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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南下滎陽 第二十四章 爺爺的洞房奶奶的詩 文 / 集古字

    第二十四章爺爺的洞房奶奶的詩

    鄭聿明借口查看印書進度,抓個空就跑了出去;鄭聿橫呆呆靜坐,一言不發;鄭誠雙手抓頭,在屋內走來走去。盧鴻看著屋中二人,卻是有些好笑。

    最後鄭誠在盧鴻面前停下來說:「鴻兒,你倒是想個辦法啊,怎麼不說話?」自打妓院事件後,三老與盧鴻間,便改變了以往「前輩」、「小友」的稱呼,盧鴻稱三老「大爺爺」、「二爺爺」、「三爺爺」,三老稱盧鴻為「鴻兒」,只是言語還是一般隨意。

    鄭聿橫聽了鄭誠這話,呆滯的眼中也有了一絲生氣,忙滿懷希望地看向盧鴻。

    盧鴻卻搖搖頭,說:「三爺爺,不知你要我想什麼辦法?」

    鄭誠敲了一下盧鴻說:「你這小傢伙,這時候還打什麼機關,當然是要你想辦法,讓大哥他改了娶那女子的主意。」

    盧鴻就笑了說:「大爺爺要娶那若雪,男願娶、女願嫁,便由他們就是了,為何非要棒打鴛鴦,逼人家改主意?」

    鄭誠聽了,待要反駁,但低頭想了一想,卻是不知怎麼反駁才好。自己大哥鄭知髮妻早已亡故,這些年來埋頭經義,再未動過續絃的念頭,便是納妾之事也無暇理會。只是他年紀老大,眾人只當是未曾想過此事。

    唐時風俗頗為開放,納勾欄女子為妾之事也頗為常見,鄭知喜愛此女,欲納入家門,實實也稱不上有什麼不對。人家兩情相願,自己這倒要橫加阻攔,確實是難說什麼道理。

    鄭誠一時也頗為踟躇,有點結巴地說:「雖說如此,只是,只是……」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反駁。

    此鄭聿橫卻接言道:「話雖如此,伯父他以近八旬高齡,納娶一名青樓女子,傳揚出去,我鄭家數百來年清聲卻不免受到影響。」

    盧鴻聽了正色道:「族長此話,晚輩卻是不敢苟同。鄭知老爺子年紀雖長,難道便不能有心愛女子,便不能有夫妻情愛不成?自斷弦以來數十年,他老人家孤孤單單、形影相吊,咱們做晚輩的看著,便不為之傷情、為之難過麼?好容易他老人家遇到心儀女子,欲求一份關雎之情,長相廝守,莫不成也有什麼錯?倒是請問族長,只為了您口中所謂家族清聲,便不許老人有這一份溫情,若真傳揚出去,只怕真正有見識的人,不會以此行為然呢。」

    鄭聿橫卻為難地說:「盧公子此說雖是,只是那女子,乃是出身青樓,卑賤之人,如何進得我鄭家之門?」

    盧鴻站起身來,肅容說道:「人性即是天性,天性總是一般。天生眾人,雖然長成之後,貌有美醜,業有貴賤,但其心中最根本的人性,卻是不分高低貴賤,平等無差。那女子落身勾欄,操此賤業,並不是她人性便卑賤了。鄭知前輩豈是以外在取人之輩,既然青眼於彼,願為其贖身,迎娶入門,以為終身之侶,自然是覺其心性本潔,未染塵污。這女子既已脫賤業,心性無差,族長豈可以卑賤之人視之?」

    鄭聿橫聽了,默默無語。鄭誠卻半晌未動,忽然坐了下來,長歎一聲說:「盧鴻,這番道理,我竟是從未想過。那『太虛即氣,天人合一』,我前時雖然也自覺通明,現在想來,不過是書中得來,紙上談兵罷了,於這『誠』字上,終是差了,既不能以誠待人,也沒有以誠觀己。唉,不錯不錯,既然太虛即氣,化生萬物,那萬物本自一體,何來高低;既然天人合一,人性既天性,那人性皆是天授,只要洞查本心,人人可為聖賢,又何來貴賤。我到此時,得你點醒,方才真正明白;只是比之大哥,卻是又差得遠了。」說罷,面帶幾分蕭索,又略有幾分興奮。

    鄭聿橫聽了,若有所悟。唐朝之前各家學說,無不將天下眾人分為貴賤高低,其所由來,得自天授。那天道凌駕於人道之上,人生貴賤,乃是上天安排,人生只得被動承受。盧鴻所解氣說,同化了萬物;又言天人合一,提高人性,平等眾生,雖然還不敢有太激進的言論,但人性平等之說,卻是自此而開。

    此時鄭誠又說:「朝聞道,夕可死矣。所幸得之未晚。「又問鄭聿橫:「那這件喜事,大哥他又是怎般要你安排的?」

    鄭聿橫聞了剛才盧鴻和鄭誠之言,思想也漸漸轉了過來,不似剛才般頹唐,此時見鄭誠發問,便說:「伯父他只是傳語晚輩今天便要娶那若雪姑娘過門,並說也不做操辦,其他人等都不要通知,只是要告知二老並盧鴻公子一聲。」

    鄭誠便點點頭:「這便是了。盧鴻小子,你卻怎說?」

    盧鴻一臉壞笑地說:「還說什麼,就只管鬧洞房去便是。」

    鄭聿橫一聽也不由失笑,這盧公子也真是個妙人,爺爺納妾,他居然要去鬧洞房。

    盧鴻這洞房自然是鬧不成的,也就是說說罷了。

    當天晚上,就在鄭知自己的小院裡,擺下了酒席,坐中卻只有三老並盧鴻。那鄭聿橫代表族中送了一份禮物前來,以為恭喜;翠繡坊花四姑,也著人送了幾封綢緞過來,算是為新娘子賀喜;二老也都有一份禮物。只是盧鴻卻別出心裁,用那帶來準備寫福字的大紅紙,寫了幾個大大「喜」字當作禮物。此時這幾張喜字貼在門口及牆上,映得室內都有了紅光,很是讓鄭知並新娘子喜歡。

    飲酒之中,鄭知歎道:「老朽說來,倒要感謝鴻兒你這孩子。若不是你出言點醒,還不知我這老骨頭還要擺著那份道學的樣子到什麼時候。現在想通了,放下了,只覺週身都是輕鬆爽快,無所不適,行事無愧於心,何等坦然。」說罷,卻是叫新娘子若雪出來,敬在坐諸人一杯喜酒,更要謝謝盧鴻這沒拉媒的准媒人。

    若雪倒也大方,毫不扭捏做態,出來敬了酒,卻是向鄭知耳語幾句,才含笑進去了。

    鄭知啞然失笑說:「若雪說道,今日大喜,盧鴻你只拿幾個字來應付,卻是有點糊弄事兒。那天你在翠繡坊中寫曲作詩,均是極佳,眾多女子,都是很羨慕那小紅。今天老夫大喜,說什麼你也得寫首賀喜的詩來,送給……送給你這奶奶。」

    盧鴻一口酒差點噴出來,自己這十六歲的小奶奶好生彪悍,結婚還要孫子給自己寫賀詩。眼珠一轉,取過一張紅紙來,就旁邊筆墨,刷刷寫下一詩,笑著遞給了鄭知。

    鄭知取過,笑呵呵地看了幾眼,忽然笑容凝結,臉上居然有了幾分不好意思,又有幾分想笑不好笑的古怪表情。鄭行鄭誠見了奇怪,連忙湊過來一看,寫的是: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二老讀罷,不由齊齊噴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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