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69 隱情 文 / 白翼龍
069隱情
壽昌提心吊膽的等了半天,結果這兩人都專心的釣起了魚,彷彿真是一對老友相約跑來專程釣魚了似的。她想像的雙方談話壓根就沒出現,急的她心裡真打鼓。
再等了一會,兩人都釣起了幾條魚,而心不在焉的壽昌卻一直平靜不下來,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扔開魚桿,兩步走到趙元佐身後,很乖巧的在他肩頭按了起來,細聲道:「大哥,你不和鵬哥聊幾句嗎?」
趙元佐感覺到壽昌的一雙小手傳來的陣陣舒服,輕輕一笑,卻依舊不說話。不是他不想開口,而是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開這個口才好。
趙元佐如今的猶豫不決,原因要回溯到昨天一大早。事情的起因是皇宮中出了一件讓人尷尬不已的烏龍事件。
話說半個月前,自作聰明的賢懿長公主趙淑幹了一件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來衡量的蠢事。她為了噁心壽昌,想出了個恐嚇高文舉的小手段,為了增加效果,她順手就用一直收藏在皇太后宮中那枚天子信璽蓋在了信末。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信件已經發出去近半個月了,壽昌和高文舉那邊竟然一點動靜都沒看到,於是乎,她覺得有可能是自己那封信寫的不夠水平,便將怒火發洩到了當初為她執筆寫信的那個宮女身上,劈頭蓋臉一頓揍之後,那宮女覺得委曲,便根據記憶將那封信清清楚楚的重新寫了出來,不過在她想要和長公主殿下理論之時,發完了火的長公主殿下早已拍拍屁股走人了。於是,那名宮女只好執著信紙自己傷心去了。
說來也巧,就在此時,這名宮女的一個姐妹正好過來看她,一見她正哭的梨花帶雨不可收拾,自然上前勸解了幾句。一問之下,心頭一陣疑惑,暗道報慈正覺大師一向與人為善,自從幾年前皈依佛門之後,從未有過出格舉止,甚至連新皇晉封的長公主封號都堅辭不要,怎麼會傳出這麼重量級的醜聞出來?而且還扯上了那個傳說中才華出眾的高鵬?
很要命的是,這名宮女如今是延福宮的執事,正在炙手可熱的德妃娘娘面前聽差。這一陣耳朵中老是聽到人提起高鵬這個名字,連陛下和娘娘都讚不絕口,怎麼這裡就搞出這等事情來了?在聽到此事的那一瞬間,她就覺得這事或許有什麼蹊蹺之處。
在宮中執事的人,多少都有幾分心眼,出於邀功的心思,這名宮女便不動聲色的將事情原委套了出來,一回頭就將此事源源本本的向劉娥稟報。
本來劉娥也沒把這事當了多大事來看,首先,此事的真假尚無定論,其次,就算此事屬實,可要是張揚了出去,對皇家的臉面多少也有些損傷,便有心將這消息平息下去。可沒想到的是,這宮女在回話的過程中,又順嘴提了一句,說是那高鵬的確厲害,賢懿長公主請了天子信璽也沒能嚇住人家,依舊不理不睬,將長公主殿下氣了個半死。
這最後一句頓時就把劉娥嚇出了一身冷汗,蓋因皇帝不久前才剛剛與她提及過關於這枚印璽的事情。眾所周知,這枚天子信璽的主要功用就是祭告天地鬼神祖宗先烈時寫祭文時才用的信物,因此,除了每年的那些重大節日之外,等閒場合壓根就用不上。可大家都不知道的是,這枚信璽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在廢立皇帝的時候,詔書上一定要用這枚印璽才能做准。換句話說,這玩意在某種場合下,能把皇帝扳倒,這便是天子信璽從來都不放在皇帝手中的主要原因,說白了,就是為了制約一下皇帝的權力,否則,一個不受約束的皇帝,誰知道都能幹出什麼事來。為了增強說服力,趙恆還給劉娥舉了個例子,漢朝時霍光廢昌邑王時,這個規矩就定下來了,此後歷朝即為定例,那些皇親國戚、天子近臣莫不心知肚明,只是為了維持皇家尊嚴,從未有人將此事捅破罷了。
劉娥得知這個平素只能用來給老祖宗和天地鬼神寫信的玩意竟然被趙淑拿來去嚇唬人了,心裡這一驚如何能平復的下去?思前想後都覺得此事多少有些隱患,連忙讓人請了皇帝過來,前前後後將事情的本末向趙恆說了一遍。
趙恆聽完,頓時就氣的差點暈過去,想了半天,他還是覺得可能是個誤會,但為了以策萬全,他還是直接到了福寧宮去找皇太后查證此事。這個天子信璽不同他物,就算收在皇太后的宮中,那也應當是有專人來保管的。趙恆一進門,顧不上向老娘請安,直接就找到了那個管璽的太監,那太監見皇帝過問,自然一五一十的交待了半月前賢懿長公主曾動用玉璽的事情。無奈,這個太監並不識字,他壓根就不知道趙淑那封信裡寫的是什麼內容,只不過長公主殿下身價特殊,又打著皇帝的旗號,他哪敢多嘴去問。
這一來,趙恆可就坐不住了,馬上拉著臉去向老娘請了安,同時又很委婉的告訴她,說她這裡事務繁雜,天子信璽保管在這裡多有不便之處,順便就請回文華殿去讓專人管理了。
皇太后雖然不知道這個做皇帝的兒子為什麼突然對她如此冷淡,卻也猜到了或許發生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本來自己掌管著這枚信璽,手中也就有了名義上的廢立皇帝之權,雖說母子情深,她並不會如此行事,可只要有這玩意在手中,兒子就要敬畏自己三分,如今兒子拉著臉來說要收走,豈不擺明了是對她這親娘不信任,這種事情她如何能依?
可當她聽了那管理信璽的太監恭恭敬敬的回話,就再也不敢和兒子頂著幹了,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將信璽帶著揚長而去。
隨後,趙恆便不顧兄妹之情,劈頭蓋臉的將趙淑訓了一頓,讓她收斂一些。而趙淑挨了訓,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跑去和老娘訴苦,結果就出現了母女相擁而泣的那一幕。皇太后雖然生氣,但趙淑畢竟是她的親生骨肉,沒奈何,只得按下心頭的不快,勸解幾句,將她打發了回去。
那一邊,趙恆看完了趙淑那封信的抄件之後,臉上簡直都能滴出血來,他知道高文舉是誰,而且他也得到過大哥趙元佐傳來的話,因此,對高文舉和壽昌的事情,他非但沒有意見,反而和趙元佐一樣,有樂觀其成的心思。甚至,他還微服出宮,去近距離的看過高文舉。對趙元佐和壽昌的眼光也持認同的態度。
可如今被趙淑這麼不經意的一攪和,事情就變的複雜了。首先,且不說高文舉被威脅了之後會不會對壽昌反感,進而做出些傷害壽昌的事情。單單是那封蓋有天子信璽的信落到他手中,如果被他拿住,將來就會對皇家造成不可估量的傷害。至於高文舉會不會想到這枚信璽的妙用,並不在趙恆的考慮範圍之內。因為,他見過高文舉,可以非常肯定的說,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傻瓜。
趙恆坐在龍椅上越想越害怕,甚至已經想到了高文舉看到那封威脅意味十足的信之後,會怎麼對付壽昌。一想到,這傢伙收到了信之後整整半個月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心裡就越發的害怕,覺得這傢伙興許在策劃更深一層的陰謀。而對於趙恆來說,壽昌這個妹妹,雖然不是一母同胞,卻和他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一旦她受到什麼傷害,別說趙淑要受到什麼樣的懲處,恐怕連自己這個做皇帝的都沒什麼好日子過。
想了半天,趙恆做了個艱難的決定,他親自寫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四個字:「丫頭有難」信的末尾,蓋著那枚天子信璽。而收信人,正是他的大哥,楚王趙元佐。
當趙元佐收到這封沒頭沒腦的信的時候,正是趙德才派回來的那位傳信人剛剛將壽昌哭了一夜,又如何如何發誓要教訓高文舉,請他帶人來幫忙的時候。
趙元佐聽完了報信人傳的話,原本沒怎麼當回事,只當是壽昌和高文舉鬧小性,生了氣,正在發脾氣,否則她要真的生了氣,早就跑回府了,哪裡犯得著讓人回來請救兵,便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勸了來人幾句。還沒打發那人回程時,就接到了趙恆送來的信。
趙元佐拆信一看,心頭一陣慌亂,不是為了信的內容上提及的壽昌有難,也不是因為信中的字是趙恆的親筆,而是因為那枚信璽。除了他之外,極少有人知道這枚天子信璽被太宗親口囑咐,放在昔日的秦國夫人,如今的皇太后手中保管的原因。
當他看到趙恆用這枚信璽給自己報信的時候,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趙恆已經將那枚璽收到自己匣中了,日後這皇宮裡的形勢,恐怕多少要生一些變故了。
顧不上矯情,趙元佐馬上跳起來,跟著來人走了。而壽昌那位隨從見王爺行色匆匆出了門,也就追出了城去找趙德才報信了。
當趙元佐和趙恆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見面詳談的時候,趙德才已經發現自己鬧出了烏龍事件,第二批報信的人也就被派進了城,無奈此時,楚王殿下已經不知所蹤了。
經過哥倆的一番長談,趙元佐決定,親自來見見高文舉,一來他要弄清楚高文舉既然已經知道了壽昌的身份,為何半個月一點動靜都沒有,一發作就把壽昌氣的哭了一夜,他到底安的什麼心,是打的什麼主意?二來,若是高文舉對壽昌並無好感,那麼最好能把那封信收了回來,否則,他有這封信在手,對皇家多少都是個威脅。
可是讓趙元佐沒想到的是,他和趙恆兄弟見面,密談一宿之後,一大早就趕出城來見高文舉和壽昌,卻被暗夜和趙德才告知,兩人壓根就沒什麼矛盾,之前只是鬧了個彆扭罷了。甚至趙德才還向他爆料,昨夜,壽昌換上了女兒裝和高文舉看了半夜的星星,最後甚至睡著了,還是高文舉抱回帳篷安歇的。
趙元佐心裡頭這個不是滋味啊,心道,這高文舉還真有兩把刷子,不聲不哈的就把我妹妹拐到手了不說,一不小心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難道說他打算利用妹妹的身份要搞出什麼事端來麼?想著想著,他就被高文舉那天籟般的歌聲迷住了,一想起坊間的那些傳言,說高鵬高大才子每於興致所至,便會有感而發的高歌一曲,且每曲必是動人心弦之精品,如今一聽,果然名不虛傳。
當聽到高文舉那含情脈脈的「不羨鴛鴦不羨仙」一句時,趙元佐簡直覺得自己的思想實在太骯髒了,如此用情之深的人,又怎麼會做出傷害自己心上人的事來?心中原本對他就讚賞有加,如今又有這動情一曲的輔助,趙元佐頓時便將心中那點疑慮一掃而光,忍不住,便叫了一聲好。
見了面之後,趙元佐覺得,不管怎麼樣,只要高文舉和壽昌兩人情投意合,就算是他有什麼別的要求,自己也認了。再一想范貽信中對高文舉的推崇,看一看高文舉如今的身家財產,他覺得高文舉或許也沒什麼必要向皇家勒索吧。經過一番思量,他覺得和高文舉這樣的人打交道,或許直接一點效果會更好,於是乎,趙元佐便很直截了當的向高文舉開口要吃東西,一點都沒把自己當外人。
別說,這番大度的做派還真讓高文舉很受寵若驚,一時之間,那個談笑風生的大才子竟然變的拘謹了起來,那戰戰兢兢的樣子看的趙元佐心裡直喊過癮,連讚這小子上道。
一直到安靜下來釣魚的時候,趙元佐依舊沒想好要如何開口向他詢問關於那封信的事情,而高文舉那緊張的樣子讓趙元佐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於是,便發生了兩人那幾句乾淨利落的對白,藉著壽昌的話頭,趙元佐將自己的意思明確無誤的傳遞給了高文舉。
而高文舉也沒讓他失望,一句「大哥,謝謝。」就將心中的感覺表達的淋漓盡致,讓趙元佐心裡對他的評價又高了一個台階。
如今,聽到壽昌的暗示,趙元佐便開始尋思那個困擾著自己的問題:「到底要怎麼向他開口,將那封信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