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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083 惹錯人了 文 / 白翼龍

    083惹錯人了

    從高文舉方纔那感激的眼神中,呂蒙正很清楚的知道,他已經聽出了自己話裡的意思,但正因為如此,他這無話可說的態度才讓呂蒙正很是費解。但這種情況下,他如此輕易就認了罪,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呂蒙正按下心中的不解,接著問道:「高鵬!你可想清楚了,這大不敬之罪,可是很嚴重的,一個弄不好,就連功名也保不住了,難道你連前程也不要了麼?」他這話一出口,心裡突然哆嗦了一下。

    也難怪,須知這個年代想要取得一個舉人的功名有多麼的辛苦,尤其他自己又出身貧寒,更是對此中痛苦比常人多了一份理解。如今眼看著這個少年居然為了一點點小事連功名都不要了,那說明了什麼問題?要麼就是他心高氣傲,寧折不彎。要麼,人家壓根就不在乎這功名。可不在乎功名的少年人……高鵬!乖乖,不會就是那個名滿京師的高鵬吧?要真的是他,怎麼會如此衝動,這麼說來,他倒有些名不符實了。

    心裡一起疑心,呂蒙正便下意識的做了個伸手的小動作,將高文舉插在箱子邊上的文碟取了過去,輕輕翻了開來。一入眼,發現他居然就是高文舉,心中的震驚更是無以復加。

    他對高文舉這個名字實在是太熟悉了,三年前,冊封高文舉為一等太平紳士的詔書,正是他自己親手起草的,他當時還和同僚們提及,這高文舉小小年紀,竟然有一顆為國為民的熱心腸,與那些只知吃喝玩樂的二世祖們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而這些還都不是讓他最吃驚的。最讓他放在心上的,是本科開考之前領取試題時從官家口中聽到的那幾句牢騷。

    由於本科報名的舉子們較往常多出兩成左右,又是新皇登基後真正的首科舉士,因此,朝廷上下對本次秋闈極為看重。早在過了年之後的二月,就早早任命了以禮部尚書陳堯叟為主考的負責人馬。誰知道,這陳尚書不知道從哪揀了個膽子,居然和其他的諸位副考們聯起手來,偷偷在外面將進士名額向外明價出售了。其實這種事情,歷屆科考都在所難免,可從來沒人像他搞的這麼明目張膽的,幾乎快要達到路人皆知的程度了。

    可很奇怪的是,這次出賣進士名額的事情已經搞的如此沸沸揚揚了,御史台以錢若水為首的一群御史言官們竟然集體沉默了,壓根連提都沒提一句。讓人不由的不對此事背後的緣由浮想聯翩。誰都知道這陳堯叟和左相李至走的比較近。難道說錢瘋子對如此重大的會議視而不見是因為背後和李至達成了什麼共識?這等詭異的現象讓呂蒙正等人對此次秋闈的結果毫無希望。

    就在朝中上下一片消極的時候,官家突然以蜀中大亂方定,急須大批有經驗的官員去善後為由,將陳堯叟等人連根拔起,統統發配去了蜀地。至於秋闈的事,則落到了右相呂蒙正的頭上。本來陳堯叟等人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雖說他本是蜀人,官家讓他回去為家鄉百姓謀些福祉也無話可說,但這時機也太不巧了。離秋闈只有半個月了,突然就要將他們送去蜀地,多少有些警告的意味。

    廷議此事的時候,還有人當時就提出了秋闈關頭,自己無法抽身,離不開之類的理由。結果官家當堂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坊間傳聞之類的話,讓一幫人立馬閉了嘴。因為這個時候,再解釋已經沒有用了。由於距離秋闈時間太短,對這些人進行調查的話有些來不及,唯一比較合適的處理方法就是找個由頭將他們調離。這種情況下,如果有眼色,就只能乖乖聽官家的話,遠遠的迴避此事為妙,再說下去的話,極有可能就是要坐實這個罪名了。

    最絕的是,官家當場提出要讓閒散了許久的禮部侍郎寇准來出任本科主考,不料,李至竟然提出說寇准資歷不夠,恐難當此任之類的話題。屁話,人家寇准十幾年前就做過主考了,有什麼資歷不夠的說法?無非就是這個李至心中有鬼,試圖將此事擱置,打算換上自己人來做罷了。他不出頭還好,這一出頭,大家頓時心知肚明,肯定是陳堯叟和他互相勾結上下其手了。不過朝中他的黨羽眾多,當場就有不少人附和了。官家一時無法,只好擱置。但卻將此事壓了下來。由誰來做主考的事情並沒有決定,留下了一個大大的懸念給大家。

    眼看著距離秋闈只有五天的時候,官家這才突然決定,由右相呂蒙正出任本科主考,寇准為副主考全力協助他。其餘的副考人員則在各部候選人員中抽籤決定。這麼匆忙決定出來的主考人員,就算誰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很難在裡面做手腳了。呂蒙正不由的對官家的睿智佩服的五體投地,輕輕鬆鬆就化解了一場極有可能存在的危機。

    由於大家都是臨時加入,又已經知道此次秋闈多少有些貓膩在裡頭,哪裡敢不盡心盡力。短短五天功夫,大家的積極性被充分的發揮了出來。五千多人參加的考試竟然安頓的頭頭是道。

    就在昨天下午,呂蒙正去宮中面見皇帝領取試題的時候,皇帝叮囑了他幾句。待正事交待完畢要離去之時,突然喃喃自語的說了一句,高文舉這傢伙,竟然也要跑來摻和,也好,就讓朕看看他是不是像傳言的那麼有才。

    這話聽起來是皇帝自言自語的牢騷話,可混到呂蒙正這份上的人,豈能不知這話裡有話?昨夜入了考場之後,他翻來覆去的將這句話想了又想,卻始終不得要領。最後只能肯定一點,那就是官家對這個高文舉,十分看重。如果有必要的話,閱完了卷,一定要將高文舉的卷子呈給官家御覽。在公平,公正的大前提下,這已經是呂蒙正能接受的極限了。

    不料,今天他在泉州士子的名冊上,竟然沒找到高文舉的名字。這多少讓呂蒙正有些意外。想來想去也沒弄明白是什麼原因。恍惚間,就被吏部選派的副考范士元的稟報打亂了思維。一聽有舉子竟然敢對官家御筆無禮,大是意外,連忙親自過問。誰想,竟然發現這個士子就是高文舉。這事多少又讓呂蒙正有些拿捏不下了,連連揣測高文舉是不是和官家有了什麼約定。要知道,人家高紳士可是有風言奏事的權力的,而且是密奏權,就是真的和官家有什麼來往,旁人也不可能弄明白。

    呂蒙正心中正在這揣測呢,范士元插嘴道:「這等狂妄之徒,趁早革了去~!」

    呂蒙正冷冷看了他一眼,范大人連忙閉了嘴,又哈著腰陪在旁邊。

    高文舉拱手道:「學生請問呂大人一句,科舉之途,是為了當官。那當官又是為了什麼呢?」

    呂蒙正心中一凜,思量道,這是要試探我的態度啊,連忙正色答道:「為君分憂,為國效力,為百姓謀福祉。」

    高文舉又問道:「敢問大人,如何做到這些呢?」

    呂蒙正大是意外,這分明就是在考我啊。也有心探探他的底,便回答道:「文死諫,武死戰~!」這話裡多少有些考較的意思。

    高文舉卻沒接這個茬,又問道:「大人,若是世人皆醉,大人如何自處?」

    呂蒙正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自己考人家沒考成,倒成了人家考自己了,不過到這時候了,也不妨多說一句了,便回道:「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高文舉點點頭:「學生無話可說了。」

    明白了高文舉的身份,呂蒙正自然不會像范士元那樣等閒看待這個少年人了。而且呂蒙正這回可以肯定,那個范士元是在借題發揮,此人是從工部選派而來的,屬於李至一夥,自打得知自己被分了跑腿之後,就一直心有不滿,整日牢騷不斷,怪話連篇,如今更是拿著個屁大的事來向自己扔死老鼠,不過高文舉這麼個搞法也有些不地道啊。看樣子,好像是打算要將這不開眼的范士元一傢伙打的永不翻身了。這話裡話外多少透露出了那麼一點噁心呂蒙正的意思。人家這意思很明顯就是告訴他,整個考場上的人都是這種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小人,自己在這種環境下,連考試的興趣都沒有了。

    一想明白高文舉的態度,呂蒙正心中又是一哆嗦,官家昨天說的那句他要摻和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將出賣進士名額的事捅上去,並使官家最後下決心更換所有考官的那個人,就是這個高文舉?難怪他會說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話呢。這不是要將我老呂和那姓陳的當成同夥看待了?

    那范士元卻在這時候冷哼道:「呂大人你聽聽,這是什麼話!這種目中無人之徒,自以為讀過幾天書,就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了。若是留著他,日後定是國家朝廷的不幸~!一定要革了他的功名~!」

    呂蒙正大是惱火,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范士元被他眼中的寒光嚇的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呂蒙正再打量高文舉,卻見他臉上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根本沒有任何慌亂和驚恐。心中正加肯定了自己的揣測。再思量了一下,覺得一個范士元,想必不會招惹多大麻煩,有心再為他開脫幾句。便試探著說道:「高鵬,這秋闈乃是朝廷的論才大典,國家的取士之途。范大人話說的重一些,無非是為了杜絕不良事件發生罷了。你只需用心去答題應考便是,不必將這等事放在心上。」說著,雙手將那文碟遞了過來。

    高文舉見他如此做派,自然明白他已經識破了自己身份。又見他一臉誠懇,想了想,似乎也沒必要為了一個狐假虎威的小人壞了自己心情,再說人家已經放出善意了,自己再揪著不放好像就有些過意不去了。便微笑著接過了自己的文碟,同時微微鞠躬示意了一下,這便是認可了他的說法。

    不曾想,兩人這番暗示,范士元壓根就沒意識到,突然用手一指高文舉,恨恨道:「呂大人,此等狂妄之徒,豈可就此放過?!」

    高文舉的雙手突然一鬆,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呂蒙正。

    呂蒙正歎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變下腰來將文碟又插回箱子的卡槽上。

    范士元大怒,跳起腳來大聲道:「你看看你看看,狂妄到何等程度了?!連主考大人你都不放在眼裡,還有什麼好說的?」

    呂蒙正冷冷問道:「范大人,你說高鵬罪犯欺君,那麼我問你,他方才在你面前說過什麼大不敬的犯上之語了?」

    范士元想了想,好像人家除了問自己一句有何貴幹之外,再就沒理過自己了,一時之間,有些語塞了,嚅嚅道:「他是沒說話了,可是他衝著御筆搖頭了。」

    呂蒙正冷哼一聲:「范大人好大的官威!人家搖搖頭也是犯上!那麼敢問,范大人在御筆前大喊大叫,又算什麼?」

    范士元紅著臉道:「下官那是為了訓斥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豈可同日而語?!」

    呂蒙正道:「好一句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范大人這評語是如何得來?又不知范大人是如何區別你與這高鵬之間的身份的?為何他搖頭便是不知天高地厚,便是犯上。而范大人你在御筆前大喊大叫,暴跳如雷便是識大體,維護君王體面了?」

    范士元心中這個鬱悶啊,早知道你這老東西不是什麼好鳥了,怎麼碰到這等事,你不收拾那個小混帳,倒跑到我頭上來作威作福了,難道老子這官也是白作的不成。壓著肚子裡的邪火,漲著臉道:「下官怎麼說也是堂堂六品郎中,又豈會不識綱紀倫常?明明就是這舉子犯上在前,下官訓斥在後,大人何故反要來責問下官?」

    呂蒙正冷冷道:「如此說來,是官大些的就可以無禮了?」

    一想到方才高文舉對自己那不屑的眼神,范士元就有一種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的恨意,今天當了這麼多人的面,自己的臉都被這小子掃光了,要是治不了他,日後自己還如何在同僚中相處?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呂蒙正這老匹夫竟然轉眼之間就衝著自己來了,事到如今,他也豁出去了,直著脖子道:「那屏風乃聖上御筆,他一介書生,仗了誰的勢,竟敢滿臉不屑,大搖其頭?!分明就是心有不軌,有意犯上~!」

    呂蒙正頓時火冒三丈:「范大人這是連本官也要繞進去了?!」

    范士元道:「下官不敢!下官自問對聖上一片忠心,天日可鑒!今天,此子誅心犯上,呂大人不僅不加問責,反而處處刁難下官,不知是何道理?!」

    呂蒙正大怒:「來人呀~!」

    「末將在~!」正是王永貽,那兩個原本看押高文舉的士兵不知何時也跑到他後面去了。

    這一陣爭執,早已引來了全場注目,幾乎所有視線能觸及到這裡的舉子和士兵們都將目光向此處投了過來。人群中已經傳遍了某個舉子因為冒犯御筆被一位副考大人押送出列了,紛紛揣測此人將會受到何等懲罰。而高文舉此時,越發的氣定神閒,彷彿場上兩人的爭執壓根與自己無關一樣,抱著一副看戲的心態冷眼旁觀。

    呂蒙正一指范士元:「將這個目無法紀,欺君犯上之徒關押起來,等秋闈結束之後再行處置!」

    「是~!」王貽永這回出人意料的利落,一個手勢,手下兩個士兵馬上就上前動了手。

    范士元肺都氣炸了,抬腳將兩名士兵踹開:「放肆!」回頭怒氣沖沖的對著呂蒙正道:「呂大人!人言呂大人公正廉明,我看,也不過如此。你等著,下官一定會討回這個公道的。官司就是打到御駕前,我也要將此子的功名革了去!看你能護到幾時?」

    呂蒙正被他氣笑了,揮手向兩個已經變了臉,打算強行動手的士兵示意一下,兩名士兵閃開了身子。王貽永突然伸腳,閃電般的在范士元兩個膝變點了一下,范士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碰到地上的聲音聽的呂蒙正不由的抽了抽臉。

    范士元被這一下疼的差點暈了過去,張嘴就打算慘叫,誰知王貽永動作更快,不知從哪找來一塊破布就塞進他的嘴裡。范士元的慘叫聲頓時變成了一連串奇怪的嗚嗚聲。

    王貽永鐵青著臉道:「我的兵,除了我,誰敢打罵?!聽你的話抓人的時候你就人五人六的,難道聽呂大人的話抓你就不成了嗎?還真把自己當菜啦?!」

    兩名士兵很快就上手將范士元控制了起來。臉上充滿了對王貽永的感激。看的高文舉心中一陣感慨。

    呂蒙正微不可察的歎息了一聲,轉頭對高文舉道:「入場考試去吧~!」

    高文舉也不再說話,反正已經達到自己目的了,也就沒必要再為難這老頭了。向呂蒙正拱手施了一禮道:「學生告退~!」拎起箱子,向王貽永稍稍點了點頭,轉身又加入了待檢的隊伍中去了。

    呂蒙正再不搭理一臉怒火衝著自己直嗚嗚的范士元,扭頭大踏步的進了考場。

    王貽永衝著那心有不甘的范士元不屑的說話:「你小子真沒眼色!死了活該!」猛一揮手:「押下去!和那幫作弊的士子關一塊,等貢院開門再處置!」

    兩個士兵應了一聲,互相幫忙抬起范士元就走。王貽永笑呵呵的跟在後面,不停的向四周張望著,一副走馬觀花的模樣。

    一個士兵小聲問道:「將軍,那位公子什麼來頭?」

    王貽永笑道:「怎麼,看出什麼來了?」

    那士兵道:「小的覺得他不簡單,方才在這位范大人面前一點都不犯怵哇。還有,小的還覺得他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覺,可就是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王貽永拍拍他道:「算你小子識相,方才沒對人家動手動腳,要不然,和這蠢貨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那士兵看見范士元扭頭惡狠狠的盯著王貽永,多少也有些不放心,唯恐此人回頭被放出來之後又找自家將軍的麻煩,連忙遮掩著問道:「將軍,這事沒那麼嚴重吧,呂大人真的會為了那公子得罪這位范大人?」

    王貽永呵呵一笑:「關呂大人什麼事?他得罪了的那位高公子,連呂大人都不敢惹。這回呀,范大人,你就自求多福吧,漫說是這烏紗帽了,能保住老命就燒高香吧~!」

    兩名士兵更不明白了。只是,很快就到了臨時關押人犯的地方,此處人已經多了起來,兩人也識趣的閉上了嘴。上前和那負責看守的人交涉了起來。

    王貽永看著那范士元被拖進去之後,帶著士兵轉身離去了。不一時,進了考場,這時,高文舉還在門前排隊呢。

    王貽永從甲號院門前穿行而過,很快就到了乙號院開始了例行巡視,路過一個站在號房前忙活著的官員前時,微不可察的做了個手勢,又匆匆而過。

    那臉上露出笑容的官員,正是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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