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十四章 立儲 文 / 肖申克117
春天終於到來,怯綠連河的河水早已暴漲起來,不兒罕山融化的雪水澆灌著沿岸草原的大地,滋養著各種植物瘋長。站在高崗上放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無窮無盡的綠色,和點綴其間的白色的羊羔,遠遠望去如碧空中的白雲。就是最懶惰的動物也早已走出了自己過冬的巢穴,在大草原中肆無忌憚地啃食著青草,瘦削的身體漸漸變得豐腴起來。
這是兔兒年(1219)的農曆三月,真正的春天。趙誠騎著赤兔馬在大斡耳朵附近遛達,經過一個冬天,赤免馬和身後的烏騅馬瘦了一圈。趙誠跳下馬背,將兩匹心愛的馬兒身上的馬具卸下,讓它們在天地間暢快地嬉戲。
赤兔馬和烏騅馬在空蕩的大草原中盡情地歡騰,圍在趙誠四周不停地奔馳,撒潑似地跳躍、嘶鳴,時而停下來啃著一年當中最嫩綠的草兒,或者伸出粗糙的舌頭偶爾舔舔一下趙誠年輕的臉頰。兩匹馬兒精力十足,一邊還時不時肆無忌憚地交配。趙誠自己則尋了個向陽的地方曬著太陽。
正當他被溫暖的陽光曬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一個聲音在身側響起:
「不兒罕,你這個小傢伙真會找地方享福啊!」
趙誠正在做著美夢,他慢慢地睜開雙眼,口中有些不耐煩地喝道:「是誰,打擾本少爺休息!」
待他張開雙眼,瞅清了來者是何方神聖之時,「騰」地從地上爬起來,連忙告罪道:「原來是三殿下啊,真是對不住,我還以為是我下人呢,真是失禮至極!」
「無妨!」窩闊台大方地揮了揮手,口中笑吟吟地道:「是我擾了你的好夢,你就躺著吧。」
「殿下客氣了,殿下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啊,是遇到了什麼喜事?」窩闊台不以為意的表示,讓趙誠「受寵若驚」。
「我沒什麼喜事,不過,你今天倒是有一件喜事!」窩闊台道。
「我能有什麼喜事?」趙誠訝道,「是不是我昨天丟了錢財,被人給撿到了?」
窩闊台聽了這話,笑罵道:「你還真是見錢眼開啊。我今天來找你是我父汗今天有旨,讓你做札裡赤!」
札裡赤,就是書寫聖旨者,這個官位不大不小,但卻是極顯貴,因為絕對算得上是成吉思汗的近臣。只是趙誠十分奇怪,按說這個職位的職責,通常塔塔統阿和耶律楚材都承擔著一部分,要讓自己這個剛滿十四歲的少年來做,恐怕只是個虛銜。
「殿下,我才十四歲呢,這個官我可當不了!」趙誠驚訝地說道。
「這是我父汗的旨意。不兒罕,你若是推辭,我父汗恐怕就要治罪了,如今誰還把你當成一少年,這個職位你能當得!」窩闊台道。
「可是殿下,為何非要我當這個札裡赤,只要會書寫文字的,都完全可以勝任的。」趙誠問道。
「你這個傢伙怎麼如此不爽快,莫非你要抗旨不成?」窩闊台威脅道。
「殿下,我冤啊,我哪敢抗旨呢?」趙誠道,「只是,我得弄明白大汗的旨意,好為大汗辦事,對吧?」
「大汗今天召集我們議事時,說起花剌子模國時,順口說的,說要你隨駕西征,就讓你做了札裡赤!」窩闊台今天看來心情很不錯,很耐心地解釋道,「我討了這個差事,來傳旨與你。」
「啊?」趙誠大驚,這已成事實,他只好接受,「能得大汗看重,也是我不兒罕的福份,我定當效犬馬之勞。只是三殿下親自來傳旨,讓不兒罕實在過意不去!」
「呵呵!」窩闊台對趙誠的表態很滿意,「應該、應該!」
窩闊台眼神中掩飾不住心中的歡喜,他平時跟趙誠交往並不多,畢竟年紀和地位相差太大,今天這無比親切的表現,讓趙誠心思飛轉起來,這種傳旨的事情,劉仲祿或者別的隨便什麼人完全可以勝任。
「殿下,今天心情似乎真不錯啊?」趙誠試探地問道。
「這是春天嘛,草原上的草長勢喜人,我蒙古的牛羊越來越多,戰馬也越來越雄壯,兒郎們都擦亮了鋼刀,準備馳騁沙場,獲取自己的榮耀。眼前此等美景景,怎麼不叫人歡喜呢?」窩闊台指著眼前的牧場,高聲說道。
趙誠乾笑著道:「那是、那是!」
他心裡卻很不以為然,窩闊台此時的心思,他也猜到了,只是這天下還真沒有不透風的牆,前幾日他被鐵木真逼著說出的那一番言辭,看來被窩闊台知道了。
「忽圖勒把阿禿兒的孫子是你的安答?」窩闊台忽然問道。
「殿下說的是曲律和莫日根吧?」趙誠對這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忽然提到他們倆充滿了警惕,「他們確實是我的安答,您知道,忽圖勒一家是我的恩人,曲律與莫日根也和我一起長大,我們天生就是安答。現在他們倆是拔都小殿下的那可兒。」
「忽圖勒把阿禿兒我只見過一次,那還是我父汗剛得到『成吉思』稱號的第二年,那一年我大哥剛剛征服了謙謙州和騰汲思海西岸的『林中百姓』。他隻身一人替二十姓禿馬惕部來刺殺我父汗,雖然未遂,但這份忠於舊主和這份勇氣,就當得我孛兒只斤氏的尊重。我父汗最尊敬的是像忽圖勒這樣的勇士,所以赦免於他。」窩闊台回憶道。
「這個嘛,我也聽說過。」趙誠對窩闊台提到這個感到有些奇怪,「大汗是公正之人,這令人欽佩!」
「既然忽圖勒把阿禿兒的孫子都來到了大斡耳朵,我想我應該有所表示。那曲律我見過,是個好胚子,他已經十六歲了吧?」窩闊台問道。
「是的,殿下,他比我年長兩歲。」趙誠答道。
「我蒙古兒郎,凡年滿十五歲,就要跟隨本部那顏參戰。他跟在我那侄兒拔都身邊,也是浪費時日,不如跟在我身邊,好早日獲取自己的功業!」窩闊台道。
趙誠心中大驚,口中卻道:「曲律雖然已滿十六歲,但是從未見過大陣仗,我恐他會給殿下惹事。再說拔都殿下也挺喜歡他,若是殿下將他納入自己的帳下,恐怕您的侄兒拔都殿下心中有所不滿。」
「不兒罕,這就不用過慮了,你以為這少年人當中,除了你,別人都是頑劣不堪。我當年第一次跟我父汗上了戰場,不比你大多少,我蒙古男兒天生就是獵人和戰士!」窩闊台不以為意,「至於我那侄兒拔都,你就不用疑慮了,我跟我兄長商議一下,就可以了,還輪不到拔都反對!你放心,他是你的安答,我自然會照顧他的!」
「那太謝謝殿下了,我的安答曲律能夠得到殿下的賞識,也是他的福份!」趙誠無奈,只得裝作十分歡喜的模樣。
「好說!」窩闊台見趙誠很恭順,心裡很滿意,又道,「我那兒子貴由跟你處得不太好,是吧?你能跟拔都和蒙哥相處愉快,為何就不能跟貴由交朋友?」
「殿下冤枉哪,貴由殿下不是每天都跟我們在一起嗎?」趙誠叫喚道,「殿下既然有所不滿,不兒罕一定改正。」
「如此甚好。」窩闊台笑著道,「不兒罕,你是位名副其實的必勒格(智者),貴由若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儘管跟我說,我定當嚴懲他,絕不手軟!」
「殿下太言重了,我跟各位小殿下們即使有所爭執,那不過是小打小鬧,不敢勞煩殿下百忙之中關心。」趙誠連忙道。
「那很好。」窩闊台很滿意,「忽鄰勒台大會馬上就要召開了,父汗交待了我許多事情,我這就要忙去了!」
「殿下好走!」趙誠道。
他看著窩闊台離開的背影,心中卻是感慨一番,這個窩闊台做事做得漂亮,給他親和的感覺,若是換作他人,一定會感激涕零得無以復加。
趙誠重新躺到了地上,窩闊台這一出,讓他再也沒了心情享受這春天美好的陽光。曲律被窩闊台親自收為自己帳下的一員,趙誠真不知道這是喜事,還是一件禍事。
正當他沉思之間,如雷的馬蹄聲響起,遙遠的天邊,來自不同方向的數支人馬奔馳而來,密集的鐵蹄踐踏著春天柔嫩的青草,越來越近。當他們行到大斡耳朵的外緣,放慢了腳步,並匯成一支巨大的洪流,沿著怯綠連河,和著奔騰的嘩嘩河水,向大斡耳朵的深處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