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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南海桃花向陽開 092 交友不慎 文 / 白翼龍

    092交友不慎

    「小慧回去早些歇著啊,小狐狸也是要歇著的。」高文舉笑咪咪的目送著抱著小狐狸來看望自己的小慧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小院。

    「柳三變,你老實交待,你從哪弄來的人奶?是不是勾引我莊子上哪家的媳婦了?」高文舉臉色一板,十分鄭重其事的向坐在他前方不遠,面有得色的柳三變。

    由於高文舉病情的特殊性,龍家幾位老人家拒絕了大伙前來探望的一片好意思。除了幾個核心人物之外,其他人一概不許見。高文舉也樂得清靜,再說自己如今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最好還是捂著點的好,省的傳了出去破壞了那好不容易才樹立起來的完美形象。

    得知高文舉已經在順利康復之中的消息之後,原本聚集在高家莊外那些前來祈福的鄉親們派出了一位代表和高文舉見了個面之後,就此散去了。泡在水缸中的高文舉得知這個情況,又是感動又是慚愧。安撫了那位鄉親們派來的代表,告訴他,自己的病雖然麻煩,但肯定是會好轉起來的,讓大伙放寬了心,回去抓緊生產,就算是為自己祝福做的最大貢獻了。

    在龍家三老的干涉下,高家的眾人當中,除了馮有年、趙威偶爾可以和高文舉見上一面之外,就只有柳三變能每日陪在他身邊的,沒別的意思,就是怕他事務太多,傷了心神,尤其是在最初的十天裡,更加不能讓別的什麼東西影響了他的心情。

    柳三變就是在這段時期,成功的打入了高家莊內部,徹徹底底的成了一個讓高家所有人都讚不絕口的自家人。

    他先是每天陪著高文舉東拉西扯,使他沒那麼無聊。就高家莊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也只有他才具備這麼個條件,其他不是學識太淺,就是專業不對口,而且和高文舉的地位也不對等。

    兩人整天就這麼海闊天空的胡扯一通,高文舉對學富五車的柳三變大是佩服,而柳三變也對身處如此境地中還有樂觀積極心態的高文舉讚賞有加。兩人又在文學方面有極相似的觀點,除了政治取向和價值觀稍有出入之外,所見略同的地方頗多。

    半個月下來,柳三變從最初那個只會傻笑或者驚愕於高文舉的奇思妙想、歪理邪說的愣頭小子很快就轉變成了一個敢說敢笑、敢作敢當的新青年了。看著柳三變如此迅速的轉換,高文舉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這傢伙簡直就是個天才好學生,你說什麼他都很快接受就轉化成自己的東西,憂的是眼看著這個將來要在中華文化史上留下璀璨足跡的明星就這樣被自己拐到了黑處去,不知道自己將來會不會被後人罵?

    在高家莊混的風生水起、如魚得水的柳三變還有一樁得意之作,就是成功的將自己和小慧的關係拉的親近了起來。

    這事得從龍氏三老炒藥那天說起,那天柳三變撿回了那個在醫治高文舉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的小狐狸之後,又經過郭晉寶的一番回春妙手,終於將那個失血過多,差點就此斃命的小東西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為了救這隻小狐狸,柳三變可謂費盡了苦心,他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讓莊裡一個尚在哺乳期的婦女每日為這小狐狸擠了一杯人奶來。而小狐狸經過最初三五天的奄奄一息之後,如今已經有越來越精神的趨勢。

    而一直無法去探望高文舉的小慧,每日裡都將自己那本就不輕易示人的心思緊緊的收了起來,一如一隻遇到危險的刺蝟。每天渾渾噩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乖乖寫字,告訴大家這是哥哥給自己安排的功課,自己每天要按時完成,否則哥哥回來了要生氣的。看在眼中的高家眾人十分無奈,卻又找不到合適的勸解方法去和她溝通。

    心裡本就十分痛苦的高文英試過去勸解她幾次,不但沒有將她勸的開朗起來,反而讓她那憂鬱的眼神將自己感染的一塌糊塗,次次都是淚流滿面,傷心而歸。

    就是在這種高家上下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每天都能從竹林小院中帶回哥哥一點消息的柳三變成了她最期望見到的人。聽著柳三變帶回來哥哥的那些吩咐,小慧總是能稍稍興奮那麼一會兒。可是一轉身,便又重歸了那種小孩子不應當出現的狀態。

    柳三變在小狐狸恢復了生機之後,將它送給了憂愁不堪的小慧。在得到一隻伶俐可愛的小寵物之後,小慧那原本不安的心情大為好轉,女性的母愛天賦馬上氾濫,整日將小狐狸抱在懷裡寸步不離,愛的不行。

    而半個月過後,高文舉服用了第二粒藥丸,身體恢復的狀態大大超出了龍老大的期望,於是,對他接見人的禁忌也放的鬆了一些,最起碼,可以讓小慧每過幾天來看上他一次了。

    今天是小慧第一次見到泡在藥水中的高文舉,終於放下了心頭大石的小慧衝著高文舉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將柳三變如何如何起死回生的本事吹的天上少,地上無,尤其說起柳三變每日從哪裡拿回來一杯人奶來喂小狐狸的事,更是讚不絕口。直聽的高文舉咋舌不已、柳三變得意洋洋。

    待小慧走後,高文舉對柳三變居然能騙到女人給他擠奶的本事大是好奇,突然想起來,面前這位如今看起來似乎有些靦腆的同齡人,日後在女人堆中的成就,稱得上驚天地、泣鬼神。長久以來,因為大家都還在少年時期,高文舉還沒多想過,如今看來,這傢伙的女人緣不只是好,簡直是好的過分。

    要說他取得了小慧這樣不曉世事的嬰兒的好感,那的確是沒什麼挑戰性和難度,送一隻狐狸給她也就可以得個高分了。可是,擠奶啊!這年頭,一個男人向一個女人要奶?!還是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可是這事居然就成功了!這是個什麼概念?

    一邊拉著臉審問,高文舉心中一邊打起了鼓:「難道這貨那偷香竊玉的手段真的在我莊子上施展了?我這裡可都是淳樸的老實人啊,如今這人又把這貞潔之事看的特別的重,鄉下女子又對感情一類的東西放的不開,要真有個少婦之類的看上了他,人家的老公會怎麼處置這事?別為這事回頭再鬧個尋死覓活的,那可就不太好辦了,畢竟用一千多年後的價值觀來勸解這時候的人不比教母豬上樹難度小啊。」

    無奈柳三變經過和泡在藥水的高文舉打了半個月的口水仗,早已對那些以前覺得不堪入耳的話有了免疫功能,只是投了個頗有嘲笑意味的眼神過來,接著就是一句淡淡的:「山人自有妙計。」氣的高文舉直翻白眼。

    「造孽啊。」高文舉搖頭歎息:「我莊上的鄉親,個個善良純樸,咋就碰到你這麼個衣冠禽獸了呢?老天不良吶,我高文舉交友不慎,害了鄉親們,我有罪啊。」

    柳三變捂著嘴直樂:「文舉兄要不要自裁以謝天下呀?哎喲,小弟倒忘了,如今的文舉兄可不比當初勇冠三村的時候了,簡直就是狗掀門簾,就憑一張嘴了。哎喲,天可憐見……」

    坐在距離棚子只有幾步遠的大廳下喝茶的龍氏三兄弟和郭晉寶等人清清楚楚的聽到兩人的對答。表情各異,神態不一。龍老三一張老臉憋的通紅,一杯茶費力的灌進口中,終於忍不住噴了出來,連忙捂著嘴吭哧吭哧笑個不停。

    郭晉寶也是努力憋著笑道:「三叔,你還是去後院笑笑吧,別憋出毛病來。萬一要有個三長兩短的,雖然你老醫術高明,可這事,你也知道的,能醫不自醫嘛。」

    龍老三伸手在他腦門上抽了一下:「你個臭小子,幾天下來,醫術沒啥長進,這嘴皮子功夫見漲,都快趕上那倆傢伙了。」

    龍老大笑著將他手擋回去道:「要說這人吶,還是得讀書,你沒聽人家高少爺和柳少爺這幾天說的那些話?罵人都罵的一套一套的。」

    龍老六道:「以前聽呤……聽人說高少爺身手不凡,如今看來,他最厲害的竟然是嘴上功夫。哎呀,我不帶髒字的罵人法兒,嘖嘖,聽著可真過癮。」他硬生生將差點脫口而出的「呤雲」兩個字吞了回去,唯恐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算知道郭晉寶救過幾個子侄,那也不能走了口風,誰知道這小子嘴嚴不嚴呢。

    龍老三道:「我看還是柳少爺厲害一些,剛開始那幾天你沒見他常常被高少爺說的面紅耳赤嗎?還有好幾次差點就生了氣。可如今你看看,這才過了半個月,人家都能和高少爺對罵啦,佩服啊。「

    龍老六笑道:「要不說人家是讀書人呢。就是花花腸子多,連學罵人的話都學得比人快。」

    龍老三衝著龍老大道:「老大,這話可有些罵你的意思了啊。老六你別這樣,你沒讀書是你自己的事,你不能為這事罵大哥啊。都讓郭郭一個小輩笑話。」

    郭晉寶站起身來打算落荒而逃:「三位前輩,你們先聊著,晚輩去後院看看藥苗。」

    龍老大將他一把扯了回來:「看個屁!倆個老東西為老不尊,整天在小的面前玩這些把戲。當老夫那麼容易上當麼?哼哼。郭郭別理他們,今天老夫和你好好說說督脈一百八十穴的用針之法。哎,你倆,要是困了自己去睡大頭覺,要是不困出去莊上轉轉,少在我們爺倆面前晃悠,見不得你倆!快滾!」

    龍老三向龍老六打了個眼色,笑著站起來,搖頭歎道:「老大命好啊,一身醫術,兒子不理,侄子不愛的。老了老了揀到個寶,行,你老人家教徒弟吧。我哥倆再去鐵匠鋪轉轉,老孟打那柳葉刀還真挺有意思的,今個不定還能見到有啥寶呢。走啦老六。」

    郭晉寶見兩人走了,愁著臉道:「師傅,你以後就叫我晉寶吧,叫郭郭怪難聽的。」

    龍老大想了想道:「還不都一樣,這麼叫不是顯得親嘛。你嫌難聽,得,以後叫你寶寶吧。」

    郭晉寶一臉黑線:「別,千萬別,你老還是叫我郭郭吧。」

    泉州,節帥府。

    范貽在面前的酒杯裡用手沾了點酒,慢條斯理的向鬍鬚上塗抹著,左手中一份邸抄就舉在眼前不遠處。

    坐在對面的吳天祥突然道:「這鹽鐵之政,自唐時便已確立,到如今已有好幾百年了。難免會出現一些不合時宜的弊端。只是不湊巧,這兩年各處天災頻仍,將原本就苦不堪言的鹽民逼得走投無路,這才有了這幾個月的逃亡。最初也不見有什麼風聲,可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僅蘇杭一帶,逃亡之民竟然超過了五萬口之眾!難怪官家動了肝火,這民乃立國之本。荊湖一帶,百姓們因天災出逃,還惹得朝野震動呢。如今因**而失民,又豈能聽之任之?」

    范貽點點頭,將手中的邸抄輕輕放下,沉吟道:「鹽鐵之政,由來已久,本是為國為民之意,如今竟已成了禍國殃民之策。的確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時候了。」

    吳天祥道:「如今官家下詔問對,我們該怎麼答?」

    范貽想了想,苦著臉道:「我能有什麼好法子?雖然鹽鐵之政已顯敗勢,可你我如今已是一方大員,總不能與那些無知百姓一般只說一句廢政或者罷政的話吧?若如此,只恐你我這官也就當到頭了。」

    吳天祥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只是,此次觀官家之意,對我泉州之策甚是看重,如今鄭重其事的來問咱們,若是沒有個像樣的條陳拿出手,恐怕也會對我泉州日後不利啊。我們可得好好想出個好辦法來。」

    范貽苦笑道:「這一層我又何嘗不知,無奈你我對這鹽鐵之政又都沒什麼相熟之處,如何能有妙方?可要是推說不知,恐怕又要失了聖眷。你我失寵原也沒什麼大不了,可這泉州新政尚未見效,若就此中止,恐怕你我弟兄就會成千古罪人了呀。」

    吳天祥道:「延豐兄這話有些過了吧,無非幾道安民新政罷了,如何能拉上千古罪人這麼大的帽子?」

    范貽正色道:「昭壽兄還是小看了這新政啊。這二十條安民撫民策,如今官家已准了你我在泉州先施展,其他各地均在袖手旁觀。你也知道這新政諸策,初看起來是有些傷官撫民之意,可若是天長日久,民富之後,官收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可是如今,能看到如此深遠一層的,又有幾人呢?」

    吳天祥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這麼說,如果你我弟兄無法將這新政之功完全展示出來之前,就被停止了施政,那這新政必然會遭到那些鼠目寸光之徒的阻撓了?」

    范貽道:「是啊,你我的成敗榮辱原算不得什麼,可這新政一旦被廢,只怕千里來投的那些百姓又要回到水深火熱之中去了。而朝廷必然也會像往昔那樣,入不敷出,遲早又要鬧出民變來。到時候,不光害了這些百姓,也害了朝廷,你說,這樣的結果還不算是千古罪人,那什麼樣的才算?」

    吳天祥嚇出一身冷汗:「延豐兄一席話,讓小弟茅塞頓開,原來你我之新政,干係竟如此之大。那如此說來,這官家下詔垂詢之事,你我也搪塞不得了?」

    范貽點頭道:「是啊,你我推諉了去,若是別有妙方被官家採取了倒也無妨,就怕大家都束手無策,到時候,那些只會挑事的傢伙必然要將你我拉了出去頂缸。到那時,可就為時已晚了。只是,要想在這鹽鐵之政上出些妙法,你我這門外漢可就有些難為了。究竟如何是好呢?」說到最後,已有些喃喃自語的樣子了,似乎陷入了沉思。

    吳天祥突然道:「你我不熟,有熟的呀。徐老夫子那高徒,柳三變的父親柳宜不就在蘇杭一帶做官麼?你我不熟,難不成,他也不熟麼?可以問問他的意見呀。」

    范貽點頭道:「嗯,是個法子,不過柳大人已經回了杭州,若是去信相詢的話,這一來一回……有了,七郎不就在文舉那裡麼,我先去找他問問,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方兒,順便也去探一探文舉。」

    吳天祥笑道:「又探?這才回來幾天吶。探文舉倒無所謂,小弟只是擔心,那七郎小小年紀,會有什麼見識?別空耗了時間才是。要不然,小弟寫封信讓快馬送去杭州?」

    范貽擺擺手道:「先不急,七郎能寫出《鬻海歌》那樣的詩句來,想必也是有些見識想法的,我先去探探他的底再說。再說,文舉如今也醒了,這小子肚子裡花花腸子不少,說不定就有什麼好點子呢。」

    吳天祥又笑:「你總是對他那麼有信心。得,我這就去準備些東西,你去探他,代我問候一句。這小子,這一病,嚇人不輕。」

    范貽一本正經道:「還拿什麼東西?他那裡缺什麼?這再說了,我堂堂朝廷二品大員,去看他一個小小的太平紳士,還拿東西?能去一趟就夠給他面子的了。」

    吳天祥笑的眼淚都下來了:「成成成,帶不帶東西,自己定了就成,用不著在我面前說這話來堵嘴。」

    吳天祥目送著范貽抬腳出了書房,就聽得他一到院中就大聲吩咐:「范慶,去套車!二虎,把前天送來那些御賜的東西收拾收拾,咱們馬上出發,去看看你家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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