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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海桃花向陽開 097 出水再看兩腿泥 文 / 白翼龍

    097出水再看兩腿泥

    黃昏,高家莊,竹林小院。

    柳三變笑著抱起小慧和高文舉打了招呼,回去歇著了。

    高文舉一路目送兩人離去,看看時候差不多了,自己走到涼棚下,脫去衣服,向站在身邊的龍老大點了點頭。

    龍老大雙手快如閃電,眨眼之間便將三十六支銀針紮在了他身上,兩手抓住高文舉的肩膀輕輕一提,高文舉覺得自己像個泡沫做的模特一樣被拎起來放入水缸之中。

    入水之後,高文舉十分愜意的呼了一口氣。龍老大似乎有些吃驚,低聲問道:「文舉,可有不妥之處麼?」

    高文舉一愣,頓時明白他是被自己那聲呻吟誤會了,忙笑道:「沒事沒事,感覺良好。我這是舒服的哼哼。」

    龍老大笑笑道:「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有魄力的人。如此痛苦,竟還能樂在其中。真讓人不可思議。」

    高文舉笑笑道:「生活就是這樣,如果你不能反抗,就不如別掙扎,把它當成享受。換個角度,心態自然也就不同了。這事間之事,有好的一面,自然就有壞的一面。就如同車輪的兩面一般,你站在正面看時,它就是正面的,你站在反面看,它自然就是反面的。可是無論你站在哪面去看,你都擋不住它繼續向前走。既然你阻止不了它,為何不看好的那一面,非要看壞的那一面給自己添堵呢?這一陣子,我總是不願意見姑姑,就是怕見了她控制不住,反倒不利於康復。再惹的她老人家傷心難過,就更是罪過了。」

    龍老大聽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這個理,當年,也曾有個如你一般的少年患了此症。那少年本是個德行俱佳的好苗子,不曾想,受了快一年的浸泡之苦之後,身體雖然強壯了,心性竟然大變,以致後來釀成了大禍……本來,我哥幾個還總是擔心你會受不了這個苦,這才有意留下那柳少爺陪你解悶。不曾想,如今看來,卻是我們幾個多想了,這些日子,竟不是柳少爺開解你了,倒成了你在開館授徒了。這柳少爺這一陣子,錄了不少好東西呢,天天喜歡的吃了蜜蜂屎一樣笑不攏口。」

    高文舉正色道:「龍叔這卻差了。雖然這一陣柳兄稍有收穫,但他也的的確確幫了我的大忙。說實話,最初的那幾天,整天只有一張嘴能動,實實的能急死人。幸虧有柳兄願意和我打打嘴仗。柳兄本是謙謙君子,為了遷就於我,竟也習的一嘴胡言。每每想來,文舉都心有愧疚,不知如何才能報答如此恩惠。至於那些微末小技,都只不過是以前從書上讀來的雜文罷了。柳兄也不見得就不曾讀過,或許是為了安慰於我,這才每每做那欣喜之態,好讓我覺得自己尚是個有用之人,不至於自暴自棄。」

    龍老大一豎大拇指:「我老頭子果然沒看錯你,如此地步,你心中還能念著他人之好,足可見你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也不枉我們幾個老不死的跑這一趟。」頓了一頓,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又問道:「有個事憋在心裡好幾天了,一直不願意問你,總是覺得自己能琢磨開這一環,不想幾天下來,竟是越想越岔,只得腆著老臉問問你了。你是如何得知我們哥幾個的來歷的?」

    高文舉微微一笑:「年前,我曾托趙叔幫我安頓過飛龍堂的幾位朋友。當時趙叔似乎頗有不悅之色,卻也沒當場明說。此次晚輩病倒,趙叔請了幾位前輩來施展回天之手,晚輩也曾想向趙叔打聽一下幾位的來歷。無奈趙叔次日便有事離開了。晚輩問過管家馮叔之後才得知,趙叔是前往京城處理鏢局事務了。值此時節,趙叔還要匆匆趕往京城,想來並無其他原故,自然是趙叔覺得當日處理飛龍堂幾們朋友時有失公允了。前後一聯繫,三位前輩的來歷並不難猜出來。」

    龍老大搖了搖頭,似乎並不相信:「他去京城就肯定是這事麼?你說的挺像好壞麼回事,可我怎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高文舉笑道:「還真是瞞不過你老,其實很簡單,晚輩醒來的那一天,前輩正挽起袖子幫晚輩試水。我是看到您老胳膊上那條龍紋身了。那樣的紋身,我也在呤雲兄弟身上看到過。如果我猜的不錯,呤雲兄應該就是令郎。」

    龍老大狠狠一拍腿:「嗨~!原來是這麼回事,害我想了這麼久。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了,怎麼也不見你說一句?」

    高文舉笑容不減:「說什麼?有道是大恩不言謝,有些時候,不說話比說話更好。」

    龍老大想起了那天高文舉和朱天賜私下見面時一直沒支開自己的情景,歎息一聲,暗誇了一下,對高文舉的話再無反駁。想起那天的那些話,心中又是一動,如今既然已經挑明了身份,自然也沒了掩飾的必要,便開口問道:「既然如此,有些不該問的話,我也就當是自家人說話,不客氣的問了。」

    高文舉道:「龍叔請。」

    龍老大點點頭,對這聲「龍叔」大是受用:「文舉呀,我也不知你手上有多大力量,但那日,朱員外帶那幾名呂宋人來向你求救之時,我卻聽出幾絲擔憂來,本來一直覺得此恐怕不便洩了出去,便一直捂在心裡,如今說不得,只得向你問一問了。那石家兄弟說呂宋土人有好幾萬人,你前後只派出兩千六百人去,會不會太過托大了?」高文舉和顏小山密謀出動桃花島新軍時如何在石家兄弟面前演上一番,讓對方心甘情願的出糧的事也沒瞞龍老大,故此,他知道高文舉實際派出的人手一共有兩千六百人。

    高文舉笑了笑道:「龍叔有所不知了。那呂宋遠在化外,其地荒蠻不堪,莫說有六萬強手,就算是有六十萬,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見不得大場面的。之前那麼囂張,完全是因為那些漢家百姓並無拚死一斗的勇氣,反覆忍讓,致使這些人日漸坐大。桃花島新軍,則安全是依了征戰沙場的模式練出來的,若是連這樣一群土雞瓦狗都收拾不了,將來還如何保得桃花島一島平安?其實後來加派那兩千人,並非是小侄覺得人手不足,而是這些新軍都是剛入伍沒幾天的新兵蛋子,再怎麼練,總是沒見過血。讓他們去,主要目的,還是想讓他們在戰場上學點東西。有些東西,只有戰場才能教會他們。」

    龍老大還是有些不放心道:「我還是覺得有些懸,再怎麼說,對方也佔了天時地利啊。還有,我聽那石家兄弟的意思,真正有威脅的,似乎是當地官府那些人。要真只對付那些小賊,自然無須擔心,可是要和官府對著幹,他們要是派大兵進攻卻又如何?」

    高文舉啞然失笑:「龍叔還真當那呂宋是我中原啊?莫說他比不上五胡十六國那些憑武力圈起地方的小邦了。就連春秋時那些世襲封下來的一城之邦都比不上。如果小侄沒猜錯,就連他們如今的所謂官府,也是咱們這些漢人教他們設立起來的。只怕在沒遇到漢人之前,那些土人連官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你想想,就那些連地都不願意種的懶蟲們聚在一起,就算有這想法,他們拿什麼來養活軍隊啊?莫說大軍了,恐怕連正經的差役也沒幾個。真正動起手來,他們就是想派大軍,那也得有才行啊。」

    龍老大聽的瞠目結舌:「這也算是個國家麼?那為何那石氏兄弟不說明這層關係呢?」

    高文舉笑道:「依小侄的猜測,恐怕這是他們覺得不好意思,有些羞於出口的緣故吧。」

    龍老大:「不好意思?」

    高文舉道:「正是,想來,漢人剛到彼處時,那些土人也只不過靠採些果子打些野物過活而已吧。也正是為此,他們才覺得那地方民風淳樸,可以住下來長久發展。經過漢人那些比較先進的耕種模式,他們才學會了怎樣可以不用天天打獵,還不至於餓肚子。

    漢人們為了方便生活,自然將中原那一套互易的東西慢慢也帶了過去。天長日久,為了不起糾紛,大伙議立一個監督機構對這些東西實施管理。而交易的雙方適當的交一些稅做為管理費用。這就是官府的模樣了。可是這些漢人沒有想過,那些土人並沒有經歷過中原那幾千年的戰亂,又怎麼會明白這用人命堆出來的官府的真正意義呢?

    首先是一些人覺得靠打獵換糧食布匹,不如當官吊著手就能得來東西來的輕鬆,接著就是互相征伐,最後武力強硬的會成為官府的代表。而這些人往往是餵不飽的。接下來,就和我們中原上古時那些諸侯互相吞併的樣子差不多了。

    只是,他們想不到,這些漢人正是因為不願意捲入戰火才逃到呂宋的,如今更不會因此而輕啟戰端。若非小侄此次出手,恐怕最終的結果就是漢人又流亡出海,而那些土人則守著漢人開出來的熟田務弄上幾年之後,因為沒有成熟的後續經驗,最終又回到飲血茹毛的狀態中去。」

    龍老大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難怪你如此自信呢。只是,我並未聽那石氏兄弟說到這一節,你又是從可得知的呢?」

    高文舉道:「說來也巧,小侄平素喜歡讀一些亂七八糟的雜書,正巧有一本前人寫來的海外見聞。曾有提到過那呂宋的事。只是那時石家弟兄他們應當還沒有到達那裡,結合石家大位前輩的講述,不難估出如今島上的情景。這短短五十年間,那呂宋想要發展的超過中原,可能性實在不大。」

    龍老大道:「原來是從書裡讀來的呀,你兩父子這習慣倒是挺像。」

    高文舉有些吃驚:「龍叔認得先父麼?」

    龍老大被他這一句驚了一跳,頓時想起了和趙威的約定,連忙說道:「多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曾聽趙威提及過令尊極喜讀書。」

    高文舉見他臉色有異,心知其中必然另有別情,卻也沒再追問。接口道:「是啊,小侄讀的那些書都是他老人家留下的。雖然多是些荒誕不經的雜書,卻也能長不少見識。這呂宋的事情,便是如此。」

    龍老大點了點頭:「這我就放心,說實話,雖然呂宋遠在海外,這出兵的事,更是與我八桿子打不著邊。可我這心裡,總是身著咱們漢人多一些的。」

    高文舉道:「龍叔不必擔心,想來,趕在小侄出水之前,這事就會有消息傳來的。呵呵,出水再看兩腿泥。」

    龍老大一愣:「出水?」接著又是恍然狀:「哦,可不就是出水麼,哈哈。和你說話,果真有趣。出水再看兩腿泥。只是不知道,這泥是什麼顏色染的呢。」

    與此同時,呂宋島。土人村落中一間三進的大院子的內宅之中。

    高大魁梧的北王金滿山一臉不爽的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手中舉著一隻煮的稀爛的雞腿啃的正歡。站在他對面的一個一臉橫肉的漢子阿思朵正在小心的向他回著話。旁邊還站著其他的幾個頭人。

    阿思朵道:「高高在上的王,昨天咱們派去漢城收稅的幾個人什麼也沒撈到就被他們趕出來了。那些漢人今天還把朝向我們這邊的城門打開了。城牆上也多了幾個放哨的人。這分明就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我請求大王,讓我帶著孩子們去教訓他們一頓。」

    金滿山將手裡的雞腿揮舞著沖另一個滿臉愁容的老人說道:「我的思奇可,你的意思呢?」

    被稱作思奇可的老人忙回道:「英明的大王,我覺得現在不是時機,他們沒有交稅,是因為那些漢人在北邊靠海一面種的莊稼正在收割,這個時候如果我們去攻打他們,恐怕會影響了今年的收成。」

    阿思朵不滿的說道:「思奇可,我看你和那些漢人是一心吧?哼,以前每個月他們都會乖乖來交稅,到了前幾年變成了幾個月交一回。如今就連這幾個月一回也不好好交了。再這麼下去,咱們還怎麼過日子?」

    思奇可怒道:「阿思朵!要不是你們這些愚蠢的人老想著搶他們的東西,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前些年,那些漢人和我們公平交易。孩子們靠著下點力氣打些獵物回來就能在他們那裡換來糧食和衣物。是你們這些貪心的人硬起了壞心,要把人家的地搶回來自己種。可是結果呢?現在那些地還能打出糧食來麼?孩子們搶順手了,連獵物也不肯去打了,可是自己又種不了地,現在要靠什麼來養活?

    你說漢人會開更多的地,可是人家開了地你又去搶。硬逼的他們建了城堡把我們擋在外面。又是你說只要比他們硬就一定能讓他們聽話。殺了他們那麼多人。可現在呢?漢人現在是聽話了。可是人家如今也不種地了,根本就不願意再和我們做交易了。以前我們的孩子們辛苦一些就有吃的,就有新衣服穿。可是你看看現在,孩子們就算願意再辛苦一些,打來的獵物連鹽巴也換不來。你再打下去,恐怕我們的孩子們只能每天吃生肉!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阿思朵毫不退讓的說道:「思奇可,我知道你懷念自己當王的那些日子。每天都有漢人來送你禮物,把你高高的捧在王座上。可是南邊那些部落打來的時候,要不是有大王在,你還有命在嗎?要是南邊那些人佔了咱們的部落,你覺得他們會像你一樣和漢人那麼和氣嗎?咱們為漢人擋住了南邊那些強盜的搶劫,他們送咱們些禮物有什麼不對?為什麼對咱們的人那麼不客氣?是你自己太軟,覺得和漢人談不來,這才讓大王接了位子處理和漢人的關係的。如今你倒埋怨起別人來了?要知道這些漢人種的地,都是我們的,當然應該乖乖向我們交稅了!你要記著自己的身份!你已經不再是大王了!」

    金滿山扔下手裡的雞骨頭,不滿的說道:「阿思朵,不要說那些舊話。要是沒有思奇可當初和漢人的約定,請了他們來幫忙,我們怎麼能住上這麼好的大房子,又怎麼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漂亮的傢俱?就連吃的東西,漢人的也比咱們自己的要強上好多倍!思奇可說的也在理,咱們當初打漢人,為的是多從他們手裡要點東西。可是現在看起來,咱們是打贏了,可得到的東西反倒不如以前了。漢人雖然把種熟了的地給了咱們,可是咱們的人不會種,有什麼用?」

    阿思朵道:「尊敬的大王,漢人現在躲進了城堡裡,咱們的孩子們打不破那個城牆。他們也知道咱們打不進去,所以才敢拖著不交稅。現在正是收割莊稼的時候,如果不趁著這幾天他們要出城收莊稼好好的教訓他們的話,恐怕以後就很難再找到這樣的機會了。大王,讓我領著孩子們去教訓教訓這些不知好歹的漢人一回吧!」

    思奇可忙道:「大王,不能再打了。還是和以前一樣,和漢人公平交易吧。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孩子們,除了整天想著去搶漢人,別的什麼也做不了了。再說,要是把漢人逼的緊了,他們又回去故國,我們到時候怎麼過?我們的人,連鹽巴也不會做啊。大王!」

    阿思朵道:「哼,別說的那麼嚇人,漢人要是肯回去,早就回去了。又怎麼會費那麼大的力氣築了城牆?大王,只是我們讓他們知道誰才是這片土地上的主人,他們自然就會乖乖聽我們的話了。到時候,有那些漢人在,要什麼還不是由大王說了算?」

    金滿山將油乎乎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看了圍在周圍的人說道:「這些漢人太狡猾了,我們的孩子和他們換東西總是吃虧。如今種著我們的地,又不願意交稅。還築了城牆想把我們擋在外面。這簡直是不把我們當回事。因此,教訓教訓他們也是應該的。不過思奇可說的也在理,我們也不能把他們打的太狠了。要不然,最後我們也撈不著什麼好處。這樣吧,阿思朵,你明天帶上幾十個身手好的孩子,繞到城北去,綁上他們幾個人回來。這次,我要親自和他們的人談判!」

    阿思朵很囂張的看了思奇可一眼,大聲說道:「我聽您的吩咐,我尊敬的王。明天,一定多帶幾個漢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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