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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10 何謂斯文 文 / 白翼龍

    110何謂斯文

    麻子不叫麻子,整個一個坑人呀。高文舉心中腹誹一句,滿臉不樂意的看著這個笑咪咪的大舅哥,很恭敬的起身道:「陛下,學生雖然僥倖得中頭甲,可畢竟年少,於這人情世故方面知之甚少,兩位徐大人的家事又非一兩句話便可輕易解決,此事,學生實不敢受。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趙恆一臉微笑,尚未開口,卻聽到一個聲音不陰不陽的飄了過來:「狀元郎果然非同凡響,甫登黃甲,尚未思如何報效朝廷,今日先兩度抗旨,真讓我等大開眼界啊。」

    這一聲響,趙恆的臉馬上拉了下來,準備好的詞也暫停了,卻很隱晦的向高文舉使了個眼神。高文舉一愣,馬上就明白了過來,這位估計是李至的心腹,想是殿試時在文華殿見到李至被惹的跳起了腳,如今抓住了機會,給主子出氣來了。

    高文舉微微一笑,向那人拱手:「尚未請教這位大人台甫。」

    那人一臉倨傲之色拱拱手:「不敢當狀元郎動問,下官禮部侍郎姚文遠。」

    高文舉點點頭:「姚大人,須知這抗旨之罪,實非高鵬一介書生便可受得住的,高鵬雖然頑劣,卻也知三綱五常,君臣之義,大人硬要給高鵬扣上如此大一個罪名,實在讓人膽戰心驚,不得不分辨幾句。大人方才言道,高鵬兩度抗旨,不知從何說起呀?」

    姚文遠豁然起身道:「狀元郎才華過人,那是有目共睹,眾人皆知的。也不由下官去評論了。只是狀元郎恃才自傲的有些過頭了吧?先前在文華殿,陛下如你近前,那是何等榮耀!你便出言頂撞,推三阻四!如今陛下讓你調解兩位徐大人,你又一口回絕。莫非,狀元郎覺得,這大宋朝廷制度,都是擺設不成?!」

    高文舉無語,扭頭看了一眼趙恆,見他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頓時氣從中來,暗道,不就中了個破狀元嘛,值當你們君臣這麼費勁來玩我?要不是為了讓曉嵐能有個說的過去的名份,我才懶的來考你這勞什子功名呢,我這裡辛辛苦苦的抄了幾篇文章,你那裡不但不領情,反倒縱容這幾個混帳玩意來為難我,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加菲貓啊?

    心頭火起,一甩袖子,冷冷對姚文遠道:「難怪百姓說這官場有如大染缸,清清白白的人兒進來幾年就被染的烏鼕鼕的了。我原來還不怎麼相信,老以為那是老百姓眼光淺薄,格局不夠。可今天我看到姚大人你這副尊榮,算是恍然大悟了。」

    姚文遠見他說的話不是味,怒道:「你什麼意思?!」也顧不上什麼禮儀風範了。

    這麼一鬧,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倆身上了,連原來的主角徐氏兄弟也瞠目結舌的望著這個新晉狀元公。別人或許沒怎麼聽清楚,可這兩位聽的明明白白,而且他倆也是參加過殿試的,對早前高文舉在文華殿的表現多少也瞭解一些,兩人又是人老成精的老官場,雖然沒弄識破當時的啞局,可多少也猜測到其中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把戲。當時那一番答對,高文舉的表現若說是讓人有些意外的話,那麼如今這番話語可稱得上震驚了。且不說他這對白粗白,有如街頭百姓一般的滿嘴俗語,就是方纔那大染缸的說法,可是把在場所有人都囊括了進去啊,這簡直就是擺明了車馬,要和整個大宋官場來放對了。都說狀元郎年少才高,卻多少有幾分鋒芒過露,如今看來,這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高文舉卻根本無視其他人那吃驚的眼光,冷冷對著姚文遠道:「什麼意思?我是想告訴你姚大人,你喜歡用拍馬溜須的法子謀求上進,我不想管,而且也管不著。可你要踩著我高鵬,想用抹黑我的法子來表忠心,求發展,可也打錯了主意~!我高鵬雖然出身低微,可也不是能任由你這高高在上的官老爺隨手就能捏扁搓圓的~!」

    這番話更是字字誅心了。其實姚文遠那不陰不陽的話一出口,大家就都明白了,這位是在趁機向李至相公表忠心,找場子,試圖扳回文華殿丟人的那一幕呢。而且又可以在官家面前順手埋個釘子,如果順利,極有可能就可以趁此良機,在尚未放缺之前把這位勢頭良好的官場新貴直接抹殺掉的。只是這事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可用嘴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一來此人乃李相公之愛將,二來當了官家的當面,如果過於造次,很容易在官家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人家敢說是有李相公護著,別人可沒這麼好的門路,誰沒事幹了去找這種不自在?

    姚文遠氣的臉紅脖子漲,額頭青筋蹦蹦亂跳。他方才就是打了主意,要趁這個機會在官家心目中給這個高鵬上點眼藥,如此一來,也能讓李相公知道自己的一片心意。他本以為,自己上有李相公回護,下有本職在身,就算官家意識到了這點可能性,最多也是出言訓斥兩句,那樣的話,即使官家今天訓了自己,李相公卻會記得自己的好處,事過境遷,必有後報,算起來自家還是有利可圖的。可沒想到,這點鬼心思有沒有後報且不及思索,只眼前這位的話語,就要斷了他的官運,如此誅心之論,如何能讓他坐實了?

    高文舉乜著眼打量了一下姚文遠,見他瞪著自己,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分明就是正在尋思如何反駁呢。心中一恨,今天要不趁著這個機會給你們個教訓,還真就讓你們捏在手裡玩個團團轉了?便接著說道:「老實說,高鵬雖然年少無知,可家遭大變,家父早逝,不得不早早當家,這幾年形形色色的人物也算見識過不少,自問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面的人。可是今天,看到姚大人你之後,高鵬不得不由衷的說一句,長見識了~!」

    姚文遠正在那裡醞釀呢,卻被他這一番話說的愣了一下,雖然知道他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可正在氣頭上,也一時沒能弄明白他這七扭八扭的話語是想表達什麼意思,便下意識的又吼了一句:「你什麼意思?!」

    高文舉一臉的風輕雲淡:「本來想說的委婉一點的,可你非要我解釋,好吧,那就說的直白些,剛才的話意思就是說,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姚文遠頭上的青筋都要爆開了,兩邊的太陽穴隨著呼吸起伏不定,用手一指高文舉:「你放屁~!」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了場合有些不對勁,連忙收了聲,可心頭的怒火又實在按捺不住,直憋的差點背過氣去。

    高文舉冷哼一聲:「高鵬不遠千里,入京赴考。實指望能憑著這滿腹才華,博得個功名,好為民謀福。可如今看到姚大人這樣,心中不免惴惴。如果我大宋滿朝上下,都依姚大人這等為官之道。卻讓高鵬情何以堪?!」

    這話打擊面可就太大了。不唯姚文遠,就連其他的官員也都變了臉,好小子,方纔你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大家就不和你計較了,畢竟是姚文遠挑釁在先。可你現在居然光明正大的扯出了滿朝上下官員來,這可就太不把大家放在眼裡了吧?

    不過大家生氣歸生氣,這君前禮儀還是要講究一番的。官家沒發話,別人又沒有姚文遠那樣的後台和膽量,大家只好把氣憋到肚子裡,想著回頭再找場子。當然,還有更重要一個原因,就是正牌宰相李沆李相公和呂蒙正大人二位,如今正一臉微笑的看著高鵬在這裡指點江山呢,而那位姚大人的後台李至相公,如今看向姚大人的眼光也有些不對勁了。有心人還發現了一個細微的徵兆,就是李至相公看向高鵬的目光,居然不是單純的氣憤,而是帶有幾分迷惑,又有幾分震驚,居然還有幾分恐懼!沒錯,是恐懼!如此說來,眼前這事,難道還有其他內情不成?

    姚文遠被氣的真吭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其他人都做了鋸口葫蘆。可不代表就沒人敢說話了。起碼兩位徐大人還站在他跟前呢,本來是自己兄弟鬧出來的場子,現在被高狀元唱了主角,兩位心裡原本還有幾分過意不去。可聽著聽著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狀元郎雖然指著姚文遠的鼻子亂罵一氣,可這話裡話外卻總是扯著滿朝官員,啥意思?看看場上其他人那一臉事不關己的嘴臉,人家分明就是在罵自己兄弟啊。

    這也難怪徐家兄弟,本來挺喜慶的事情,被他倆這麼一攪和,才鬧出了這麼一出,如今被人罵幾句也在情理之中。可這兩位都是飽學之士,而高鵬這話裡多少又扯著讀書人的幌子在作文章,也就讓哥倆有些吃不消了。

    聽到最後,竟然還來了一句「情何以堪!」那再下去是不是就要打擊全大宋的官員都是貪贓枉法之輩了?這樣鬧下去,恐怕再也沒法收場了吧。於是乎,徐重仁徐重義兄弟幾乎異口同聲的出言制止事態擴大了。

    「有辱斯文~!」不愧是兄弟,連話都一樣,雖然這話沒有明確指出是說誰的,可是兩位徐大人的眼睛可都是看向高文舉的。很顯然,兩位也是挑了個好捏的下手了,畢竟姚文遠久在官場,多少還是有些有脈的,若是打擊的過了頭,日後難免多生事端。而且如今場上的現狀,主動權分明就在高鵬手中,先把他這股瘋狗般亂扯亂咬的勢頭遏制住再說。

    高文舉被兩位徐大人喝的愣了一下,呵,有點意思,你倆老東西加起來都超過一百歲了,當著大家的面吵的不可開交,甚至驚了聖駕,害的一心想吃頓酒宴的本狀元被無辜的拖下了水,這才惹來一身騷,我沒說你們,你們如今倒來罵我有辱斯文了?

    微微一笑,高文舉一臉正經的向兩位徐大人拱了拱手:「兩位徐大人請了~!」

    兩人見他挺正經,也不好意思再板著臉訓斥了,卻依舊有些忿忿不平,如今又看到他這番作派,還當他要低頭了,便各自很敷衍的隨意回了個禮,也難怪,他們本是長輩,又是上官,自然無須正視一個後生晚輩的。

    高文舉見兩人還這麼高傲,便索性開口道:「兩位徐大人方才教訓高鵬有辱斯文,本來長輩訓話,晚輩該當受教才是。只是,高鵬有一事不明,還望兩位徐大人指教。」

    包括皇帝趙恆在內的所有人,如今都不再吭氣了,只是望著高文舉和二徐。

    兩位徐大人一聽他如此虛心請教,有心放下身段來好好談一談,可一想眼下的情景,眼前這個少年,可是官家方才指定了要來調解自家矛盾之人,若是過於低態,會不會讓人誤會?而且姿態太低,回頭調解時,恐怕自家不免吃虧啊。

    只一瞬間,兄弟兩幾乎同時做了決定,就是依舊抱著長輩的姿態淡然的望著高文舉,依舊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但講無妨~!」

    哎呀媽呀,還真把自己當蔥了?那好,就讓我拿你們蘸蘸醬!高文舉這回心裡連一點不好意思都沒了,很平靜的說道:「敢問二位大人,何謂斯文?」

    這一句話之後,場上頓時鴉雀無聲,連姚文遠喘粗氣的聲音都顯得大了許多。

    若是換個環境,有人如此討教,或許還有些開玩笑的意思,又或許是抱著學術的心態來真心請教也未可知。可是在眼下這個環境裡,這一句問話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

    這句問句的意思很明白,簡直就是指著鼻子大罵,你們哥倆把好端端一聲瓊林宴鬧的一地雞毛,還有臉說我有辱斯文?你們知道斯文是何物嗎?

    於是乎,兩位徐大人的氣也喘的粗了起來,臉上也頓時沒了方纔那股淡定,一時之間,兩張老臉迅速變化,由紅而黑,由黑而青,由青而白……其變化之快,形態之多,讓高文舉暗自讚歎不已。

    兩位徐大人入定了,姚文遠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心中暗驚道,難怪坊間傳言,說此子昔日將那契丹才子斗的吐血而逃,本以為是好事之人附和之語。如今看來,竟然果有此事。方纔,若非兩位徐大人接過話頭,恐怕,我這條老命也要交待到這裡了。難怪方才李相公一個勁的使眼色給我,可憐我還以為是相公要我趕盡殺絕呢,原來是在警告於我……唉!天天打雁,不想今日卻被雁啄了眼。方纔那一陣,不獨官家心中對我起了意,就連李相公那神態,似乎也多有不滿。今日之後,只恐這朝堂之上,再無我姚某人立錐之地了。一想到此處,姚文遠頓時覺得渾身冰冷,手腳麻木,頭腦一陣陣的發暈,連忙扶著桌子,慢慢的坐了下來,再也不敢看那個惡魔般的少年一眼了。

    說時遲,那時快,片刻之後,兩位徐大人又是心有靈犀的齊齊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為微臣作主啊~!」也不說作幹啥的主,反正這個虧吃的夠勁,一時半會的喘不過氣來。

    趙恆掃了一眼高文舉,見他居然一臉平靜,心中一陣好笑,看來這小子行啊,難怪丫頭那麼死心塌地的要跟了他呢。當下給他使了個眼色,連著向跪在地上都快哭出來的兩個徐老頭示意了一下。高文舉回了個很無奈的眼神。

    趙恆微微一笑,很平靜的說道:「兩位愛卿快快請起,此事若要徹底解決,還須著落在狀元郎身上。只是,朕希望兩位愛卿莫再欺高鵬年少,不把他的決斷當兒戲才好啊。」

    兩位徐大人齊聲道:「微臣遵旨~!」又同時起身向高文舉拱手施禮道:「全憑狀元郎決斷,下官再無異議~!」

    高文舉不由的在心中讚歎了一句,高啊,簡直比我高家莊還高啊。難怪人家做皇帝呢!這麼輕飄飄一句話,就把才纔所有的衝突全都消於無形了,搞的好像剛才那一出是這兩位徐大人在試探我的水平似的,最後又把這破事推到我身上了。看來這回是跑不掉了。

    不過高文舉也早有意料,早在三年前,他在徐鍇府上聽說這兩位的光輝事跡時,就想到了前世曾經讀過的一些趣聞逸事中的一則,本來以為只是巧合,恐怕這輩子能輪到自己頭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誰想到,轉來轉去,卻還是扣到了自己頭上,看來,天意難違啊。既然如此,那就卻之不恭了。

    這場上的變化,實在讓許多人大跌眼鏡,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感覺。許多人都悄悄的議論了起來,那些新科進士們倒還罷了,大家估計也不怎麼明白這其中的勾當。而那些早已知曉徐家兄弟事跡的官員則不免震驚了,多少年了,在這件事上,這哥倆聽過誰的話?如今竟然被這個少年三言兩語就折服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高文舉卻沒再向徐家兄弟詢問兩人這些年究竟在爭執什麼,也不傳什麼人證物證,只是扭頭向皇帝身後不遠處,擺著一套文房四寶的一張條案後的人說道:「這位公公,借紙筆一用~!」

    那人脖子頓時紅了:「下官是內起居郎中。」場上頓時響起一片笑聲。原來,皇帝的一言一行都是國之大事,因此無論何時,皇帝身邊總是會跟著一個專門負責記錄皇帝言行的官員,這些記錄下來的文字會彙編成冊,是為《起居注》。而這個負責記錄的官員就叫起居郎中。

    高文舉訕訕笑道:「不好意思,誤會了。」心頭卻道,誰叫你連一根鬍子都不長,一臉太監相呢,能怪得了誰?

    走到案前,高文舉提起筆來,筆走龍蛇,三下五除二就寫下了一篇文字,寫完後將那張紙輕輕提起,雙手捧給趙恆:「請陛下過目~!」

    趙恆連忙揮揮手,似乎是什麼嚇人的東西一樣:「朕說了,此事交由你決斷,如何行止便由你說了算,朕不看,拿去給兩位徐大人吧。」

    高文舉微微一笑,扭頭遞給了兩位臉色蒼白的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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