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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七十七章 慈祥的喪屍老太太 文 / 在南方的毛豆

    謝玲正在問面前的智屍:「你服從我的命令嗎?」

    智屍端坐不動:「王隊長命令我服從你的命令。◎◎」

    謝玲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千篇一律的答案,就算是句子偶有不同,但中心意思永遠是不變的--服從、命令、遵守、指令。這些智屍,個個都是最忠誠的手下,無條件執行命令的戰士,是所有有志天下的野心家最渴望擁有的下屬。幸好,到目前為止,它們的首領是王路,王路雖然有野心,但他本質上是個老好人,如果這天下多幾個像王路和陳瓊這樣的異能者,天知道他們利用喪屍智屍,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謝玲心血來潮,突然問了個以前從來沒過的命令:「我命令你咬我。」

    智屍答道:「不能殺害人類,這是最高指令。」

    「這並不是殺害,我自願放棄我的生命,我命令--不,我請求你幫助我,幫助我放棄我的生命。你應該知道,舊有的生命形式是一種落後的存在,只有轉變成--轉變成你們這樣子的,這才是更高等級的進化。所以,你咬了我,這是在幫助我,而不是在傷害我。」

    長時間的沉默。

    「最高指令,不能殺害人類。」智屍終於回答。但他明顯的有所遲疑。

    謝玲盯著面前的智屍,剛才這個問題,完全是她臨時起意編出來的,卻引發了從來沒見過的反映,這樣長時間的沉默是不應該出現的。最高指令是王路和陳瓊植於智屍新生的那一瞬間最底層的記憶和鎖鏈,智屍絕不應該違抗這條「天條」。可這只智屍猶豫了這樣長時間才回答自己,說明這只智屍正在試探著突破最高指令!

    這不是個好跡象!!

    謝玲不動聲色地將右手放到了抽屜上,緩緩打開抽屜,裡面。放著一把李波機械部最新研製的左輪手槍。

    但她並不想停止提問,她必須測試出最高指令在智屍心中的底線,如果把握不住底線,那這些智屍就是崖山最危險的存在!就算這是炸彈,那讓炸彈在自己手裡引爆,總比隱藏在崖山不知何時突然爆炸要安全得多。

    謝玲決定再推自己面前的這位名叫「趙科」的效能辦工作人員、智屍一把。

    「我請求你,咬我一口,幫助我成為更高等級的存在,這並不在傷害我。而是在拯救我。而你,在幫助我的同時,也將得到理所應當的補償--溫熱的帶著鐵腥味的鮮血,富有彈性的皮膚包裹著的柔軟的肌肉和脂肪層,最鮮嫩的內臟器官和腸子……」

    趙科。基於最高指令,想拒絕謝玲的命令--不,是請求。最高指令,是不允許違背的,無論以何種形式。

    但意外發生了,因為有第三種力量,在影響著趙科的思緒。那就是來自陳瓊的負面腦電波。

    陳瓊因為無意識地陷於王比安和周敏的情感糾結。內心的負面情緒同樣投射進了趙科的腦電波,趙科被最高指令壓制的負面情緒,也蠢蠢欲動起來……

    趙科只回答了半句:「我不能違背最高……」就停頓了下來。他坐在凳子上,面部的肌肉以扭曲的形態變化著。白生生的牙齒從唇邊露出來,正如任何一隻普通的喪屍,看到活人一樣!

    謝玲依然端坐不動,而她的右手。已經握住了槍柄。

    「啊!」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從辦公室裡響起。

    謝玲跳了起來,但她並沒有撲向正從喉嚨裡發出壓抑著的吼叫聲的趙科。而是撲向了陳瓊,因為陳瓊正抱著頭從椅子上跌下來,一邊慘叫,一邊在地上打著滾!

    謝玲又驚又怒,一邊舉槍對著趙科,一邊想扶起陳瓊:「陳瓊,陳瓊,你怎麼了?我是你謝玲姐啊,你到底怎麼了?來人!來人!」

    門外立刻快步衝進來幾個人--謝玲的心一涼,該死!自己忙中出錯,門外的,都是等候工作匯報的智屍!

    趙科明顯失常,陳瓊又突然發病,自己叫進來的幫手,卻又是潛在的敵人--這可真是作死了!

    衝進來的效能辦公室工作人員開口就道:「謝玲,我等候你的命令。」

    他們居然還依然遵守命令?謝玲沒有時候耽擱,決定一搏:「我命令你們,把趙科關進隔壁的空辦公室,沒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觸他。你、你,幫我把陳瓊送到衛生院。」

    「是!」工作人員齊聲答應道,甚至連趙科也應了聲「是」,陳瓊失控時,他已經恢復了正常。

    但趙科又道:「謝玲,根據王隊長的指令,陳薇是繼他之後的第二指令人,你排名第三,你的命令不能覆蓋陳薇的命令,所以……」

    謝玲大聲道:「沒有我和陳薇的指令,趙科處於完全禁閉狀態,立刻執行命令!」

    眨眼間,兩個工作人員帶著自動起立的趙科出了門。

    謝玲鬆了口氣,這些智屍暫時還能用,她現在沒有時間進一步發掘這次有可能違背最高指令的動向,匆匆指揮兩個智屍,抬著陳瓊往衛生院趕去。

    陳瓊覺得自己要死了,不,不是死,而是永遠的失去自己,就像自己第一次被動觸發異能那樣,失去記憶,失去所有擁有的美好的記憶,包括忘記王比安,重新成為一具沒有記憶,沒有情感的行屍走肉,如喪屍一樣的行屍走肉。

    就在剛才謝玲逼問趙科,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和**,來引誘趙科違背最高指令時,陳瓊同步感應到了從趙科本能的最深處湧上來的貪婪和噬血。

    原本這樣的負面情緒,陳瓊完全可以克服--利用她心底的愛以及所有美好的一切,來抵消這種負面情緒的衝擊。然而,在這一時刻,陳瓊自己正陷於對周敏莫名的仇恨中,她更不知道,趙科的貪婪和噬血。其實就是她的負面情緒激發的,兩者相輔相成,勢出同源。

    陳瓊不要說克服來自趙科的負面影響,反而越陷越深,一發而不可自拔,直到完全失控,痛苦地跌下地來,抱頭慘叫。

    幸運的是,正是陳瓊的失控。切斷了她和趙科之間的腦電波同步,在趙科腦海裡,最高指令重新得到加強,這才沒有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錢正昂從效能辦工作人員手裡接過陳瓊時,也沒有好的應急治療辦法。因為陳瓊外表根本沒有傷,只能給她注射了一枚寶貴的鎮靜劑,讓她先穩定下來。這時,得到消息的陳薇也匆匆趕來,一見到謝玲就問:「這是出了什麼事了?早上離家的時候,陳瓊這孩子還不是好好的嗎?」

    謝玲又急又慌,結結巴巴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和陳瓊正在聽取效能辦公室工作人員的工作匯報,姐,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那種匯報』,陳瓊在旁邊幫我觀察著他們的腦電波。這事兒也做過好幾次了,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然後陳瓊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陳薇略一思索:「陳瓊這樣子,倒是和以前她剛剛有了異能。受到喪屍智屍負面情緒的影響有點想像。」

    謝玲驚訝地道:「這怎麼可能,陳瓊經過鍛煉。早就不怕負面情緒的影響了,她和哥一起聯手淨化過多少智屍啊。」

    陳薇歎了口氣:「異能這種事,誰說得準?錢正昂,醫院大廳照慣例有供大夥兒解剖練習的喪屍吧?」

    錢正昂點了點頭,陳薇立刻道:「那好,你這就組織人手,將這些喪屍轉移,我擔心陳瓊會受到喪屍腦電波的影響。」

    錢正昂一怔:「你是說要轉移衛生院裡所有的喪屍嗎?」

    陳薇脫口而出道:「對。」但她馬上想到了,衛生院裡還有一隻很特殊的喪屍--錢正昂的媽媽。她想了想:「錢正昂,這樣吧,將你媽媽暫時安置到旁邊的小樓裡,等陳瓊治療好了……」

    錢正昂並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只是,他的喪屍媽媽最近有些--古怪,他不想讓別人知道,當下道:「安置我媽媽的事我自己來辦吧,差不多只要離衛生院100米開外就夠了是不是?」

    陳薇點了點頭:「是,陳瓊這孩子異能的施展範圍也就是標準的一百米。」

    錢正昂點了點頭,剛要走,突然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不要,不要,留下她。」

    陳薇、謝玲、錢正昂齊齊一愣,因為,那隻手,正是陳瓊的!

    打了鎮靜劑,正緊閉著雙眼迷迷糊糊躺在床上陳瓊,從床單下面伸出一隻小手,勉強夠著了錢正昂的衣角,嘴裡喃喃道:「留下她,留下……」

    錢正昂輕輕動了動身子,彎下腰仔細聽陳瓊的呢喃,陳瓊無力的手指從他的衣角滑落,薄薄的嘴唇還在一動一動,卻聽不清聲音了。

    錢正昂直起身,看看陳薇,又看看謝玲:「你們聽到這孩子說的話了嗎?」

    陳薇和謝玲也面面相覷,陳薇遲疑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陳瓊說,留下它。」

    謝玲道:「我也聽見了,可是,孩子口裡的它,到底是誰?」

    錢正昂緊皺雙眉,緩緩道:「我們剛才正在談論轉移衛生院解剖大廳裡喪屍的事兒,我和陳薇老師談到了……談到了我的母親……」

    三人互相交流著眼神,有個呼之欲出卻又令人難以置信的答案蹣跚在他們的嘴邊,可誰都不敢說出來,因為,這太匪夷所思了!

    陳薇瞟了眼依然神志不清躺在病床上的陳瓊,咬了咬牙:「陳瓊這孩子顯然是受到了來自喪屍智屍負面情緒的影響,但她卻又要求我們留下錢醫生你的媽媽。錢醫生,我這人說話坦率有啥說啥,你別見怪,你的媽媽,同樣也是喪屍啊,它的腦電波對陳瓊一樣會造成傷害。」

    錢正昂剛想說什麼,謝玲插話道:「姐,可是剛才陳瓊這孩子的反應很明確,希望--它,能留下來。姐,我們兩人對異能都一竅不通,如果僅憑我們粗淺的瞭解就下決斷。萬一害了孩子,這可……」

    陳薇如何不知道此事的嚴重性?陳瓊掙扎著留下最後的話,可見這件事必然關係到她自己的生命安危,自己雖然是好意,但……

    錢正昂突然道:「這樣,謝玲,麻煩你趕緊組織人員將解剖室裡的喪屍轉移,陳薇老師,我想請你去看--去看一看我的母親。」

    陳薇一怔。在這性命交關的時候,去看錢正昂的喪屍老媽?這有啥好看的?自己又不是沒見過那只喪屍老媽。然而她一抬眼,看到錢正昂的眼睛,心中突然一動,「好。我跟你去。」

    三人立刻分頭行動。

    謝玲通過電話招來了一批人員,其中特意叫來鄭佳彥,幫著照看陳瓊,自己帶著人手轉移喪屍。

    自從崖山成規模使用喪屍以來,崖山眾雖然依然利用喪屍解剖鍛煉自己的戰場救護能力,但再也不殺死喪屍了,剖開肚腸。翻看過內臟後,照原樣塞回去,用粗針大線重新縫上,又是一條好漢。所以這些為崖山的醫學事業奉獻自身的喪屍們在效能辦公室的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很順利就轉移出了衛生院。

    而在衛生院的錢正昂辦公室兼宿舍,陳薇和錢正昂正站在一張小床前,床上,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老太太。

    一般情況下。形容一個老太太的標準用語是:慈祥的白髮蒼蒼的老太太。但絕不會有人這樣去形容一隻喪屍,因為哪怕是老得掉光了牙齒的老太太喪屍。在看到活人時,一樣會張著空洞的嘴巴撲上來撕咬你。

    陳薇以前並不是沒見過錢正昂的喪屍老媽,雖然喪屍老媽從來不攻擊自己的兒子,但是面對別的生人,一樣會眼露凶光,以至於錢正昂長年累月將它鎖在拇指粗鋼條焊成的籠子裡,和慈祥啥的,根本不搭邊。

    然而現在,陳薇看到的喪屍老媽身著普通老婦人的衣著,乾淨乾淨地躺在床上,頭臉洗得清清爽爽,一頭白髮一絲不亂的梳在耳後,連指甲也剪得光潔圓潤。它躺在床上,一雙眼睛盯在錢正昂和陳薇身上,骨碌碌地轉動著,沒有吼叫,沒有露出一口爛牙,沒有任何衝動的表現,總之,沒有任何「正常」喪屍的表現。

    錢正昂伸出了手:「媽,這是陳薇老師,她是我的、我的朋友。」

    喪屍老媽看了看錢正昂平攤的手,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手,擱在了錢正昂手裡,錢正昂輕輕一拉,喪屍老媽順勢坐了起來。錢正昂端起床頭櫃上的一杯水:「來,媽,喝水。」他將杯子口湊到喪屍老媽嘴邊,微微抬起杯底,喪屍老媽喉頭輕動,一小口一小口嚥著水。

    陳薇看著這一切,不知該說什麼好,這還是喪屍嗎?除了形容有些枯槁,錢正昂的喪屍老媽和任何一個老太太幾乎沒有差別,只是動作稍有些遲緩,如果非有一比,倒有些像那樣老年癡呆症患者。

    陳薇忍不住問道:「錢正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雖然對喪屍研究不多,可也看得出來,你的媽媽和普通喪屍大不一樣。」

    錢正昂不無激動地道:「陳薇老師,你也看出來了對不對?沒錯,沒錯,我的媽媽,她已經大不一樣了!」

    錢正昂穩了穩心神:「陳薇老師,先請你原諒我,原諒我隱瞞了我母親的變化。大概在2個多月前,我的媽媽突然發生了異變--不,並不是像你猜測的那樣有所好轉,相反,我的母親的身體突然惡化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一動不動,就像中了傳說中的石化魔法一樣。我知道她依然活著,可她沒有任何反應。你知道,我的母親就算成了喪屍,也依然愛著我,可無論我在她面前如何呼喚她,甚至用鮮血誘惑她,她都一動不動。似乎她的靈魂已經離去,在我面前只餘一具軀殼。」

    「面對這一異常,我不知道該和誰去說,也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對我媽說是福是禍,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我只能把我媽關在房間裡,隨時進行觀察。」

    「然而,在長達2個月的時間裡,我媽始終一動不動,我甚至敢打賭,她連眼珠子都沒動過一下。要不是我知道喪屍生命力異常強悍,我都要擔心我媽媽是否已經死了。」

    「然後有一天,當我忙碌完衛生院一天的工作,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房間時,卻一眼看到,一直僵臥的媽媽,不知何時坐了起來,就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我。」

    錢正昂緊緊地盯著喪屍媽媽,對陳薇道:「陳薇老師,你看見了對不對,你看出來了對不對?我的媽媽,已經完全不同了,她、她就好像獲得了新生一樣,喪屍的種種噬血、凶殘、貪婪,在她的身上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她純潔得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

    錢正昂握住了母親的手,輕輕摸索著:「雖然她同時也失去了對我的感情,但我願意,如果我的母親能恢復正常,不要說只不過失去了對我的記憶和情感,哪怕讓我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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