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千山暮雪·前路茫茫 第十四章 浮生偷閒 文 / 燈火闌珊
第十四章浮生偷閒
寧靜平和的春日午後,陽光細碎的斑影從樹葉的縫隙中灑下,山間的細風吹過枝頭,樹葉沙沙作響,地面上的光影也隨之富有韻律地躍動起來。
一間幽靜的竹舍裡,蘇謐正閒適地坐在桌前,將手指搭在一個衣著樸素、圓臉細眉的中年婦人手腕上,片刻之後,她笑道:「裴嫂子沒有什麼大礙,想必是前幾天吃了火氣太旺的東西,以至氣血不順。我開幾味消毒去火的藥材就好。」
聽了蘇謐的話,那個中年婦人放下心來,連聲稱道:「這就好,這就好,我可算是放心了。真是多虧顧家妹子了。」
轉而又抱怨起罪魁禍首的夫君來,「我就說嘛,上一次逮來的那只勞什子的野雞,生得怎麼看怎麼不像是隻雞的,天下哪有那種顏色的雞啊?我們家的那口子偏偏新鮮勁兒上來了,讓我收拾起來下了鍋,味道是好,可如今竟然有了這樣的禍害,早知道寧願放了的好,也算是積德行善了。說起來也奇了,偏偏他身體壯實,一點兒事情都沒有的,只有我肚子疼了好幾天,真是遭罪啊。」她絮絮叨叨地說著。
蘇謐笑了笑說道:「倒不是裴家大哥身體壯實,只不過因為他是男子,這些天性極熱的東西吃了並不傷身,反而有強身健體之效,嫂子是女子,體質偏陰,食了這等大熱之物,淤積難散,不利於血,所以有些不適。」
那裴家嫂子聽得一愣一愣地,半響,方笑道:「你們讀書人的這些話都文縐縐的,我一個山野村婦。啥也聽不懂,唉,還是你們城裡的人厲害啊。不僅模樣生的好,本事也大,像你們家的那位相公吧,看上去,又斯文,又秀氣。本來大家都以為必定是一位讀書作詩的秀才公子,誰知道,跟著大夥兒入了山林,老天爺啊!那第一天打地獵物簡直比我們十幾天的都多……」
大齊京城的西北邊是延綿不斷的低山丘陵,蘇謐和齊皓兩人眼下落腳的地方就是這裡山地附近的一個小村子,距離京城快馬要差不多一天的路程。
村莊地處深山老林之中,極為隱蔽,而且全村只有幾十戶人家。土地貧瘠,平常都是靠著入山打獵為生。
幾十戶人家生活雖然清苦,但是相處地和睦融洽,宛如一家人。因為貧寒,平時除了衙門司役隔些日子前來徵稅之外。平常的親戚走動都很少見,幾乎是與世隔絕了。就是每月地集市,獵戶們會下山去將打來的東西拿去賣掉,順便添些家中使用的日常用品。
山中雖然消息閉塞。但是也知道遼軍破城的事情,齊皓和蘇謐對外聲稱是京城人士,因為前些日子遠行探親,破城的時候不在城裡,故而有幸逃過了一劫。如今有家不能回,只好暫且在附近的山村裡面覓地居住,等待時機再說。
山野村民純樸熱誠,蘇謐和齊皓兩人皆是生的神仙一般的人物。更是讓人平生親近羨慕之意。兩人就暫且在這裡居住了下來。
只是此時聽到裴家嫂子口中不停地說著「夫君」「娘子」這樣地稱呼,蘇謐心下尷尬,臉上不自覺地浮出一抹嫣紅,只好勉強笑道:「讓裴嫂子見笑了。」
「哪裡是見笑,該是見識了才對,這樣的本事,這樣的人材,」裴家嫂子歎道:「說實話。我這一輩子還真從來沒有見過像顧家妹子你這樣標誌的人物。簡直是天上的仙女一樣了,也只有像你家地那位相公那般的人材。方可以與你相配啊。」
蘇謐客氣地笑了笑,她在這裡與齊皓偽裝成夫妻,被人這樣提起,總覺得有一種尷尬。
就在說話之間,蘇謐已經提起毛筆,在紙上揮灑起來,幾筆下來就已經把藥方寫完了。
此時如果有人看到了這張藥方,恐怕免不了要大吃一驚,那藥方上,她寫的竟然不是字,赫然是幾幅栩栩如生的圖畫。
這些山裡地獵戶人家,大多都是不識字的,蘇謐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給他們開出藥方的時候,那位拿藥方的老伯連方子都拿倒了,她就立刻意識到這樣不妥,而且,山林平民,生活貧寒,交通不便,哪裡能夠及時地到山下的藥鋪裡面去抓藥啊。
她靈機一動,就想到了如今的這個主意。
村子背靠大山,山中就有不少天生的藥材草木。於是她索性在紙上將那些藥草的模樣特徵描畫下來,再仔細交待他們藥材可能生長地地方環境,讓那些獵戶人家按圖索驥即可。一來二去,收效倒也不小。
那一天,齊皓回來看到她別具一格的藥方,忍不住笑道:「如今醫生都如你這般多才多藝,也就不必靠著採藥治病為生了。」
她筆墨功夫出眾,幾筆下去,各種草藥都描繪地栩栩如生,精靈透析。
蘇謐拿起紙來,吹乾了墨跡,遞到了裴嫂子的手中。
那裴家嫂子千恩萬謝地接過來,一邊說道:「真是多虧顧家妹妹了。」一邊要拿出銀錢來。
蘇謐連忙阻止,她和齊皓兩人這一次出逃,準備周到,身上帶的銀票黃金自然不在少數,足夠兩個人生活了。這些山中獵戶生活清苦,銀錢得來不易,當然不能再索要了。
「裴大哥上一次幫我們幹的活兒我還沒有謝過您呢,就不必見外了。何況,我又沒有提供藥材,還是要靠裴大哥前去山裡辛苦一番。」
裴嫂子見到蘇謐推辭的堅決,也就不再客氣,告辭而去。
送走了最後一個病人,眼看今天下午已經不會再有什麼事情了,蘇謐站起身來,空閒無聊,索性向房子後面漫步散心而去。
兩人居住在這個山間已經兩個多月了。如今大齊的北方早已春暖花開,生機遍佈。
他們暫且居住的是一間坐落在村子西頭地竹舍,三間小屋子並一個籬笆圈起地小院子,雖然簡陋卻別有一種簡樸雅致的民家風味。
大齊這些年來連年征戰,在各地徵兵甚多,戶口減少,像是這個山間地小村莊,也有數處無主的空房。按照民間習俗,這樣的房子都是歸屬於村子所共有的,村中人頗為大方,反正也是空著,就借居給這對新到的年輕夫妻了。
房子後面是一片小竹林,再往南是一處從山間流淌而下的小溪,幽靜嫻雅,蘇謐極是喜歡。
午後的陽光透過斑斑的樹葉投射下來。抬頭望去,天氣甚好,深深淺淺地白雲堆積在一碧如洗的藍天上,晚春的陽光已經開始明地耀眼,但是山裡的氣候依然清爽舒適。偶爾吹過身邊的細風帶著山間特有的幽幽涼意。沁人心脾。
身邊森森的竹木盡皆濃翠如流水般,腳下蘭草叢生,婉轉流過林邊的溪流如瀉玉流珠,泠然作聲。放眼處一派清風習習,綠意幽幽地景致。難怪古人常說「溪邊綠竹偏碧,松下秋風倍清。」
比較起宮廷裡靜心點綴佈置的景物格局,這樣自然生長的樹木和溪流更加顯得生機勃勃,惹人喜愛。
蘇謐漫步林中,心緒禁不住飄飛到兩個月之前,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
一開始,對於山間自食其力的生活。兩人簡直是束手無策,齊皓貴為親王,從來都是錦衣玉食,雖然比較起那些尸位素餐地皇族貴戚來說,豫親王殿下可謂行事獨立,多才多藝,但是在這些細微的生活小事上,也向來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兒。從來沒有自己動手的時候。蘇謐亦是出身高門貴閥。在義父家中地時候,家人照顧地無微不至。從來沒有過獨自生活的機會,進了宮中,更是不用說了,就算是當過一段時間的宮女,收拾的也是宮殿錦繡,鋪床疊被。幹些家務尚可,卻沒有白手起家的經驗。
尤其是,兩人都不會做飯!
所以,最開始的生活簡直是一塌糊塗,鬧出了不少的笑話。幸好有附近的村民幫襯著,才慢慢習慣起來。
蘇謐現在每每想起那時候兩人出地丑,還會忍不住發笑,心底裡又會有一種甜意瀰漫上來。
雖然兩人就算是什麼事情都不做,也不會缺少衣食,但是日常每天都空閒無事也是一種折磨,兩人總要找點事情來幹。
日子穩定了以後,齊皓開始跟隨眾人進山打獵,
居住了不到半個月,村中一位長老家的孫子得了急病,正是午夜時分,全村的人都束手無策,恰逢其會的蘇謐幫上了大忙,幾針下去,瀕死的孩子就回轉過來。全村上下立刻對這對年輕的夫妻另眼相看了,雖然之前,齊皓打獵時候的武藝就已經讓他們大吃一驚了。
於是,閒暇的時候,蘇謐就在竹舍中開館行醫,兩人地「夫妻生活」倒也過地似模似樣。
蘇謐渡步走到溪流邊,清澈的水流蔓延在山石之上,順著低伏地地勢向西邊流去,間或有一片兩片的花瓣漂浮於水上,順著水流漂移遠去,給明澈見底的溪水增添了幾分動感的秀色。
蘇謐將手伸進水裡,感受著水流所帶來的清爽怡人的快感,嘴角禁不住浮起愉悅安心的微笑。
頑皮心起,眼看左右都無人,乾脆把鞋襪都一併除了,下到水中,任清冽的水流撫過纖巧的雙足。
站的累了,她又尋了一處潔淨圓滑的岩石坐下,深吸一口山間特有的清爽空氣,愜意地閉上雙眸……
難怪古人常說偷得浮生半日閒。
正在靜心享受著這份浮生難得的靜好,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陣「撲簌撲簌」像是什麼鳥兒落到了地上的聲音,打斷了她悠閒寧適的美夢。
蘇謐輕歎一聲,睜開雙眸,站起身來。
兩個月以來,如果不是有這個聲音在時不時地提醒著她,這愜意悠閒到極致的日子幾乎讓蘇謐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份,忘記了過去的生活,就融化在這一片花開花落自無聲的寧靜祥和裡了。
終究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閒。
她回過身去,快步走進了竹林,一隻潔白的信鴿正停留在竹舍的後門口,探頭探腦地向著四周看去,偶爾「咕咕」叫喚兩聲,拍拍羽翼。
蘇謐抱起它,取出附著在腳上的密信,展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