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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千山暮雪·前路茫茫 第三十七章 冰寒情暖 文 / 燈火闌珊

    第三十七章冰寒情暖

    齊皓踏著雪地漫步行走,剛剛的對話還在腦海之中盤旋,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緊蹙起來,朝中的大臣明顯地已經分成了兩派,其涇渭分明甚至遠遠超過當年王家與倪家並立朝堂的時候。

    大雪過後,天地之間一片寂寥,放眼望去,昏黃的夕陽餘光之下,四面皆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下面的景致。齊皓嘴角一揚,人心又何嘗不是這樣,誰知道,這白茫茫一片的忠孝節義之下,存著的是怎麼樣的私心。只可惜世上卻沒有一種灼熱的光,能夠將人心之上的偽裝全部剝除,露出最原始的底色。

    一陣風過,寒風吹得枝丫上的殘雪簇簇落下,散亂紛飛,恍如雲起霧繞。

    待煙塵散盡,梅花吐露出芬芳,他抬起頭,就看見了站在梅花樹下的她。

    玉盤乘明珠,露霜結冰雪。

    她悠然獨立於樹下,寒風之下,衣訣翻飛,她的容顏也如這一樹梅花般,慢慢綻放,清寒勝雪。

    一瞬間,無論是倪源,是王權,還是讓他苦惱不已的朝廷糾紛,都在他的腦海之中煙消雲散了。這廣闊深遠的天地之間,只餘下她素靜淡雅勝過這一樹梅花的那抹纖影。

    什麼都沒有說,他已經走近她的身邊,兩人並肩向沿著小道向西邊走去。

    天色逐漸陰暗下來,路上宮人稀少,夕陽將最後的一抹餘暉撒向大地,天邊的月亮已經露出頭來,金銀二色交織的清冷光輝映照在兩人的衣襟裙裾上。

    「如今朝中的形勢如何了?」蘇謐終於開口問道。

    「還是那個樣子,涇渭分明,」齊皓回答道:「不過經過了這一次的戰爭。朝中眼下倪源地勢力已經不是我們可以輕易抵擋的了。」

    「這一次朝中有人上表為倪源加九錫的事情你看如何?」蘇謐直接講話題引向最關鍵的部分,她側頭看向他:「你覺得這真的是倪源的意思嗎?」

    還是一種指鹿為馬的信號,給予朝中不屬於他的勢力地一個警戒。

    齊皓略微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說道:「依我看,這一次確實是倪源他急不可耐了。」

    蘇謐有幾分疑惑,她伸手撥開路旁枯樹橫斜而出的枝丫,漫步向前走著:「按照道理來說。倪源不必這樣的心急,畢竟,現在他手中掌握著整個朝廷大半的權力,只要他肯耐心等待一會兒,皇上的病情……」

    齊瀧病重不能夠理事,而齊瀧一旦駕崩,必然是小皇子登基繼位,一個三歲的孩子能夠幹什麼?到時候。朝政還不是繼續把持在權臣的手中,他有足夠的時間,而且他已經佔據了優勢。只要他耐心等待,慢慢地將齊皓和慕輕涵手中地勢力分化削弱,不愁等不到屬於他的那一天。

    「我暗中得到的消息。說倪源最近的身體也不是很好。」齊皓垂下視線,語帶悵然地說道。

    「不是很好。」蘇謐眉頭揚了起來,她回頭望著齊皓,等待著他詳細的解釋。倪源受傷地情報她是很清楚。早在草原上的時候,倪廷宣就沒有隱瞞她。可是這份傷有多重,痊癒了沒有?卻是蘇謐所不知道的了。

    齊皓歎了口氣道:「似乎是上一次與遼軍決戰時候受的傷,時有反覆,不過這消息也無法確定,如今倪源地身邊守衛嚴謹周密,根本別想安插進去人。」

    「這個消息也有可能是倪源自己放出來的,」蘇謐思慮了片刻。說道:「畢竟,倪源的武功高深,一般的傷勢很難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麼傷害。」哪怕對方是耶律信那樣的絕頂高手。

    「確實也有這個可能,故意放出消息來,」齊皓說道:「可以讓他借這一次的機會,認清楚朝中誰是堅決反對他的勢力。」

    「如果真地是如此,想要對付他,只怕行事艱難啊。」蘇謐黯然道。經過這一番遼人入侵的戰事。大齊的門閥貴候勢力大減。倪源現在又率先提拔寒門士子,廣招天下人心。在軍中更是大力提拔栽培有才幹的寒門軍官,威望日深。如果不是還有齊皓和慕輕涵在,朝廷早就成為他一人的天下了。

    越往西行,人煙稀少的宮中越發清冷起來,這一處地方,負責的奴才連宮燈都沒有點,想必是以為反正也不會有人過來,便懈怠偷懶起來。只餘下清冽的月光,撒在潔白地大地上,反射起朦朦地雪色。

    「依你看,如今他的病情如何了?」齊皓遲疑了一下,向蘇謐問道。

    蘇謐自然知道此時地這個「他」指的是誰。

    她搖了搖頭,表示情況不容樂觀。

    她這幾天侍奉在齊瀧的身邊,已經看出,齊瀧是心結難解,抑鬱成疾,如果早下手,原本不過是一點小毛病,可是他長期被倪源拘謹,如今雖然回了皇宮,看著光鮮,實際上境遇沒有絲毫的改善。朝政大事依然是泰半把持在倪源手中。如今早已經是積重難返了。

    想到他曾經的意氣風發,再看到現在的形容枯槁。蘇謐也感到一陣難過。就算是從來沒有真心的愛過,畢竟在一起那樣的長久,而且齊瀧對她從來也是愛護有加,如今他卻落到了這樣的田地……

    齊皓的眉頭又緊了一些,御醫的診治也是這樣的結論,他原本以為憑借蘇謐的醫術,能夠有幾分把握呢。如今他們齊氏皇族被遼人屠戮殆盡,直系皇族只有他和蘇謐宮裡頭撫養的那個不滿三歲的小孩子。一旦齊瀧駕崩,一個三歲的小孩繼承皇位,到時候,朝中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剛剛你見到皇上,皇上是什麼樣的意思呢?」蘇謐問道。

    齊瀧猶豫了一會兒,說道:「皇上他……看起來生疏了不少。」

    今天他本來是想同齊瀧商議關於如何阻止倪源加九錫的事情,可是齊瀧竟然只是不鹹不淡地應付了他幾句。完全沒有精神。甚至語氣之間流露出同意的意思來,他難道不恨倪源嗎?還是已經被倪源給嚇怕了,完全放棄最後的希望了。

    倪源返回京城之後,迫於朝中地壓力,不得不將齊瀧放回了宮中,而事先宮中的宮人奴才都是齊皓和慕輕涵兩人負責挑選安排的,倪源想要動手安插人手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

    可以說。慕輕涵的入京將他的全盤計劃都打亂了。如今雖然他在朝中的勢力還是最大,但是宮裡頭卻遜了一籌。

    齊瀧終究是名正言順的帝王,就算是他自從兩年之前就已經「病重」地不能夠理事,但是還是大齊無可非議的最高統治者。只要他們幾個人齊心,還是有機會扳倒倪源的。如今齊瀧的這種態度卻讓他實在是無從勸起,似乎齊瀧有了自己的計劃,不再信任他們,又像是他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掙扎和希望。

    按理說。以齊瀧的才智自然應該想得到,此時為了對付倪源,應該更加倚重他這個兄長,倚重他和慕輕涵這些新起的勢力,來與倪源對抗。但是他敏銳地感覺到。齊瀧對自己隱約有一種敵視地姿態,甚是比不上兩年之前的那種信賴。

    而且,兩人相對的時候,更加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讓齊皓也不知道應該怎樣的形容。

    雖然自己也在暗中經營,並且聯絡地方地豪門勢力,但是只要想一想,強虜入侵,事急從權,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大齊的天下,大齊的江山。

    「經過了倪源地事情,他變了不少。」他最後只能這樣說。

    「沒有人會在經歷了那樣的背叛之後還能夠繼續保持冷靜的。」蘇謐說道:「可是如今你們難道沒有好好談一談,關於眼下的朝政。」

    齊皓苦笑了一下,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齊瀧他會有那樣的眼神呢?

    其實,齊瀧看到他的時候,表面上還是如同以前一樣的親切信任,但是神情之中卻有一種讓人從心底裡發寒的冷意,甚至有一瞬間地目光。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才是那個囚禁他。欺騙他的人。

    「這一次九錫的事情,恐怕是阻擋不住了。」齊皓說道:「頂多能夠將時間拖延下來。也不知道能夠拖延多久。」

    沿著小路慢慢向前。兩人不知不覺就已經走到了慈寧宮門口。

    如果說現在的慈寧宮是整個大齊後宮裡最寥落的一處宮室也不為過。

    兩人走了進去,裡面的各處宮室都被層層的積雪所覆蓋,整個宮殿的地面上都是厚厚地白雪,上面沒有絲毫人走過地痕跡,像是鋪了一層潔白的地毯,平滑工整,可見如今這裡地冷落寂寥。

    太后在遼人入城之前就已經死去,恰好終結了王家最後的輝煌日子。而宮中的太妃們不是自盡殉國,就是死在了亂軍之中,無一倖免,如今這裡連一個主子也沒有,距離又偏僻,難怪宮人也懈怠起來了。

    兩人並肩轉向慈寧殿後,轉入敬勝齋的門前,上一次兩人夜談時候所坐著的那一處橫欄依然還在,只是已經被層層的積雪所覆蓋了。

    天上的月亮探出頭來,蘇謐回頭望去,身後平整厚實的雪地上,就只有自己和齊皓兩人的腳印沿著宮道延伸遠去。

    她轉頭看著齊皓,兩人的距離不過咫尺之間,蘇謐忽然發現,他也變了很多,儒雅和煦的氣度變得更加銳利精明,比較起原本平易近人的翩翩風度,更加多了一種居於上位者的傲氣和凌厲。下巴上竟然有小小的胡茬子的痕跡,看來這些日子殫精竭慮地對付倪源確實是夠勞累了。

    「你最近……」齊皓猶豫著開了口,他看著蘇謐,似乎是在醞釀著如何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去。

    「這幾年你過的可好?」他終於開口問道。

    蘇謐看著他,齊皓忽然有些不敢對視她的眼神。

    蘇謐淡然地一笑,當初山裡頭的百姓應該已經將自己的去處告訴他了吧,雖然那些山中的獵戶不知道倪廷宣他們的身份,但是只要描述清楚,以齊皓的聰明,必然能夠猜得到。

    齊皓有幾分焦躁,他偏過頭,看著旁邊的一枝梅花,長久的無人打理,使得那些樹木生長的格外的狂妄肆意,有不少枝子已經延伸到廊下了。

    齊皓狀似無意地捻起其中的一枝細看,那花開的正好,潔白的花瓣托著一點清雪,下面隱隱露出嫣紅的花蕊,看著讓人無限憐惜。

    他視線下垂,說道:「我之後派人暗中去墉州尋找過,可是倪家在墉州的勢力太大,我的人無法潛入,只是知道你還平安的消息,但是……自從倪廷宣率軍出征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你被他隱藏到了哪裡?其實他想要這樣問她。

    「我跟著他一起出征了。」蘇謐平靜地回答,然後看著齊皓的臉色。

    齊皓竭力想要保持平靜,但是顯然是失敗了。手中握著的梅花忽然之間「啪」地一聲折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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