?
比起他對她所犯過的一切罪孽相比,他眼前的這一點點低聲傾訴完全都算不上什麼。
更何況若非是他,爸爸媽媽又怎麼會死?
想到這個,沈洛心就更加的痛徹心扉,再度用手堵住了耳朵,不想去聽他說什麼。
可惜,這一次卻不由她。
不管她怎麼堵耳朵,陸陸續續的惡魔的絮叨之語,還是半死不漏的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而他也不是一天24小時,每時每刻都說話的。
沈洛心發現,他一般都是白天的時候,會不時的說些話來,而每到晚上他就很少說話了。
耳朵裡只能聽到翻閱紙張的聲音,有時也能聽到他很小聲的講電話,似乎怕吵醒什麼人一樣的講電話。
聽那些話,都不是和她有關的,反而是公事上的事情。
看起來他似乎是就在她的身邊辦公一樣。
這讓沈洛心的心裡更加湧起了說不出的感覺,有幾分氣惱,又有幾分憋悶。
因為在虛無縹緲的白霧空間裡,沈洛心自己也不知道是時間,也感覺不到溫度,也沒有想要睡覺的**,只是坐著。
聽著他一日日的早安和晚安聲。
一晃算來就一個星期了。
她驚異於這個惡魔竟然在她的病床邊一待就是七天,幾乎是寸步不離。
她似乎從來沒有聽他離開過這個病房。
因為從了他陸續的話語裡知道,她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著,他若是做戲的話,實在是沒必要對著一個植物人一樣的自己做戲。
他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嗎?
諷刺啊!真是天大的諷刺!
惡魔竟然也有喜歡上一個人的一天,只是可惜,她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愛上他的。
而且他的愛,太瘋狂,她也要不起!
「洛心,本來今天想要抱你去外面走走的,結果突然天氣就變陰了,怕是要下雨了,洛叔叔和師兄都不會同意我帶你出去走動的,所以只能算了,你不會因此生我的氣吧!」
「洛心,今天我看到洛叔叔和師兄看我的眼神裡流露出了很濃重的同情。我知道他們多半是在想你肯定是不會醒過來了。」
「他們想的是不對的,洛心你一定會醒的,對不對?」
「我知道爸爸媽媽死了你很難過,我心裡也很難過,我知道你醒過來肯定也會恨我怨我,我情願被你怨恨的,我也要你醒!」
「所以,求求你,洛心,你醒過來吧,只要你肯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哪怕你要拿刀親自捅進我的心臟,我都不會有半分閃躲!」
「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你的平安,反正我本來就是早該死掉的人!」
「這麼多年,倘若不是大哥他費盡心力,殫精竭慮的要為我求一條活命的機會的話,我早放棄了。」
「你罵我是惡魔,一點都沒罵錯,我早就不是人了,從我被綁架的那一天開始。」
「那個人簡直是個瘋子,他恨我們魏家所有的人。」
「他根本沒想過要拿我換贖金,他不過是想要看我們所有的人痛苦!」
「他把紅紅綠綠的各種各樣顏色的藥液,用注射器一一的注射進我的身體裡面!」
「洛心你知道嗎?那種有漂亮顏色的液體,被注射進身體裡的瞬間是多麼的冰冷。」
「我害怕的不得了,他還把我的衣服都剝光,用刀子在我的身上劃上無數的刀口,然後把螞蝗放到我身上。」
「我不停的在那個黑暗潮濕的破倉庫裡爬著跑著,可是那些螞蝗就是粘在我身上,不下來。」
「好痛好痛!除去痛之外,我就是害怕,無盡的害怕!我不停的喊爸爸媽媽大哥,可是就是沒有一個人來救我。」
「那個瘋子,就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尖叫,看著我哭泣,而他就是不停的大笑!」
「我以為我會死的,可是死的不是我,是那些螞蝗,喝了我的血之後,沒多久,它們就一個個的從我的身上滾落在了地上,死掉了。」
「我身上的傷口也奇跡般的慢慢的癒合了!像是從來就沒有人用刀子割過我。」
「那人又給我陸續注射了好多的藥水,嘴巴裡還說著我一句也聽不懂的話,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怪物一樣!」
「我只是害怕,可悲的還不知道從被他抓到那一刻開始,我的人生就完了!」
「……」
「後來我被救了回來。」
「只是那不是噩夢的盡頭,而只是開始。」
「我頻繁的不停的發病,每次一發病,身體裡的骨頭就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不停的啃咬,身體裡的血液也像是沸騰了一樣,渾身每一處都痛的恨不得把自己扔進絞肉機裡面,絞的粉碎!」
「每一次發病,我的身上也會出現許多的黑斑紫瘡,手腳也會因為筋脈的縮緊,而猙獰到畸形。」
「偏偏這樣的我還有著無窮的力氣,有想要毀滅一切的暴戾和**,所有的這些,我都沒有辦法克制住。」
「為此,全家人只能把我偷偷的藏起來,把我綁著,鎖著,關著……」
「洛心,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明明是我最愛的家人,明明是最疼我的人,卻不聽我的嘶喊,不聽我的求饒,把我綁在冰冷的鐵床-上,讓一群我不認識的白大褂來研究我身體裡的東西!」
「而那些研究人員根本沒有把我當成一個人,他們嘗試一切辦法,最後發現血液能有遏制我一定程度發病的幾率後,就開始給我喝血!」
「這樣的日子,我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我父母和大哥發現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了一個徹底的惡魔了,我嗜血的程度就和有人吸毒上癮一樣,無法戒除!」
「我只恨我為什麼不和那些螞蝗一樣乾脆的就死了,我只恨我為什麼還要活著,若是一開始就死了,也就不用受那麼多的罪,也不用造那麼多的罪孽了!」
「……」
後面他還說了很多,只是沈洛心已經聽的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雖然早就從上官淼的口中知道,現在的魏蓮霆之所以性情會如此的變-態,都是源於小時候的那場綁架。
可是她從來不知道,所謂的綁架竟然會是這麼可怕的一個過程。
別說那個時候的魏蓮霆才10歲,縱然是成年的人,在那樣可怕的場景裡,擔驚受怕的過上15天,估計被救回來時不瘋也要傻了。
魏蓮霆還能堅韌的活下來,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沈洛心忍不住把手放到了心口的位置,不想承認她的心在這一刻真的開始為他心軟了起來。
也忍不住想起他托上官淼轉交給自己的那個墜框,那裡面的他分明還活潑快樂健康朝氣的樣子。
顯然若非遭遇了這些,他一定還會繼續小時候的樣子快樂的長大。
決不至於變成如今這樣。
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上官淼也好,魏連庭也好,都會不由自主的偏袒他犯下的任何的罪,他們的心裡只是在為他疼吧!
想要盡可能的補償點他什麼,想要他快樂一點!
而自己,就是那個被他們當成補償物丟給了魏蓮霆的倒霉蛋!
可為什麼是自己呢?
茫茫人海中那麼多的人,魏蓮霆,你又為什麼非要纏住我不可呢?
沈洛心的心裡有無數的茫然,也有若干的同情和心軟。
可是一想到爸爸媽媽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連帶責任,她就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就這麼的釋懷不恨!
她沒有這麼寬容。
若是今天,爸爸媽媽沒有離開她,而她又知道他過去這麼多年的痛苦經歷的話,興許,她會放下對他的恨,試著去慢慢的給他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