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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058 帝王之憂 文 / 白翼龍

    058帝王之憂

    趙恆最近心情很複雜,說起來,自己繼位也有三年多了,按理說已經渡過最初那段新老交替的時光了,如今朝中群臣早應該適應自己的執政方式了才對。可事情卻完全沒有按照他相像中的那樣發展,三年了,整整三年過去了,不但沒有把那些刺頭都捋順了,反倒又增加了許多新刺頭。自己繼位之後所取的那一榜進士們,如今雖然大小都放了缺,可說到底還是沒什麼根基,壓根就說不上話啊,京中放的那些個,倒是有幾個機靈點的試圖向自己表忠心,可畢竟中間隔的太遠,往往是聲嘶力竭的大喊一聲,傳到自己跟前時已經變的有如蚊鳴了。而自己心中的某些想法,若是和那些大臣們出入過大時,最後需要妥協的總是自己這個做皇帝的,這事可真是讓人鬱悶。

    這幾天,最讓趙恆頭疼的事情,莫過於李至等人聯合參劾前右武衛大將軍王繼恩的事情了。自從王繼恩三年前識相的交出兵權,退居二線之後,沒多久就正式的辭去了所有官職,安心去靜養了,可不曾想,時過境遷之後,居然還有人要來找他的麻煩,趙恆可是記得很清楚的,當時自己答應了大哥,只要王繼恩交出兵權,就既往不咎,給他一個終老的歸宿,雖說他前些年在蜀地刮了不少財物,可是他一個無根之人,無兒無女的,就多貪了幾個錢又能如何?再說這三年來,這王繼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壓根就無是無非不惹事,為什麼這些人就不願意放過他呢?這個李至還真是不會做事。

    一想起李至,趙恆腦仁子就生疼,他這位師傅,可真是太不會做人了。想當初,自己初做了太子那時節,父皇選派了幾位大儒來輔助自己,這李至便和李沆一道成了自己的師傅。沒多久,自己繼位做了皇帝,兩位李師傅水漲船高都入了朝廷中樞,成了位高權重,紅極一時的新貴。

    可同樣都是李先生,這位李至先生明顯就比李沆先生差了一大截。人家李沆身為宰相,尚且知道事事低調,他一個副相倒整日四處擺譜,顯擺他與皇帝的親近關係。還真應了那句話,一瓶子不響,半瓶子晃蕩。要不是自己實在念舊,又加上手頭也的確無人可用,早就把他一腳踹飛了。

    李至這幾天念念不忘的到處找證據試圖把王繼恩徹底打趴下,其實原因就出在了他的一個門生和王繼恩的老部下的一次小小衝突上。當時,李至那位門生仗著李至的勢要擺譜,被王繼恩昔日的一個老部下拂了面子,以至於雙方大打出手,後來李至那位門生沒能討到好去。三折兩回一打聽,原來對頭的根子是已經賦閒在家的王繼恩,於是添油加醋的在李至面前搬弄了一回是非,於是,睚眥必報的李至便開始了沒完沒了的構陷,搞的趙恆鬱悶不已。

    這幾年間,趙恆通過李至的手,收拾了不少不太聽話的朝臣,雙方配合過程中,趙恆對李至的手腕很是滿意,便人前人後有意的和他親近了幾分,從而讓他覺得自己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人,因爾也越發的囂張跋扈了起來,甚至連李沆也不怎麼放在眼裡了,私下裡收受下級官員賄賂,又大肆任用親信,打擊異己……這些小動作趙恆其實都知道,而且李沆也清楚,可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朝堂之上更是如此,不光要用清官,也要用一些貪官。原因很簡單,清官雖然一心為公,可是都很難掌控,一個不留神就會冒犯皇權,可貪官就不同了,他們有私慾,有私慾就得依賴皇權,就比較好控制。再說世間的事,無不要講求一個平衡,要全都成了清官,恐怕這皇帝也就當到頭了。

    可是讓趙恆沒想到的是,李至經過短短幾年的發展,個人私慾竟然膨脹到了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程度,為了一個遠在千里之外的門生吃了點虧,就要翻舊帳來找人家主子的麻煩,這不是擺明了要抖威風嘛?這要是換了別個,說不定趙恆還就真準了,可王繼恩是誰?人家當初可是握著可以左右皇位歸屬的兵權的大將軍!在最可能影響自己新皇地位的時候很給面子的交出了兵權,如今自己要真的再翻舊帳,會讓那些雖然已經賦閒在家,可在軍中依然有著龐大影響力的老傢伙們怎麼想?如果大家都認為皇帝不念舊情,卸磨殺驢的話,就算軍隊不會造反,也難保日後不會給自己找什麼不自在。

    想當年,伯父費盡心思「杯酒釋兵權」,爹爹又制定出「以文統武」的大略,為的不就是讓皇權不受軍方影響,龍椅能坐的更加安穩一些嗎?可話說回來,就算經過了太祖太宗兩位先皇幾十年的營造,如今大宋已經沒了諸侯割據的可能,可那些在軍中影響力極大的人物,還是有著可怕的能耐的。在大家面子上都過的去的情況下,人家自然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可真讓人家發覺了連養老的安全都沒有的時候,恐怕就真的要大起風波了。

    這個李至,還真不讓人省心!自己都隱隱約約的遞了好幾次話了,怎麼他今天又陰魂不散的拿著些雞毛蒜皮的證據來說事了,難道真的要讓朕把群臣參他的那些證據拿出來翻臉了才肯罷休麼?要不是他今天看到自己臉色不好,識趣的退下的話,說不定還真就要敲打敲打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樣下去,也的確不是個什麼長法,這種人的勢,一旦漲的太凶,還就是得適當的打一打,否則,以他那種絲毫不知收斂的性子,遲早闖出大禍來。

    「近則不遜,遠則怨,小人啊!」趙恆想到李至今天離去時那忿忿不平的樣子,好像自己沒有滿足他整治王繼恩就是委曲了他似的,不由的歎息了一聲,邁步向福寧宮走去,本來今天應該去向母后請個安了,可今天一大早就被李至那個沒眼色的纏了個沒完沒了,也沒來得及去,如今左右無事,就順便去看看母后吧。

    說起自己的母后來,趙恆就覺得心中稍稍有些不爽。自己的生母,是父皇眾多嬪妃中很不起眼的一個,父皇在位時只是個秦國夫人。直到自己繼了位,才母憑子貴,搖身一變,做了皇太后,成了後宮中最尊貴的人。

    可就是這位自己最親近的人,卻總是搞一些讓自己這個當皇帝的兒子頭疼不已的事情。當年,自己的王妃潘氏因病逝世之後,自己在寂寞空虛中結識了唱花鼓戲的劉娥,兩人你情我願的好了一場。這劉娥知書達理,聰慧可人,又善解人意,將自己那顆空虛的心撫慰的妥妥當當,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還沒來得及談婚論嫁,卻被自己的親生母親說動了父皇以出身太差趕出了府去,若非大哥及時出手相助,恐怕連命都丟了。

    好不容易自己做了皇帝,想要為劉娥正個名,卻依舊一波三折,而最大的阻力,正是來自自己的母親,如今的皇太后,一想起這事來,趙恆心裡就像吃了個蒼蠅似的,很不舒服。可身為人子,總不能因為媳婦和老娘衝突吧,否則傳了出去,這個皇帝還能不能當的穩,可就很難說了。

    難受歸難受,趙恆還是要做天下臣民的表率,每過幾天就要恭恭敬敬的來給母親問安的。雖然大家各自心裡多少都有些彆扭,可面子上總還是要過的去的。剛到福寧宮門外,就聽到了裡面隱隱約約傳來的一陣琴聲,趙恆很納悶,記得母親平日難得聽一回曲啊,今天是什麼日子,竟然如此有興致?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伸手攔住了福寧宮的幾個準備開口唱駕的太監,趙恆靜靜的站在福寧宮的外堂,靜靜的欣賞著珠簾內傳出來的歌聲。

    「……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趙恆微微皺了皺眉,這首歌怎麼聽起來這麼古怪呢?原本豪邁的歌曲被女子這麼陰柔的一唱,顯得少了幾分陽剛,多了幾分無奈,倒似訴苦一般。這是誰這麼不識趣,把這首大氣磅礡的歌曲唱成了這副德性?母后要聽這首歌,還是找個聲音雄壯的人來唱一唱的好。

    趙恆剛要邁步向進走,就聽到裡面說話的聲音響了起來,聽到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趙恆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示意大家都不要聲張,轉頭就要離去,卻被那說話人所說的內容吸引了注意力,不由的愣在了當場。

    「母后,你說,有那狐媚子整日纏著官家,媳婦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嗎?」

    一聽到「狐媚子」三個字,趙恆的額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眼中閃過一絲怒火。沒錯,這說話的,便是他的皇后郭氏了。自從劉娥當初被趕出府後,便由太宗親自過問,為他迎娶了宣徽南院使郭守文的女兒,成為了自己的繼室王妃,繼位後順理成章的做了皇后。

    可是這位皇后,實在是太讓人無語了,性情古板不說,還擅於作戲,整日在別人面前是一副樣子,在自己面前又是另外一副樣子,可她卻很成功的取得了母后的信賴。在劉娥入宮後,她便採取了諸多措施,企圖使自己遠離劉娥,甚至慫恿母后阻撓自己給劉娥名分,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

    她以為將劉娥的身份攔下,就可以讓自己回到她身邊麼?哼哼,真是笑話!雖然朕奈何不了你這個皇后的身份,可朕寵幸哪個嬪妃卻總還輪不到你來管吧?如今幾個月不去見她,竟然還跑到母后這裡來訴苦了?高文舉為寇准寫的這首歌,從你嘴裡唱出來簡直糟蹋了!你還指望從頭再來?哼,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再說吧!

    「唉,你如今已貴為六宮之主,是皇后了,舉止要有個樣子,如此哭哭啼啼成個什麼體統?!要我說呀,你攔著冊封德妃這事做的唐突了。」

    「母后!怎麼連你也如此說了?當初你老人家不是也不願意讓那狐媚子進宮麼?」

    「皇后呀!所謂此一時,彼一時。那時節,皇帝只是個王子,便要講門當戶對了,否則與禮不合。可如今,他已貴為天子,哪裡還要顧忌這許多旁枝末節?你也看到了,不是我這做婆婆的不幫你,可咱娘倆合起來,也沒攔住人家不是?」

    「哼!起碼也沒讓那狐媚子得逞!她想要德妃的封號?休想!單單我這一關就過不去!官家還費盡心思給她了個一品德妃的封號,不倫不類,真是笑話!」

    「唉!你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容不下別人。雖說那一品德妃的封號只是個變通,可你看看皇帝如今最寵幸哪個?你呀!吃虧就吃虧在你這小心眼子上了!」

    「母后,那媳婦該怎麼辦呀?官家都快半年未曾進過媳婦那邊了,這……」

    「你還是……」

    趙恆沒有心思接著聽下去了,向站在一旁提心吊膽伺候著的太監們打個手勢,扭頭就向外走,他本來還想藉著給母后請安的機會和皇后見上一面,可聽到她一口一個「狐媚子」,哪裡還忍受得了,既然你說德妃是狐媚子,朕就偏偏要和她在一起,看你能怎麼樣?還從頭再來?你省省吧,這從頭再來的事,還是朕和德妃來吧。對了,這曲子是高鵬寫給寇准的,寇准麼,嗯,磨了這麼久,火候差不多了吧……

    窩了一肚子火的趙恆匆匆向延福宮走去,這延福宮本是遊樂之所,劉娥進宮之後,由於皇后聯合了其他嬪妃排擠劉娥,趙恆便特意為她在這裡修建了一所小院,一來可以免除那些不必要的麻煩,二來這種近似於農家的小院也能讓她找到一些熟悉的感覺。

    本來在延福宮修建的這個農家小院是為了臨時安置劉娥,不料劉娥住下之後竟然十分喜歡,說是這裡讓她有了家的感覺。趙恆心中很是感激,原本以為這只是她安慰自己的話,可自己來過幾次之後,竟然也發覺了此中與別處不同的地方。一來二去,更喜歡向這裡跑了。

    臨近劉娥的小院,卻聽到裡面竟然也傳來了一陣琴聲,趙恆很納悶,今天這是什麼日子,怎麼大家都彈起了琴?再走近幾步,琴聲歌聲都聽的清楚了幾分,那奇妙的旋律讓他心神都為之一顫,細細一聽,趙恆大是不忿,不由的脫口道:「好你個高鵬!怎麼哪兒都有你?!攪和完了朝堂不算,竟然都攪到朕這後宮來了,真是過分!」

    原來,劉娥正在唱的,正是那首《雪中蓮》。

    趙恆靜靜的聽了一會劉娥唱的《雪中蓮》,想起了當初遇到她時兩人從相見,相識,相知,相愛,相思,相逢的點點滴滴,又想到了她為自己差點送了命,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做了皇帝進宮後又受的種種責難;為了不讓自己為難,毫不推辭的住在本是花園的延福宮;又平平淡淡的接受了那個壓根就算不上什麼正式的一品德妃的封號;甚至為了避免多生事端,讓哥哥去參加秋闈……等等等等,可不十足的像是那歌中所唱的天山雪蓮一樣,苦苦守候來之不易的春天麼?

    聽了一會,他覺得自己還不不去打擾劉娥了,又掉頭向文德殿走了過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臉上浮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喃喃自語道:「這個高鵬,有些意思啊。能寫出《從頭再來》那樣雄壯豪邁的詞曲,又能寫出《雪中蓮》這樣委婉動人的曲子。對對子急智百變,使絆子又凶狠老辣,捉弄人更是有一套,嘿嘿。這傢伙,還真是有點意思,難怪連朕的妹妹也被他勾的沒了魂……」

    他剛離去不久,延福宮外的花叢後就鑽出了一個宮裝少女,那少女微蹙著眉頭,自言自語道:「妹妹?皇兄共有三個妹妹,鳳萍還那麼小,我又沒聽說過這個什麼高鵬……」突然兩眼圓睜道:「難道皇兄是在說壽昌?她不是在小佛堂修行麼……不對,這事有蹊蹺!」

    「母后,那個壽昌肯定有古怪,我問過小佛堂的那幾個侍女了,她們說壽昌都出宮好幾個月了。」福寧宮中,宮裝少女膩在皇太后身邊,急促的說道。

    皇太后皺了皺眉,伸手愛暱的在她額頭拍了一下:「你看看你這樣子,可有一丁點長公主的樣子?」這位宮裝少女,正是趙恆的同母胞妹,比壽昌大一個月的賢懿長公主趙淑。

    趙淑不為所動,依舊侃侃而談:「這個壽昌,簡直越來越沒規矩了,以前父皇在的時候,就整日仗著父皇寵愛,把誰都不放在眼裡,如今皇兄繼了位,她竟然還如此放肆!都不知道如今是誰在當家了!哼,當初,她早早有了壽昌的封號就目空一切,如今皇兄繼了位,馬上就失寵了吧?我們姐妹都進位做了長公主,可她還是個壽昌公主!」

    皇太后板著面道:「別胡說!你懂得什麼?那是因為她為先帝守孝修行,你皇兄不是為賜了個報慈正覺的法好給她了麼?俗家的封號,她當然不要理會了!」

    「哎呀,母后!什麼修行呀?她根本就不在宮裡修行!」

    「那是她在楚王府上,楚王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去招惹!」

    「母后!你聽我說,我方才問了人,人家說她根本就不在楚王府上,其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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