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大宋桃源

第一卷 南海桃花向陽開 046 贖 文 / 白翼龍

    046贖

    沿海一帶,冬日的陽光雖然不像北方的陽光那樣有氣無力,卻也有一種懶洋洋感覺,照的人也提不起精神來。

    長樂縣衙內宅。

    孫顯生、吳念周、高文舉晨練完畢,恭恭敬敬的目送臨時充當教官的高十一離開。鬆了一口氣,笑吟吟的看著幾十步開外的小慧歡快的跳繩,小聲的站在一邊聊天。

    孫顯生羨慕的說道:「真眼紅那輛馬車啊,老三,給我也弄一輛吧。」

    吳念周冷哼一聲:「嘿,這上任還沒半年呢,就開始伸手索賄了?這事要是讓人給捅到州府去,依咱們范大人那出了名嫉惡如仇的脾氣,不敢說抄家殺頭,最起碼也是個充軍流放的罪過。」

    繞過站在中間的高文舉,孫顯生恨恨的推了他一把,笑罵道:「你怎麼不去御使台當言官?紅嘴白牙的,放到這窮鄉僻壤也不嫌糟蹋了。」

    高文舉笑道:「按說呢給兩位兄長照著打一架也不相干,可這車不成啊,三頭大馬拉著,周圍六個侍衛哨,兩位哥哥要坐的話,會讓人說閒話的,要是告兩位一個逾制,那可就不妙了。」

    孫顯生笑笑道:「我也就那麼一說,真打給我呀,我也賣給吳大人去,范大人一輛,他一輛,沒人說什麼。換點現錢也好讓我這窮縣衙過得舒心點。是吧,老二?」

    高文舉聞言奇道:「怎麼?長樂縣窮成這樣子了麼?縣太爺都哭窮啦?」

    孫顯生懊惱道:「那前任王縣令,也不知道當時吃了什麼藥了,把這全縣上下,從商家到莊戶,實實在在的提前收了兩年稅。他倒好,一條白綾乾乾淨淨上路了,庫裡搜來的錢也便宜了范大人,只苦了我這頂缸的。咱總不能硬黑著臉不認前任的帳吧?老百姓那日子可不容易啊。前任造了孽,倒要後任來贖罪。要不是上個月我去范大人那硬磨了點錢回來,恐怕今年這縣衙上上下下兩百多號人過年連俸祿都領不到。你說慘不慘?」

    吳念周哈哈大笑:「我還以為我那地方才算是窮縣呢,沒想到和你這一比,我倒成了富人了,雖說沒房沒人,可咱有錢有糧啊。范大人那是一天三趟的送啊……不要還不成,說是給百姓們用來備荒的,愁啊,兄弟我都沒地方放了,正打算找老三借幾個倉庫呢。」

    孫顯生恨的咬牙切齒,呼的一聲就撲了上去:「我叫你囂張,你忘了剛來的時候借我這裡辦差那副窮酸樣了?趕緊還錢~!吞了那麼多錢糧,快吐點出來給哥哥過個好年~!」

    高文舉哭笑不得的將兩人推開,笑道:「別鬧了,趕緊商量商量後天去參加酒宴的事要緊,你們都把自己手上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孫顯生笑著道:「你放心吧,昨日裡,已經差人送去州府了。城裡城外客棧也安頓好了,那些名單上要請的人這兩天陸續都去了。」

    吳念周也點點頭:「要不是為這事,我還真不願意跑這一趟,這一來一回的,大半個月可就耽擱了,縣城的各項工程正在要緊處呢,還真怕我不在場,出個啥亂子。」

    孫顯生翻個白眼:「還真把自己當寶貝了?離了你吳屠夫,人家非得要吃帶毛豬?你省省吧,你走了,大家干的更好,你沒看看你到場的時候,工地上一個兩個那緊張樣?不是從架子上掉下來,就是被地上東西拌趴下。這是打算把自己當成是觀世音呢?其實你就跟那妲己、妹喜一樣,只能禍害人。」

    吳念周推了推高文舉:「看到沒?老大這是吃醋了,哎喲,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嘛?從這爛攤子上才能顯出你那重整河山的本事?怎麼著?後悔了?還是覺得自己能耐有限,力不從心了?」

    孫顯生沒好氣的看了他一下,歎道:「還是把這事想的太簡單吶,原以為有顆為國為民的心,再加上咱小心翼翼的打拼,總能把這小小的一縣之地打理出個樣子來。可誰成想,這些日子接的狀子,不是兩家爭地界,就是丟了牛跑了狗,淨碰到些個雞毛蒜皮的事,煩的我呀……還就是過幾天去你那工地上轉的時候心情好一點。」

    吳念周笑道:「上回那事過去都半個月了,小弟還是常常做惡夢,醒來看看高貴在旁邊這才安的下心來,沒想到,當個小小的縣令,也有人想要下黑?」

    孫顯生歎道:「沒個屁,這一陣子我就沒睡過好覺,本來事前我還有高富高貴兩個靠得住的人,怎麼這一出事,就只剩下一個了?老三,你讓高貴去替高安我沒意見,可哥哥這心裡也虛啊,你就不能再從莊子讓一個出來?」

    高文舉笑道:「你兩位縣太爺問我一個鄉下土財主要人?沒搞錯吧?小弟我也不容易啊。讓高安跟了二哥幾天,你看給人弄的,十幾天了還下不了床,再讓其他人去?誰敢去啊?你二位現在可是惡名遠播啊,連范大人手下兩位副將都讚不絕口,說是兩位有勇有謀,以寡敵眾還將對方三五十名山賊一網打盡了。以兩位眼下的名聲,隨便一喊,來投奔的還不烏秧烏秧的?還犯得著找小弟要人?」

    孫顯生歎息道:「要說這個來投奔的,也不是沒有,哥哥我心裡沒譜,實在不敢用啊。再說,這長樂縣如今庫裡能跑馬,也實在養活不起了呀。」

    高文舉大笑:「原來不是沒人,是不想花錢!哎呀,碰上這麼個縣太爺,找誰說理去?」

    吳念周正色道:「說真的,文舉,這事一出,還真讓人心裡毛毛的,上哪都不踏實,你就不能多抽幾個人給我們?之前還兩人呢,一出事怎麼就變一個了?能不著急嗎?」

    高文舉道:「兩位兄長都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人物,怎麼這個道理也想不明白?你們想想,遇襲那事過去半個月了,如今誰見了你們二位不是恭敬有加?就連昔日裡在工地上敢在你們面前說上幾句笑話的人,只怕現在也全然是一片恭敬了,誰還敢打你們的主意?」

    吳念周想了想道:「對啊,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這是為什麼?」

    高文舉道:「你們想想,當日那事情發生,從那些人動手,到最後被咱們全部拿下,前前後後也不過大半個時辰的功夫。這說明什麼?」

    吳孫二人對望一眼,都是一臉的不解。

    高文舉失笑道:「我還以為你們都明白呢,你們想想,從開始遇襲到最後將賊人一網打盡,靠的是誰?是你們自己身邊的護衛嗎?明顯不是,靠的是周邊快速反擊的部隊。這說明什麼?說明在咱們長樂雲霄境內,不管哪裡發生動盪,完全能在第一時間被控制。在這種環境下,誰還敢來冒險?

    再者說了,是人都該想到出了事你們必然會加大安全力度,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依然無望,更別說再增加了人手之後了。

    還有,事出之後,你們身邊的隨從由兩個變成一個,在咱們自己看來,似乎有些人手不足,可對於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來說,這意味著什麼?換了是你想動手,你會怎麼看這種情況?你們再好好想想?」

    隔了一會,孫顯生還在思索中,吳念周拍手笑道:「要換是我想動手,肯定以為這人手變少的情況是故意布下的圈套,等著我來上鉤。」

    孫顯生恍然大悟:「妙啊,難怪你一點也不擔心,我還以為你真的手頭人手不足呢,害的我倆這陣子沒睡過一個好覺。」

    高文舉笑道:「這就怪不得小弟了,兵法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嘛。你兩位這都不明白,小弟有什麼辦法?再說這也有好處啊,心裡害怕,就對小弟建議的鍛煉身體重視一些了。我看兩位兄長今早的樣子,比之前強了不少啊。」

    孫顯生轉眼一想,啞然失笑道:「那個高富,平日裡恭恭敬敬,一到了敦促我練功的時候,臉拉的比馬臉還長,冷冰冰的眼神看的我直哆嗦。要不是為了救命,我早把他換了。」

    吳念周也笑道:「可不是嘛,我還以為高貴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心說趕緊讓高安養好了傷回來吧,這傢伙,哪裡是侍候人的樣子?分明就是個活祖宗!可剛剛看你家那個黑臉的,叫什麼十一的傢伙,好傢伙,比高貴還厲害,連你這本家少爺都敢踹!看來這是你們高家家風啊?」

    高文舉仰頭大笑:「你兩位都問我如何將家裡人訓練的如此身手,這不就知道了嗎?不管平日如何,這訓練的時候,教官才是最大的。兩位兄長且耐下性子多做練習,要緊關頭,這幾下就能救了命啊。」

    孫、吳二人連連點頭稱是,這時,小慧也跳完一千次跳繩了,開心的向幾人走了過來,運動之後,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看著分外可愛。

    小慧越跑越快,將到高文舉身邊時,猛然間一跳,高文舉趁勢雙手一抄,將她高高的舉了一把,然後抱在了肩頭,笑著說道:「今日要升堂,兩位兄長待會還是處理公務要緊,小弟今天要帶著小慧好好逛一逛縣城。呵呵,我們還沒逛過縣城呢,嗚,去買好吃的~!」話音中,將小慧高高舉了幾下,揚長而去。

    孫顯生笑了笑:「可是土財主進城了呢。你看老三這譜擺的,去赴宴還帶個丫環。哎,老二,我怎麼覺得自己最近變的粗俗了許多?動不動就有幾句粗話俗話出口,你有發覺嗎?」

    吳念周捂著嘴吭哧吭哧笑個不停,孫顯生有些惱火的提起腿來踹了他一腳:「只管笑~!問你話吶~!」

    吳念周笑的直打跌,好不容易忍住道:「你豈止是說話粗俗,連舉止都變的粗俗不堪了呢。你我相交多年,何曾見過你動手打人?剛剛居然還用腳踹我了。可是當了縣太爺長脾氣了呢,呵呵……笑死個人。」

    孫顯生撓撓頭,鬱悶道:「以前不這樣啊,我覺得可能是這幾個月和你整天跑工地跟那幫人學的……不過也不對啊,之前我也沒發覺啊,好像是遇襲之後才有的,是不是那天被嚇的?」

    吳念周剛止住笑,聽到這話又笑了起來:「屁!什麼被嚇的?明明是被逼的?」

    孫顯生聞言一愣:「你看你自己不是也屁呀屁的……你說什麼被逼的?」

    吳念周道:「被高家那幾個混蛋逼的唄!整天板著臉逼著你苦練一個多時辰,心裡別提多憋火了。還沒法對他們發。只好亂衝別人發了。這都想不明白?」

    孫顯生想了想也笑道:「你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嘿嘿,這幾個小子,回頭等本縣練好了身子,再找機會好好收拾他們,讓他們一個個的那麼囂張!小混蛋!」

    說完,看了吳念週一眼,又笑道:「看來你也一樣,哈哈,還說什麼沒法對人家發火,明明就是不敢發!壓腿的時候,高富看我一眼我都發抖,那臭小子也不體諒我是讀書人,還真就敢拿腳踹我!膽大包天了都!」

    吳念周笑道:「我可不敢說這話,想想飛龍堂那幾把刀吧,還是這幾腳踹來得舒服些。就當先生打板子了,又不是沒挨過。」

    孫顯生也是一笑:「說的也是,總不能老讓人家守著咱們吧,這一任滿了,可就得靠自己了,還是老三說的對,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說著話,隱隱約約聽到縣衙正堂傳來的鼓聲,卻是衙役們催大人升堂問案了。

    孫顯生大聲喊道:「高富~!」

    高富匆匆而來施禮:「老爺。」

    「準備官服,升堂!」

    「是!」

    看著高富匆匆而去,孫顯生板著的臉突然一鬆,賊兮兮笑道:「嘿嘿,反正每日裡還是我使喚他的時候多,賺了~!」一拱手,匆匆而去。

    吳念周笑著搖搖頭,漫步走在後面……

    …………

    戴雲山腳下,有一座興建於南北朝時的寺院,因寺院依山而建,故指山為名叫做戴雲寺。從南北朝初建以來,經過不斷重修和擴建,如今的戴雲寺已是一個佔地百餘畝的大寺。就在戴雲寺後山腳下一處不起眼處,有一間半舊的僧捨。初看這間僧捨毫無扎眼之處,可一進去之後就會發現,這僧捨的後門,竟然有一處山洞,站在洞口向裡張望,也不知裡面有多大。

    飛龍堂的幾百號人就躲在這個山洞裡面,為了避開意圖將他們全部滅口的那夥人,飛龍堂的人這一陣子一直深居簡出,不敢和外界有任何接觸。

    幾天前,負責守在村子周圍等候龍呤雲一干人消息的人,發現了昏倒在村子廢墟中的龍呤雲和兩個兄弟。連忙將幾人也送進了山洞。

    經過一番談論,龍呤雲這才知道,自己犯了個多麼愚蠢的錯誤。同時他也向一眾父輩和盤托出自己動手時的整個遭遇。

    這一番講述,直聽的飛龍堂一幫老頭連連吃驚。將整個細節問了又問,直到龍呤雲三兄弟將能想起來的都說了好幾遍,實在沒有什麼料可抖了方才罷休。

    這幾天,飛龍堂的長輩們一直在討論龍呤雲帶回來的消息,今天,終於要拿個正主意了。

    「雲伢子,事已至此,咱也別記恨人家高少爺和兩位大人了。」龍老大瞟了一眼端正跪在眾長輩面前的吳呤雲語重心長:「咱們走江湖的人,講究恩怨分明。咱們接了這髒活,栽到人家手裡了,那是咱們自己技不如人,怪不得人家。那三個折了的小子咱也別算到人家頭上。」

    龍呤雲低頭道:「爹爹教訓的是,這幾日,孩兒也想明白了,千錯萬錯,都是孩兒的錯,孩兒本就不該見錢眼開,接這髒活。現下不光自己折了人手,還連累的各位長輩要躲在這見不得光的地方。孩兒只將這筆帳記在那姓孫的頭上便是,怨有頭,債有主,孩兒走遍天下,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黑心腸的畜生找出來。」

    龍老大歎息道:「你能有這想法就不枉我們老弟兄幾個一場教導。自今日起,你們幾個就一心一意的去給人家高少爺辦差,去贖了自個的罪過。也好讓臣伢子在人家面前說的起話,直的起腰來。」

    龍呤雲虎目含淚道:「是孩兒從前不曉事,不明白七弟的一片苦心,總以為他是想謀了這當家主的位子,經了此事,孩兒才明白,七弟才真的是為大家好,孩兒以後一定事事同七弟商議,絕不敢有半點猜疑!」

    龍老大連連點頭:「好好好!我們都相信你。家裡的事,你們也莫要操心了,有我們幾個老傢伙在,還不至於出什麼亂子。你媳婦和兒子那邊,有我們在,也沒人為難他們。雲伢子,你記住,官場上的是是非非不是我們這等江湖中人能弄的清的,一旦沾上了,只能用血去洗乾淨。這次的事,是你惹回來的,就由你自己去洗乾淨。」

    龍呤雲道:「孩兒省得。」

    龍老大指著前面的一個包袱道:「來滅口的那一隊人,都已經燒成灰替大家頂數了,不是我們拿不下活口,實在是不想多生事端。這包袱裡的東西,是從那些人身上取下來的,你拿去交給高少爺,或許有用。」

    「孩兒這就上路,爹爹保重,諸位叔父保重~!」龍呤雲三個咚咚咚的磕下頭去。

    龍老大老眼淚光閃閃:「去吧,洗不清身上的髒東西,就不要回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