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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042 冰糖葫蘆 文 / 白翼龍

    042冰糖葫蘆

    梁老實的妹妹梁歡今年十五歲,是個挺靦腆的女孩子,按這時候的習俗,也是時候找婆家了。可梁老倌為人實在太差勁,幾次三番上門來提親的人都被他獅子大張口開出來的彩禮嚇的退回去了,他要的彩禮是五十貫!五十貫是個什麼概念?整整五萬文啊,換成銀子值五十兩,汴梁城在物價高一些,可五十貫也夠買兩個丫頭的了。以梁老倌這平頭百姓的身份,有錢有勢的人家壓根就看不上眼,那些小門小戶的又拿不出這麼多錢來。這事分明就是梁老倌在有意做難嘛,一個小民女的而已,就敢開出如此誇張的彩禮來,簡直就是想錢想瘋了。這麼一來,梁歡在這東城一帶可就名聲在外了,這也就為梁老實今天想到賣女兒換錢打下了伏筆。

    可索要彩禮是一回事,賣女兒又是另一回事。彩禮這東西,人家拿不出來,最多說上幾句怪話諷刺諷刺罷了,可要是賣女兒的話,那可就得隨行就市了,因為這人市上多少還是有個行情的。像這種十五六歲,剛剛及笄的姑娘,價格一般是較高的,可也不至於高到五十貫去,今天來的那牙婆聽到梁老倌開口要價一百貫,差點指著他的鼻子罵出來,最多出價三下三十貫,可這點錢對梁老倌來講,實在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他很清楚,要是不能及時還上這筆閻王債,那麼就算他有再多個三十貫也不夠填那黑窟窿的,最後還是保不住自己那房子,因此,便和牙婆在那裡爭執了一陣,結果價錢沒講好,人倒被兒子帶走了。

    梁老實不願意和老爹當面衝突,只是帶了妹妹,攜了老娘一路轉了回來,那牙婆本來就一肚子氣,如今見生意又做不成了,自然更加不爽了,這種人本就牙尖嘴利,不免說上幾句尖酸刻薄的話之後才走人,氣的梁老倌渾身直哆嗦。還沒決定是不是上兒子這頭來要人呢,邦爺的那幫狗腿子就堵上門了。

    梁老倌很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又向兒子這邊來求救了,不為別的,就說那房子的房契,也不在他自己手中,兒子媳婦把房子送給了他,可人家並沒有把房契給他呀。雖然他當時和人約定的時候是用房子做的擔保,可那時候他光顧著憧憬賺了錢之後的美好生活了,壓根就沒想到自己還有還不上錢的那一天。帶著一幫人穿街過巷向兒子的小店走來,梁老倌心裡很不是味,街坊四鄰在他背後指指點點的樣子讓他更是羞愧萬分,甚至連身邊那幾個當時鼓勵他盤下那一萬斤果子,又為他借錢時牽線做保的酒友也不時的嘲笑他幾句,搞的他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誇張的說,死的心都有了。

    當梁老倌進了兒子的店裡時,卻發現掛著歇業牌子的店裡竟然坐著十幾位客人,兒子兒媳面無表情的站在櫃檯後面看著了進來,一聲也不吭,梁老倌很沮喪,只是陪著笑臉主動和兒子打起了招呼,而且很識相的一開口就認了錯:「哥兒,你妹妹這事,確是我的不是。可如今咱們欠了人家的錢,已經過了一個月,再拖不下去了,你看這……」

    梁老實只是不吭聲,全當他不存在,老頭訕訕的看著兒子,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又轉頭向媳婦求起了情:「姐姐,你念在我和老實這骨血之情上,伸一把手搭救一回則個!」

    旁邊的高文舉聽的心裡直犯酸,低聲叨咕道:「這都什麼輩啊?」

    謝玉英微微一笑,低聲向他解釋道:「汴梁人都是這般稱呼自家兒子閨女的,他呼燕兒做姐姐,便是把她當成自家閨女來看了。」

    高文舉雖然對老頭這種事急了才念佛的行徑極是不齒,可也明白老頭此舉對謝燕燕來說卻是意義非凡,畢竟就她的出身來看,老對即使淪落到街頭乞討也還是有鄙視她的資格的,否則也不會三番五次得了她的好還像躲瘟疫一般的不待見她了。如今竟然願意主動認了她,倒也算是個進步吧。

    果然,老頭這一聲「姐姐」叫的謝燕兒表情都激動了起來,連忙出了櫃檯,將老頭扶到邊上的桌旁讓了座,柔聲道:「爹爹快坐下說話,一家人,說這些話豈不生分了?」梁老實見媳婦表了態,臉色也緩和了下來,卻依然不願意開口說話。

    梁老倌老淚縱橫,歎息道:「姐姐,此番事了,我事事都聽你的。只是眼下,眼下,還望姐姐拉我這老骨頭一把啊……」

    高文舉很佩服這老頭,也是個演技派啊,入戲真快,說哭就哭,連醞釀都不用。

    就聽身後隨梁老倌一同進來的其中一人道:「老梁,你先別顧著敘情,正事要緊。」

    梁老實這時候開口了:「我爹爹欠你們多少錢?」

    那人賠著笑道:「好說了,到今天,連本帶利一共是一百九十九貫。」

    梁老倌一張老臉頓時漲得通紅,低下去只是不敢看兒子媳婦。事情的經過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也沒必要這時候再矯情了,只盼著兒子這回能讓自己過了關,以後說啥都成了。

    梁老實道:「眼下我們店裡也拿不出這多現錢來,能否緩上幾日?」

    那人笑道:「梁家哥兒,好教你知道,這筆錢原本在一月前就應當還上的,你家令尊說是手頭不便,我便仗著這張老臉為他在邦爺面前求了情,可這一拖就拖了一個月零三天,這要是換了別上,邦爺早就下狠手了,還不是我念著和令尊交好一場,前前後後說了許多好話,這才拖到了今日,哥兒,不是我這做叔的不給你面子,實在是邦爺那邊我也擔當不下了呀。」

    梁老倌臉憤怒的盯著那人,就想頂上兩句時,卻聽梁老實道:「那如今這副田地,你卻當如何?」

    那人一揚手上的契約道:「當日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若是無錢歸還,便用那間屋子來頂帳,事到如今,自然是照著規矩來辦了。」

    梁老倌突然抬頭道:「黑狗子!你真的來謀我的房子來了?虧我還把你當兄弟看,你那良心叫狗吃了?」

    那被他呼為黑狗的人咧嘴一笑:「老梁,你這話可就說的不地道了。當日你看準了生意,手上沒錢,急的就差要攔路打劫去了。不是我為你牽的線?你自家生意做虧了,還不上錢,卻須怪不得我。」

    梁老倌怒道:「我自家只借了八十貫,如今已經還了二十貫,欠成反倒成了二百貫,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還不是你伙著那個邦爺在文書上搞的鬼?!」

    黑狗道:「老梁!你好大不識趣,這整個開封府,誰不知道印子錢是九出十三歸,一日一清息的?!可你自己掐著指頭算一算,邦爺給你的利息算是高的麼?八十貫,一個月只收你二十貫的息錢,便宜到姥姥家去了!可你這不是還不上嘛!又來怪誰?就說你過了日子的時候吧,邦爺還不是十天才給你清一回息?漫說一個月漲了百多貫,換了別個,半個月就番兩番了!可你沒錢,要把息結了本,人家也沒難為你不是?還不是看在老弟我的面子上?搭著老臉跑前跑後,落不到好不說,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梁老倌一時被他說的支唔了起來,訕訕道:「我家哥兒買這房子的時候,可是花了兩百貫的。」

    黑狗道:「這個你只管放心,就憑你老弟我這點薄面,要保住本還是不在話下。你只要交了房契,相差的那一貫余頭,我替你討回來!」一臉為朋友兩脅插刀的模樣。

    梁老實看著老爹,簡直無語了,只得搖搖頭不再吭的,讓他自己說話。

    梁老倌心裡其實是不願意捨棄那間賴以生存的房子的,可又沒別的還帳門路,思前想後只好閉上嘴,眼巴巴的看著兒子,那樣子簡直像極了在外面受了委曲回家訴苦的孩子。

    壽昌低聲說道:「這家人顛倒過來了,做爹闖了禍倒要兒子來收拾,真好笑。」

    梁老實看了謝燕兒一眼,謝燕兒會意,轉身進了內堂,不一會兒,將地契拿了出來。一副心疼的樣子遞給梁老實,自己又走回謝玉英身邊坐了下來,不再說話。

    梁老實也不多說,將地契輕輕遞給老爹,臉上冷的都能結出冰來。

    梁老倌心裡一直忐忑不安,一是吃不準兒子會不會為他出頭,二是兒子真的出了頭,還能不能保住那房子。可如今地契就捏在自己手上,老頭一時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手上的地契竟然重到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老頭呆呆的愣了一會之後,突然低聲的哭泣了起來,嘴裡喃喃的說著些含糊不清的字眼,渾身亂抖個不停。

    梁老倌的房子過戶手續很快辦好了,那黑狗身邊竟然還跟著個地保,可見人家的準備功夫是做足了的。三對頭面,不一會就做完了文書,那張借據和錢印子也還給了他,甚至連那一貫的找頭也當場就找給了他。如此一來,房子就歸了別人,黑狗又很仗義的給了他三天時間去搬家,說清了三天後去收房子,這才告辭而去。

    梁老倌手裡舉著一串銅錢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梁老實也不再勸他,只是吩咐小廝將他送進了後宅去安歇不提。

    壽昌看著老頭失魂落魄的背景,不解的問道:「鵬哥,你不是說要幫人家嗎?怎麼還讓那個黑狗把房子收走了?」

    高文舉望著她語重心長的說道:「這世上有些人,總是抱著僥倖心理,將同樣的錯誤一犯再犯,要是不讓他吸取一點教訓,這種事情以後難保不會再次發生。這樣的話,他以後就會安安心心的過日子了,對梁家全家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對他自己也未嘗不是好事。」

    壽昌點點頭:「那倒也是,只要他不亂折騰,就憑著謝掌櫃這手藝,多養活幾口人綽綽有餘,要不了幾年,就又能再買幾間房子了。」

    高文舉捏起面前的紅果子來咬了一口,微笑著說道:「這事過了,接下來就該輪到咱們了。」

    這些果子是方才許大元跟著去查看情況時,順便帶回來讓高文舉看的,這果子也可以說是整件事的導火索,當許大元將果子擺到桌上時,高文舉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所謂的紅果子,正是山楂,而且是去年的陳貨,只是保存的相當好罷了。

    看來,這個邦爺還真的是個有原則的傢伙,至少在生意上面沒做什麼手腳,這些果子只要用心保管,起碼可以賣到今年的新果子下來。在看到山楂的那一刻,高文舉就想到了如何用這東西賺錢的法子,可又不願意讓梁老倌生出僥倖心理,便與謝玉英、梁老實商量之後,做了個忍痛讓房的決定,如此一來,既能讓梁老倌滅了那點小心思,又能將眼前的財務危機平安渡過,至於接下來的事,可就不關老頭的事了,這個家,從此就真正的變成了梁老實夫婦來作主了。

    壽昌還以為他打算花錢把梁歡買回去呢,可高文舉心裡明鏡似的,這時候他要真的出了錢解決了梁老倌目前的困境,最後也還是會留下一堆糊塗帳,梁老倌肯定接著佔著自己的小店沾沾自喜,反正出了事也有兒子來幫他收拾嘛。再說,這時候買人家姑娘,不是擺明了乘人之危嘛,要是梁歡心裡記了仇,回頭哪天給他床上扔個仙人掌就不好玩了。

    壽昌聽他說到仙人掌,不明白那東西扔到床上有什麼好害怕的,便好奇的問了一句,高文舉告訴她是一種長在沙漠裡的植物,渾身都是刺,壽昌這才明白他說的是惡作劇,捂著嘴笑了起來。接著就追問他仙人掌的樣子好不好看,他又是在哪裡看到的,問的高文舉一陣犯暈,只好舉手投降,說自己也是聽人說來的。

    不大一會功夫,奉命上街買東西的老安帶著一包白糖回來了,還照著高文舉的吩咐,順便引了個賣麥芽糧的老頭一道進了門。

    這時候所謂的白糧,其實一點都不白,最多也就能算得上是黃糖。雖然有桃花島所產的純淨白糖,可是由於價格比較離譜,只有少數上層人士才能享受的到,而且名字也也變成了雪糖。至於冰糖就更離譜了,到目前為止,好像也只有皇宮裡有那麼幾斤貢品罷了。

    不過高文舉眼下要準備的東西,用這個就夠了,大手一揮,用一貫錢把老頭的挑子全都買了下來。那個賣麥芽糧的老頭瞠目結舌的捧著一貫銅錢,發了半天呆才回過神來,不迭聲的道了幾句謝,歡天喜地出了門,一出門,撒腿就跑,他很害怕方纔那個公子哥兒知道了自己這一挑子東西加起來也不過值三百多文的話,會追著他把錢要回去。

    大家都不明白他要幹什麼,高文舉吩咐梁老實在小火爐上架了一口小鍋,將幾種糖用水化開,讓他用慢火熬一會兒。又讓謝燕燕將桌上的果子剜掉中間的核,用豆沙填充實,又找了幾根筷子,用刀劈開,削成幾支籤子。將填充好的果子串了幾串放在鍋邊準備著。

    大半個時辰之後,鍋裡的糖熬的差不多了,高文舉親自動手,三下五除二就澆出了幾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出來。由於手邊沒工具,只好放在碟子裡晾涼。

    在座的一幫人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一咬就酸的反胃的小果子在他手裡變成了讓人愛不釋手的工藝品,一時都有些呆了,只是不太明白他這是要幹嘛。

    依然是壽昌先發言:「鵬哥,你把這東西做了掛起來看嗎?真好看,要是能把邊邊上那些茬去掉就更好看了。」

    高文舉數了數,一共也不過八串而已,笑著端到桌前,掂起一支來先遞給壽昌道:「嘗嘗看。」

    壽昌狐疑的接過來,看了看,小心的問道:「這能吃嗎?」

    高文舉也不說話,直接拿起一隻來,很不客氣的吹了個口琴,一串四枚果子全被他咬進了嘴裡,很沒形象的大嚼了起來。柳三變很不屑的喊了一句:「斯文!斯文!大家都是斯文人,你這樣子多丟人吶!」眾人大笑。

    壽昌小心的咬了一口,頓時被那種酸甜可口的感覺將魂都勾走了。再也顧不上形象,也大嚼了起來,看的趙德才在她身後不停的咳嗽。

    在座的幾人,每人一串,梁老實和謝燕燕夫婦對這種神奇的東西簡直讚不絕口,卻也不敢開口向高文舉討要製作法子,要知道,這年頭,有個什麼新奇玩意的秘法,那可都是要當成傳家之寶來對待的,如此神奇的東西,要是就這麼讓人家傳給自己顯然是不合適的。

    壽昌吃完之後才想起身邊的趙德才來,再向桌上一看,已經沒了,連忙喊道:「鵬哥趕緊再做些吧,小德子還沒吃呢。」趙德才又咳嗽了一聲,臉色很是尷尬。

    梁老實對高文舉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訕訕道:「高公子,能不能……用家父這些果子……」說著又怕高文舉不答應,很快的解釋道:「小的只要個本錢就行。」

    高文舉很鬱悶:「你用誰的果子幹嘛要問我?」

    梁老實愣了,不解的看著高文舉,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謝玉英微微一笑,接過謝燕燕的手,輕輕搖了搖道:「這個老實,還是那麼老實,呵呵。」

    謝燕燕連忙走到丈夫身邊,拉著他一同向高文舉施了一禮道:「謝謝高公子,大恩不敢言謝,日後,但有用的上我夫婦的地方,公子只管吩咐便是!」

    梁老實還是不明白,雖然行了禮,卻還是不太放心,又問了謝燕燕一句:「娘子,高公子答應用咱爹的果子了?」壽昌聽的直樂,這回她總算覺得自己聰明了一回,心裡的高興勁就別提了。

    高文舉搖頭歎息道:「你小子怎麼這麼好福氣?!真是氣死人!」

    梁老實不是沒聽出來話裡之音,他是不敢相信真有人願意把如此神奇的法子傳給別人,只好呆呆的站在那裡發愣了。

    高文舉只好說道:「趁我還在這兒,趕緊弄點果子再做一些,有不明白的地方馬上就問,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梁老實大喜:「謝謝公子!小的這就去拿果子,家裡的,快去溫酒!再去收拾幾個菜,先讓公子解解悶……」說著話,人已經衝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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