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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海桃花向陽開 094 占城消息 文 / 白翼龍

    094占城消息

    「將身兒來至在大街口,尊一聲列位賓朋聽從頭……兒想娘身難叩首,娘想兒來淚雙流,眼見得紅日墜落在西山後,叫一聲解差把店投。」伴隨著一陣高亢的二胡聲,一段鏗鏘有力的京劇《三家店》唱段行雲流水一般從高文舉的嘴裡飄了出來。

    看了一眼圍在周圍聽的兩眼發直的一幫人,高文舉悠悠的歎了一口氣道:「世風日下呀,平日裡,唱到這段,總免不了有些掌聲歡呼聲的,想不到,大家相識一場,竟然如此對我,不買票就算了,連點不花錢的掌聲都不捨得了麼?柳兄啊,你再給大伙拉一段淒涼點的吧,看看還有沒有熱心點的可憐咱們了。熟歸熟,咱們也得吃飯吶。」

    柳三變憋著笑,拿起二胡來作勢要拉,眾人這時候才從那動人的旋律中醒了過來,一陣掌聲經久不絕。掌聲中,就聽得一個大嗓門高喊道:「好曲、好調、好嗓子!」

    聽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高文舉試圖看看來人是誰,無奈自己又轉不了身,只得向柳三變打了個眼色。卻聽到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少爺,朱員外來看你了。」說話的,正是高文舉一醒轉就派去海壇島和許大勇一同主持事務的顏小山。

    經過五十多天的浸泡,催開了五粒「先天神丹」的藥力之後,高文舉終於被允許每日分早晚各活動一個時辰了,如同關禁閉放風一般的珍貴。

    每天寅卯時分(四點到六點),泡了一整夜的高文舉出了藥缸之後都要和龍老大安安靜靜的練習一個時辰的潛龍功。當然,龍老大告訴他,這個引導之功完全是配合藥物治療時的必要步驟。高文舉也沒有半點疑心,每天認真學習,仔細練習,晚上泡到缸裡之後還要用心複習,因此,十來天之後,龍老大欣喜的發現,高文舉的進步快得讓人不敢相信,頓時對這個弟子更多了一份信心。

    而每天黃昏時分那次放風則成了高文舉最為期盼的一段美好時光了,他可以散一散步,和大伙說說話,活動活動筋骨,寫些東西之類的,總之,可以幹任何不需要消耗大量體力的事。

    和高文舉打了快兩月嘴仗的柳三變則抓住了這個時機,向他請教了那一夜將自己聽得肝腸寸斷的二胡曲譜。

    高文舉經過內心的一陣天人交戰,將二胡曲用簡譜給他寫了出來。柳三變果然有音樂天賦,花了短短三天時間,便將這種極易學習的寫譜方法掌握了,並且很快就將一把二胡拉的有模有樣。如此一來,倒讓高文舉起了興致,便趁著自己行動不便的機會,將許多前世常來的膾炙人口的各種小段一節一節的唱給他聽,他們倆人,一個唱,一個記,很快的便整理了十幾節曲目。

    柳三變這時候才恍然大悟,高文舉暈迷那一陣在夢中所唱的東西,當時聽起來古古怪怪,原來正經的唱了出來,竟然有如此的好聽。當然,經過范貽的說教,他已經將這些事情深深的埋在了心底,就連那些日子抄下來的稿子也一併讓范貽帶走了。

    這個時期,雖然全國各地方言各不相同,但是不管是南方還是北方,大家所用的官方語言卻都是沿習了隋朝陸法言所編著的《切韻》,這種官方語言話本是中國歷史上使用時間最長的一種規範讀音,後經宋人整理之後,被大家稱為《平水韻》。直到二十一世紀,普通話推廣已深入人心的時候,根據普通話發音重新整理出來的《中華新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也沒能將它取代,可見《平水韻》的生命力之強。

    而使用《平水韻》為官方語言的時期,人們不管填詞作詩也好,行令唱曲也罷,都是依著它的發音為標準的。也就是說,《平水韻》的讀法,實際上就是當時的普通話。而秦腔,正是採用的這種發音。在那個時代,秦腔的唱段,就像是京劇或者歌劇一樣,而那些詞牌曲目,就和後世的流行歌曲差不多。

    因此,高文舉所唱的那些小段,雖然有些字眼的發音不免有些奇怪,卻也符合當時的條件,大伙也都能接受得了。尤其是柳三變,簡直將高文舉當成了自己的偶像。自從他學會了簡譜之後,根本就顧不上再和高文舉鬥嘴了,每天最大的希望,就是從高文舉嘴裡套出幾句新唱詞來。每得一段,必欣喜若狂,自己反覆練習了曲子之後,又來為高文舉伴奏,讓大夥一起感覺一番。

    在這個求知慾超人的好奇天才寶寶的強力壓搾之下,高文舉很快就將肚子裡學來的那些比較適合這個時代的唱段掏的差不多了。還有好多雖然好聽,但不能傳了出去的唱段,自然只能窩回肚子裡,比如經典曲目《下河東》、《金沙灘》等等,那些劇目說的都是本朝的故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火燒身,自然不能拿出來。至於後世的那些劇目,什麼《紅燈照》、《梁秋燕》之類的,就更不能冒頭了,否則,還不得被人把自己當成妖孽一把火送上西天啊。

    無奈,好學的柳三變同學每天孜孜不倦的不恥下問,折騰的高文舉心力交瘁,頭疼不已。他很後悔自己開始那幾天倒的太快,還曾笑話了一番柳三變學東西太慢,如今肚子裡東西被掏的差不多了就輪到自己難看了,只好想盡了辦法想讓他將前一陣新學來的東西溫習一番,可是柳三變好不容易抓住了這麼個機會,又豈肯輕易放過,每天用盡了心思要從他嘴裡多掏些東西出來。

    只有嘴能動的高文舉在和柳三變的不斷鬥爭中,很快變得狡猾了起來。如今每日只是和他討論之前的那些段子的細節問題,再不肯輕易出新招。無奈他在成長,柳三變也在學習,套用從高文舉嘴裡學來的那句話,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好獵手。昨日又被柳三變用言語激的玩出了個新花樣,為了證明二胡的伴奏還能再上一個台階,高文舉便列舉了京劇的曲風曲調,當然名稱不能叫京劇了。

    柳三變將高文舉哼出來的曲子抄下,拉了一遍覺得很帶勁,卻覺得還不過癮,就來刺激高文舉,說這種曲子如此高亢,豈是人力所能達到的?故而,他一口咬定這種曲子只能拉來聽聽,不能伴奏,因為沒人能唱的如此曲折。

    一時氣不過的高文舉又上了他的當,在他優美的二胡聲中,一曲當年用來吊嗓子專用的《三家店》鬼使神差的被誘著唱了出來。唱詞一脫口,高文舉便知道已無法再遮掩,索性大大方方的唱了個過癮。並且在唱完了之後,還不忘說上幾句幽默搞笑的場面話。

    好在他們每次彈唱總是在大白天,而竹林小院本又僻靜,所以聽到的人,除了小院之中這些親近之人以外,倒也沒招惹到什麼人。可是今天不同,顏小山受高文舉委託,代表了高文舉緊急趕往打算在海外尋找靈丹妙藥的許大勇處,協助他打理各項事務,並同時受命前去封鎖高文舉病倒的消息。

    當桃花島的諸般事務逐漸步入正軌之後,五天前,朱天賜從占城回到了桃花島。與往日不同,這次他回來之後執意要面見高文舉面談一些事情,許大勇苦苦勸解了一番,告訴他如今桃花島大小事務都由自己打理,有事和自己說一樣。可是在聽到朱天賜所講的事情之後,卻不得不表示自己無能為力。最後,經過許大勇和顏小山的緊急商議,只得讓顏小山帶他回高家莊面見高文舉。

    從鳳凰嶺碼頭一上岸,顏小山這才告訴朱天賜,少爺得了重病,如今正在調理之中,由於自己這一陣不在少爺身邊,因此對情況也不是十分瞭解,恐怕能不能見他還在兩可之間。大吃一驚的朱天賜顧不上那許多,匆匆打馬起來,誰知一到小院門口就聽到高文舉那中氣十足的唱腔,頓時心中大石落了地。和坐在門口的幾個老頭請示過之後,朱天賜終於得到了和高文舉面談的機會,連忙邁步向進走。

    他也不知道高文舉如今被泡在了大缸中,聽到如此嘹亮的聲音,哪裡有一絲病人的樣子,只當是高文舉已經康復了,心情一陣大好。故而,當他聽到高文舉向大伙要掌聲的時候,情不自禁的用力鼓起了掌,大聲的喊起了好。

    可是走到跟前一看,登時就傻了眼,手足無措的小心問道:「文舉,你這是……」

    高文舉見是他,呵呵笑道:「朱叔遠來辛苦,快坐,柳兄,給朱叔搬張椅子去。」

    柳三變渾然沒察覺到高文舉如今已將他當成了一個下人使喚,眉開眼笑的端過一張椅子,輕輕放到水缸前面,待朱天賜坐下之後,還十分貼心的奉上了一杯茶。顏小山大惑不解,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泡在水裡一臉得意的少爺,心中納悶不已,卻又不敢多說,只是向柳三變做了個請的姿勢,又將周圍看著火和水溫的幾個小廝打發了開去,向跟在旁邊的龍老大示意了一下,只將朱天賜留了下來。

    朱天賜小心的看了一眼就守在高文舉旁邊的龍老大,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高文舉看在眼裡,自然明白他是有話想和自己單獨說。但如今龍老大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連他也瞞著,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

    高文舉笑著說道:「朱叔,這位龍前輩是我的救命恩人,都是自己人,絕對信的過,你有話不妨直說,我高文舉此生,事無不可對人言。」

    這句話聽在朱天賜耳朵裡自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聽到龍老大耳朵裡,卻不啻一聲驚雷。來到高家莊快兩月了,這麼久以來,他們兄弟三人小心翼翼,一直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飛龍堂的身份。而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趙威,從頭到尾都沒有和高文舉單獨說過哪怕一句話,並且在高文舉醒轉之後的第二天就已經離開了高家莊。可是高文舉是如何知道自己姓龍的呢?而且還如此淡定?看來這傢伙比自己平日看到的還要高深莫測啊。

    朱天賜也沒注意到老頭眼中掠過的那一絲驚訝,只是向他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了一點歉意,就鄭重的向高文舉說道:「文舉呀,我在占城發現了從呂宋(今菲律賓一帶)到那裡的船隊。經過和他們的人談過之後,我有個想法,不知你這裡有什麼意見。」

    高文舉心頭一驚:「呂宋島?那裡已經有人可以跑遠洋了麼?」印象中,那一帶雖然早就和中原有過來往,可那也不過是和流求島一樣,屬於偶然情況。真正的通商是從明朝三寶太監鄭和鄭公公之後才開始的呀。而且長久以來,和周邊這些小島有來往的,一直是由中原出去闖蕩的人偶然發現的,從沒聽說過有人主動向中原靠攏的呀。如今就有人從呂宋島主動出擊,說明什麼問題?難道歷史真的有所改變了?自己這小蝴蝶的力量也大的有些離譜了吧,這才剛到大宋一整年而已,就連八萬桿子挨不著的呂宋也有影響了?

    就聽朱天賜道:「哪兒呀,你誤會了。呂宋那幫土賊哪裡有如此見識?那些都是咱們中原流落逃亡而去的,能造船出海的都是炎黃子孫。」

    高文舉神情一鬆:「嗨!我就說嘛。原來是這樣啊。朱叔可是想和呂宋通商?這是好事啊。用不著和我商量的,你和許叔碰個頭,拿個主意就成,據我所知,那島上可是有不少礦產呢,好好做的話,賺頭不小。」

    朱天賜的神情頓時變的沮喪無比。高文舉見狀疑惑道:「朱叔,有話直說,怎麼這副模樣?可是有何難處?等等,你叫那呂宋土著做土賊?可是那些人做了什麼事讓你看不過眼麼?」

    朱天賜兩眼一紅:「文舉果然心思慎密。本來你尚在病中,我不該為這事來打攪你的,可是,如今呂宋那廂,有咱上萬號炎黃同胞在受難哇。我這心裡……實在是揪心吶!」

    高文舉勸解道:「朱叔別激動,你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在唐末之時,中原大地群雄蜂起,盜匪橫行。遍地戰火、處處狼煙。那些高高在上的諸侯們為了爭權奪利,整日刀來槍往,打得熱火朝天。可是這對於那些只會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貧苦百姓來說,便是末日般的災難了。

    先不說辛苦勞作存下來的一點口糧三天兩頭被擄上一回的事,就是縮頭烏龜一般躲在家裡不出門也不敢保證什麼時候就會被強拉著上了戰場,更不要說亂兵敗卒極有可能會化做強盜一刀砍在頭上了。

    民不聊生的時候,大伙為了生存就只得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結伴造了大船出海,試圖尋找海外那傳說中的淨土,好好的過上幾年安生日子。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有一些從中原逃出的百姓們在呂宋島落了腳。由於中原百姓們比較成熟先進的農業技術,很快便在那原本荒蕪的地方紮下了根。沒幾年日子就過的比那些土生土長的呂宋土著強了許多倍。

    那些土著們,自己過日子實在不怎麼樣,可是卻十分眼紅中原人所擁有的財富。而中原人根據自己的慣例,也願意很和善的和他們進行平等的貿易,用自己辛苦勞作收穫來的糧食或者布匹,以及瓷器、絲綢等物和他們換取一些類似礦物、獸皮之類的物品。

    經過許多年的發展,本就相對富裕的中原人越發的富了起來,而這一切,使得當地土著更加的眼饞了。於是便有一些心思不正的土著開始對一些落單的中原人下手打劫了。中原人本就善良謙讓,偶爾有這類事情發生之後,總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花錢免災的心思不再追究。

    而嘗到甜頭的土著們見此便以為中原人軟弱可欺,原本還有公平貿易心思的土著們經過一段時期的準備,終於在幾年前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集體打劫了滿懷和平心思的中原人。

    有過如此經歷的兩群人從此勢成水火。中原人努力的賺錢,並且通過種種方式試圖將自己保護起來。而那些土著們則徹底放棄了辛苦勞作然後公平貿易的想法,養著那些中原人多划算呀,過上幾年就去搶上一次,比自己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要容易的多了。

    經過多次努力奮鬥,無奈人數遠遠少於對方的中原人只得沮喪的接受了這個現實,只求每次人家搶劫的時候不要傷了自己人命便可。可是這幾年來,那些土著們的胃口越來越大,他們不再滿足於小打小鬧了,甚至已經有將中原人看做下等人的趨勢,走在街上,看不順眼便一刀砍了。

    這種情況下,中原人無奈,只得再次聚集起來,大伙湊了錢打造了幾條船,試圖再次出海尋找另一片淨土。經過幾次冒險,終於讓他們碰到了占城,巧的是,他們這次正好看到了寫著巨大漢字的「乘風」號和「破浪」號。

    遠遠看著高過城牆的兩條大船,經過一番折騰,終於見到了來自故國的朱天賜。當聽到那熟悉的鄉音,聽說故國已經平靜了下來的時候,那些七尺漢子無不痛哭失聲。抱著每一個船員請求將仍然在呂宋島上擔驚受怕的同胞們接回去。

    反覆思索之後的朱天賜覺得不能對他們不聞不問,便趁機將這些漢子一起接回了桃花島,與許大勇商議之後,卻沒能拿出個行之有效的方法,無奈之下,只得前來和高文舉面談,希望能盡快想出個法子來,解救這些無辜的同胞。

    饒是高文舉如今養氣功夫已長進不少,聽完了朱天賜的一番話,仍然被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額頭蹦蹦跳著的青筋將他心中的狂躁和憤怒展現無遺。狠狠哼了一聲,大喊道:「小山!」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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