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172 最牛師生 文 / 白翼龍
172最牛師生
擁有二十一世紀生活許多年生活習慣的高文舉,在處理類似這種陰謀類事件之時,總是會有一種慣性思維,那就是被動出擊或者人為的被動出擊。簡單來說,由於上一世他受過大量的類似訓練,總是習慣於將自己需要對付的敵人處置過後還要做成正當防衛的假象。這也就是高文舉在進了京城之後,遇到許多次衝突卻總是習慣性的選擇由對方搶先出招,隨後自己假裝成迫不得已才反擊的原因。不得不說,這種做法對於現代社會來講,佔盡了法治社會的便宜,便得幾乎無人能對類似的行徑說三道四。而在大宋生活了三四年的高文舉,經過反覆權衡,發覺用這種方法似乎也是自己所能找到的最佳應對方案。於是,每一次遇到衝突之時,他總是準備充分,隨後在與對方主動上門來找茬,「迫不得已」奮起反擊的時候,往往能在最致使的那一刻使出絕殺之技,將對方打個落花流水苦不堪言,卻又有苦說不出。
今天這場廷辯,李至事先已經做足了準備,只等著最後提到那貌似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之時,將這個最容易讓人忽略的假象一把撇開,扔出一個重量級的殺手鑭,打算一擊致命,將高文舉一下打懵,他之前的幾度示弱,其實也和這誘敵深入的計策有關。同樣的,不但李至做足了功課,高文舉自己也做足了準備,他自然也嗅出了最後那一條看著不痛不癢的「作風問題」中有可能隱藏的殺機,針對此條,他自己也做了一番準備,正等著對方將那蓋子掀開,然後再迎頭痛擊,來個硬碰硬,打一場漂亮的殲滅戰。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或許是這個時代的人欠缺幽默感的緣故吧,自己先前那些後世極為平常的,簡直可以被稱為乏味的辯解,居然就將大家逗樂了,甚至連皇帝陛下都搞的樂不可支,以致於過早的暴露了皇帝與他之間的親密關係,也直接導致李至及時醒悟,在最後關頭來了個懸崖勒馬,硬生重的演了一出壯士斷腕的悲壯之舉。
李至這一悲壯不要緊,搞的高文舉異常鬱悶,他辛辛苦苦準備的那些材料、說辭、證據,在對方撤訴的情況下,居然全都用不上了!而最讓他無奈的就是,自己是被告方,只有被動接受的份,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這讓憋足了勁要在今天把李至父子繩之於法,起碼打倒搞臭的高文舉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感覺,就好比是苦苦等了n年要在某遊戲中好好展露頭解,一顯身手的高手,在遊戲終於開服的那一刻苦遇到停電一般。又好比是久旱之地,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天上來了一片烏雲,正期待著瓢潑大雨普降甘霖之際,它卻乾巴巴的打了幾個雷就雲散日出了。說得再貼切一點,就好像是兩地分居的小兩口,終於等到了一個大家共同的假期,用攢了大半年的存款買了機票,匆匆相聚卻發現……呃,你們懂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高大才子在得知結果的這一刻,心中的苦惱簡直比輸了廷辯還要嚴重。看到李至那副驚魂未定的表情,看看四周官員那心有餘悸的模樣,再掃一眼皇帝如釋重負的神態,高文舉突然意識到,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這個店了,錯過今日,以後再想扳倒李至,恐怕連機會都沒有了。這老傢伙如果一過今天就乞骸骨,要告老還鄉呢?官場規矩,無論如何,官員一告老還鄉,在官場上的事可就算瞭解了,只要不是涉及謀逆的大罪,又或者是他去職之後再犯他案,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會選擇性的將其遺忘,誰吃飽了撐的去和一個苟延殘喘的老頭子計較?!要想扳倒他,今天恐怕就是最後的機會了。想想劉老實夫婦的遭遇,想想劉霞的處境,再想想李惟熙那天的做派,再想想方才李至對自己的態度,種種跡象都讓高文舉生起了趁勢追擊的念頭。
這才發生了散朝的最後關頭,高文舉突然出言有事啟奏的事情。一般來講,官員有事要上奏,都是平日就先向皇帝上個折子把事情說個清楚,而處理意見也都會在平時就隨折批還了。只有遇到無法決斷又或者是事關重大,需要昭示百官的那種特殊情況,才會在大朝會上當眾由當事人再提出來一遍,由大家群策群力又或者將結果詔告天下。似高文舉今天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那是歷來都沒有發生過的。
讓大家更加意外的事情,卻並不是陛下接受了他的請求,而是這位要上奏的牛人,居然連奏折都沒寫,更別提什麼提早送入宮中恭請御覽之類的流程了。於是乎,滿朝文武在親眼看了一場熱鬧之後,又欣賞了一幕千古奇觀。在陛下開金口,讓他將奏折呈上來之時,這位爺居然開口向陛下借紙筆,要當場寫折子。
這叫什麼事呀?翻遍史書,恐怕都找不到這麼離奇的一幕了。聽到高文舉一臉平靜的向陛下借紙筆,現寫奏折之時,滿朝文武莫不瞠目結舌,啥叫牛人?這就是牛人!試問,從古到今,有誰曾遇到過這種愣貨?被人告到金鑾殿上,一場官司僥倖沒打輸,還撿了個滿堂紅的便宜(趙恆當時順口下令,從今往後不許任何人再以同樣的罪名再參高鵬,比習慣上的不允許同一位官員再參不知道強了多少倍),非但沒有悄悄回去偷著樂,反而當堂發作了起來。這時候,傻子也知道這位是要反過頭來咬李大人一嘴了,可無論怎麼說,這事都有些不合規矩呀。他怎麼就敢那麼大膽呢?哦,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再讓皇帝陛下親自在這等著你熱蒸現賣你的奏折?大伙不是沒寫過奏折,哪一回不得絞盡了腦汁,反覆修改,直到遞上去的時候還擔心用詞不當或者用典不妥呢,他倒好,要現寫了。簡直太讓人……佩服了!沒錯,現在大伙都只有一個念頭,果然不愧是大宋有史以來最年少的狀元郎!有才氣!有膽氣!有魄力!有擔當!這樣的人,誰能不佩服?!
趙恆原以為高文舉早就預料到自己會贏了這場廷辯,因此也早就準備好了贏了之後反告李至的奏折,這原本也在情理之中。換了誰被人告一傢伙也不見得能嚥下這口氣,就算不知道廷辯結果如何,恐怕反告對方的折子也早就寫好揣在懷裡了。故而,高文舉一說有本要奏,他就樂觀其成,反正這結果本就是李至自己招惹的,他應該有這準備才是。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傢伙居然根本沒寫折子,當著幾百人的面,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要向自己借紙筆,這是要現寫啊。這事鬧的,可真讓趙恆有些哭笑不得了。
看著下面筆挺的站在那兒的高文舉,趙恆心裡湧起了一股古怪的感覺,你小子這也太張狂了吧?朕這裡都打算放李老頭一馬了,你倒好,這是要趕盡殺絕啊。可他一想起手上握著的那份李至與禁軍有所勾結的證據,原本那打算就此放過老頭的心思又被熄滅了,反正趁著高文舉的手搞一傢伙,成不成的,又不關朕的事。而且又能結結實實的送給高文舉一個人情,回頭就向他多要點「彩禮」。
這麼一想,趙恆就先接受了高文舉的這個舉動,可就在他打算讓起居郎中孫率將紙筆遞過去時,又一想,這傢伙拿了紙筆不是還得要桌椅,那廂起居郎中的位子,依例連皇帝都不得干涉,難道朕還把龍案都一道借給他不成?眼珠一轉,趙恆想了個很絕的主意,微微一笑道:「文舉呀,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既要參奏,你就得依了規矩來。不過念你如今身份特殊,朕也就不來與你計較了。只是這崇政殿上,一桌一椅,皆有定例,借你紙筆倒是小事,可你拿了紙筆卻又要如何行文?到時豈非要朕連龍案也借與你?」
文武百官一頭黑線,聽聽!這話說的,這都成什麼事了?!先是不痛不癢的說一句,還沒怎麼著呢,自己就替他遮掩起來了,什麼叫「身份特殊」?是說新科進士尚未實授還是說他那一等太平紳士?又或者是他在陛下自己心中的地位?這裡頭,肯定是玄機啊!再聽後面,借龍案這種事也說出來了?這種事都能拿來開玩笑?!還是當著百官的面?!這太讓人震驚了。
震驚歸震驚,誰這時候要敢跳出來質疑,那就是找死,還是聽陛下自己怎麼處置吧。
趙恆接著道:「既然你有本要奏,又是要當場行文。朕就給你個機會,就由你來口述,由孫卿替你抄錄,左右你這種現啟的奏折也要當眾宣讀,就當省了這道手續吧。你看如何?」
百官面面相覷,沒聽錯吧?皇帝居然用商量的口吻與他說話?這太扯了些吧?乖乖,他上奏折,只口述,由起居郎中來抄錄?這算什麼?太子上朝也沒這待遇呀。有內情,一定有內情!
高文舉這時候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輕易放過李至,哪裡還顧得了那許多,連忙接口:「學生遵旨!」
百官都要瘋了,一個用這種語氣態度,另一個居然就敢以學生自居,把這裡當成哪兒了?你們師生可真是目中無人吶!可大伙互相看一看,連錢瘋子這種平素對這些細節不依不饒的御史大夫都一臉期待,旁人還有啥不服氣的,得了,還是乖乖看戲吧。誰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麼怪事呢。這一對君臣師生,真可謂天下最牛師生了。
那邊,孫率也鋪開了一張白紙,向高文舉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經進入狀態了。
高文舉朗聲道:「臣一品太平紳士、庚子科進士高鵬,昧死參奏工部尚書、中書左丞李至及其子李惟熙不法事。」
話一出口,一片倒吸冷氣之聲不絕於耳。乖乖,玩大發了,這傢伙這是要死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