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寒玉生煙·胭脂生涼 第十七章 統領之職 文 / 燈火闌珊
第十七章統領之職
寢殿外的人心急如焚。
寢殿內的兩人卻也無都了無睡意,窗外已經泛起淡淡的晨光,透過窗格子投入殿內,映在半透明的鮫綃黃金帳上,卻無一絲暖意,只是透著森森的寒冷。
「今晚的事情朕真是失望啊。」齊瀧長歎一聲,開口道。
「皇上切莫心急,玉嬪的錦帕說不定只是偶然丟失了而已,宮中法度森嚴,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呢?」蘇謐柔聲勸道。
「無論是怎樣的隱情,她已經失貞是不爭的事實,此事朕一定要追查到底。若是在宮外就已經破身,這樣水性楊花,欺君犯上的女子朕是斷然容不得的,如果是在宮裡頭……」齊瀧恨恨地道:「這樣的事有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難道讓朕背負這樣的恥辱嗎?」
欺君犯上,蘇謐在心中只想要冷笑,這個深宮裡的規矩就是這樣的畸形,這樣的不合理,你也不要怪我,誰讓你我都是深宮裡的一員呢。
蘇謐望著金黃色的龍鳳羅帳籠罩下狹隘的空間,笑道:「玉嬪妹妹可是難得的如花似玉的佳人,皇上也不嫌心疼,竟然那樣粗暴的地對待,小心將來後悔啊。」
「如花似玉?殘花敗柳還差不多。」齊瀧的語氣有一種壓抑著恥辱的森然。
「皇上,依臣妾所見,玉嬪不太可能是與宮中的視為私通,皇上對她已經是青睞有加,她豈會在這種時候做出這種自毀前程的事情來,何況她如果真的與慕護衛有私情的話,又豈會退婚入宮。」蘇謐從容笑道:「聽說兩家因為退婚鬧得很大,連慕護衛的母親都被氣的病倒了,如今兩家應該差不多絕交了才是。」
「這些事情你怎麼知道的呢?」齊瀧帶著幾分疑惑問道。
「這還用得著問嗎?自從皇上對玉嬪賞賜恩寵不斷以後,關於玉嬪的消息自然是宮裡頭議論的焦點了。這些事情,後宮只怕無論那一個妃嬪都知道了,只是不會在皇上面前提起而已。」蘇謐輕笑道。
「哦,說來聽聽」齊瀧問道。
蘇謐一派平和的將施家和慕家的糾葛說了出來,無需她加以潤色,施柔兒未承恩寵就恩遇不斷,原本就遭宮妃們嫉妒,後宮中的議論自然是對她充滿鄙薄。
「等等,你說這件事情有王家插手?」聽到是由定國夫人做主將慕家的婚事退了的,齊瀧的神色之間突然深思起來。
「只怕也不算是什麼插手,施夫人據說與定國夫人私下裡交情不錯,請她出面也是清理中的事情。」什麼不鹹不淡的說道。
清理沒有說話,嚴重疑惑之色更重,什麼看著他的神色。知道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再多說。眼看外面天色已經亮了,當即對齊瀧說道:「皇上,已經是早朝的時刻了。」
「嗯。」齊瀧看了看天色,依言起身了。
什麼服侍著他穿上九龍黃袍,戴上金龍含珠冠冕。
洗漱完畢兩人並肩出了寢宮,時辰尚早。就看見高深諾和倪廷宣都站在殿門口等候。見到兩人出來,立刻跪地行禮。
風億蕭瑟,夜露凝結,兩人顯然是等候了通宵。
蘇謐心頭一陣不自然。轉過頭去。
齊瀧看到高深諾立刻想起自己吩咐他娶搜查侍衛的住處,當即問道:「怎麼樣,搜出什麼錦帕之類的東西了嗎?」
「沒有。」高深諾回稟道:「奴才帶著人搜遍了真個侍衛居所。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物件。」
齊瀧心煩意亂,這件事情毫無頭緒。「就先交待皇后和貴妃辦理吧,等朕夏朝回來再說。」
「皇上,慕輕涵還被拘押在房中,不知道如何處置?」倪廷宣上前一步,問道。
「皇上,此事不宜鬧大,皇家體面要緊啊。」蘇謐在他耳畔輕聲道。
「就先放出來吧。」齊瀧思索了一陣子,不在意地揮揮手道。
齊瀧去上了早朝,蘇謐在偏殿收拾裝容,用過早膳,休息了片刻,覓青向她稟報著昨晚被兩人仍在身後的爛攤子。
皇后和倪貴妃商議了一陣子就將玉嬪暫且關在後殿,派人看守著,也沒有別的舉動。
「只是鳳儀宮和西福宮之中的燈火都亮了足足整夜呢。」覓青說道。
蘇謐淡然一笑,出了這樣聳動的大事,只怕昨晚無論是宮妃還是帝王都沒有一個能夠安然地睡著的。只是如今一切態勢未明,兩人自然都不會輕舉妄動。
不一會兒,內監高聲唱起,齊瀧下朝了。
蘇謐端起準備好的點心和清茶,向養心殿走去,齊瀧一向習慣於在退朝之後在那裡辦理公務,並且召見大臣對一些懸而未決的事情進行商討。
走過長廊,還沒有近殿門,就聽見一聲沉悶地響聲伴著竭力壓制的驚叫聲響起,緊接著「匡啷」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被重重地摔了出去。
蘇謐快步走進殿門,正看到齊瀧坐在龍椅上,舉起的手還沒有來得及放下。
她掃了一眼地上,殿前階下跪著的人正是大內侍衛統領施謙,「徵臣知錯,請陛下賜罪。」施謙低頭向光潔的地面上叩去,一邊低聲說道。
頭抬起的時候,蘇謐立刻注意到,他的額頭被砸出血來,蘇謐的眼神投向一邊,那是一方硯台,已經被摔成了五六塊,可以想像當時打在施謙地頭上有多麼重。依照施謙的武功,原本身開這一擊根本不在話下,可是出自皇帝之手地責罰,就算是再重,再不合理,身為臣子也只能默默承受,跪謝隆恩。
蘇謐像往常一樣,不動聲色地來到齊瀧的身側,側頭掃視了一眼桌上地公文奏折,立刻明白了,說的是演武場因為暴雨塌了一角的事情,前幾天就已經稟報過了,不是什麼大事,齊瀧已經責令工部整修了。
施謙現在主持武舉的事情。事務雜亂繁多,偶爾肯定會有思慮不周的細枝末節。這些小事如果放到平時,不過是一句話就淡淡揭過了,如今因為昨晚的事情,齊瀧正是一肚子火氣沒有地方發洩,就算是施謙做的再好,只怕也要尋出個端倪來,何況這樣送上門來的錯處呢。
下面地侍衛和內監跪了一地,齊瀧勃發的怒氣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出。
蘇謐到了一杯茶,為齊瀧奉上。小聲道:「皇上,喝杯茶潤潤喉嚨吧,您已經忙碌了一早上了。」
齊瀧長吸了一口氣,接過茶水,抿了幾口,沉默了一陣子,看著下面依然不住地叩頭請罪的施謙,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頓了頓,終於說道:「不必了,施統領平身吧,這一次演武場的事故不過是小事情而已,朕……恕你無罪。諸位受卿都平身吧,是朕心急了。」
施謙這才起身,眼中黯淡的神色還是遮掩不去,額頭上被砸出地鮮血順著額角流下來。染紅了已經花白的頭髮。
天恩淺薄,使如那初春的冬雪,經不起絲毫陽光的照曬。
齊瀧又交待了幾句,就揮手讓眾人告退了。
「施大人年紀已大。皇上剛剛地行為只怕讓施大人寒心呢。如今玉嬪的事情還不清楚,而且,就算真的是玉嬪失貞,也只是她自己的不曉得潔身自好,皇上怎麼能連累家人呢?」蘇謐在齊瀧身邊帶著幾分抱怨地說道。
「朕豈是僅僅為了一個女子失貞的事情……」齊瀧抬手按住額頭,他現在隱隱已經知道了施謙與王家的聯繫。
施謙他侍奉過三朝齊亮,從一個小小的侍衛做起,算得上是元老級的人物了,一直是個單純的武人,平日裡頭在朝政上自然不會有什麼涉及,所以也看不出什麼黨派傾向來,齊瀧瞭解,且顧及他是元老,想不到他竟然與王家……
齊瀧想著想著心裡頭就不舒服起來,連自己後宮裡頭都要算計,再想起前些日子的謠言……
「上次你說起來遇見那個叫王凝霜的秀女是不是?」齊瀧忽然想起來問道:「就是皇后的表妹的。」
「皇上怎麼連自己剛剛冊封的妃嬪都不記得了?」蘇謐笑道:「正是皇后娘娘的表妹,這一次特意封了正五品錦嬪的,新一屆地秀女之中,就數她和玉嬪位份最高了。」
「嗯。」齊瀧的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蘇謐察顏觀色,忽然掩口一笑說道:「原來臣妾還詫異說,我們大齊地後宮規矩不是說,『秀女擇選,內廷主位直系姊妹免挑』這樣一條規矩嗎?後來聽身邊的人解說才知道,這條規矩早就是形同虛設,倒是臣妾見識淺薄了。」
齊尖地神色忽然開明起來,喜道:「對了,朕倒是忘記了,竟然還有這一條規矩。」
四月十五日,齊瀧下了旨意:「按照祖制:秀婦擇選,內廷主位直系姊妹免挑。皇后和倪貴妃因不察,各自罰俸一個月,以示懲戒。」
秀女這中,錦嬪王凝霜系皇后表妹,貴人李月仙為李賢妃親妹,皆裁撤封號,賞賜錦緞十匹,金釵十株,遣送出宮,自行婚配。
後宮之中頓時議論紛紛,對於秀女擇選,內廷主任直系姊妹免挑這樣的規矩,是開國之初發乾安皇后設定的,為的是防止後宮之中有宮妃接黨撤擅權,勾連傾軋之事。也是為了廣選淑女,保持血統,以求多為皇家開枝散葉。
可是真正的執行也不過是在乾安皇后一朝而已,其後,這一條規矩早就形同虛設,前朝多有姐妹同時入宮,並且共同得寵。傳為佳話的。
如果真的要追究起來,齊瀧地後宮之中,也早已經有好幾對姐妹花了呢。
在這樣的時候忽然頒下這樣的旨意,就算是不問朝政的后妃,也隱約感覺到,風向似乎要變了。而且這變動,不僅僅是在後宮之中……
玉嬪施柔兒一事雖然傳地沸沸沸揚揚,但是也在第二天就出了結果,後宮負責驗身的老嬤嬤承認。是她在驗身的時候手重了,一不小心使得玉嬪破身失貞,因為懼怕罪責所以不敢聲張。
在承認的罪行的當天,這個嬤嬤就懸樑自盡了。
這一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但是後宮之中於此事的謠言卻都沒有停止,一時之間。那位倒霉的玉嬪成了焦點。
齊瀧之後雖然賞賜了不少東西入漱玉宮,算作補償,又下旨安撫她。但是心底裡的芥蒂到底是種下了,一直沒有再踏足漱玉宮的台階。連累地同時住在漱玉宮之中的幾位新人都不受見待。
翻開秀女入宮之後一個月的彤史,整整二十四位新晉的妃嬪,除去施柔兒,和被送出宮去地王凝霜,李玉仙之外,只有六位在這一個月裡面蒙受臨幸,而且只有一夜此外,齊瀧前去鳳儀宮兩次,倪貴妃那裡三次。雯妃,羅昭儀那裡各一次,此外的日子,都是蘇謐的名字。
四月二十八日,蘇謐受封晉為正三品貴嬪,也許是為了彌補當初冊嬪時候的簡單,這一次地冊封辦的花團錦簇,風光無限。昭示著這位後宮新貴身上的榮寵絲毫沒有因為秀女新人的入宮而有絲毫的遜色,反而更加的耀眼灼熱了。
原本冊為貴嬪之後,就可以為一宮主位,居正殿了。可是蘇謐特意上表請辭,聲稱自己德行不足,出身卑微,不敢為一宮主位。因此,她依然居住在采薇宮的東側院之中。齊瀧為此大加讚揚蘇謐勤儉純樸,知禮守拙的氣節。
翻開一本奏折,齊瀧歎了口氣,道:「如今施謙又一次上表請辭,你看如何呢?」他逐漸地習慣了在處理朝政地時候,時不時問一下蘇謐的意見,雖然蘇謐對於朝廷的規矩多有不懂,但是見解敏銳,從對話之中齊瀧卻經常受到啟發。
蘇謐淡然一笑,施謙自從挨了那一下子之後就上表告老,請辭他侍衛統領的職位,看來也是個聰明人。
只是齊瀧卻一直在下旨挽留,蘇謐知道,齊瀧當然濁真心想要挽留他,一方面,是因為玉嬪一事諑甚多,如果在這種時候准許了施謙的告老,必然要使得朝臣們認為齊瀧遷怒牽連,為施謙鳴不平,畢竟施謙也是侍奉三朝的老臣了,生平有沒有什麼大錯,施柔兒的事情又是查明冤枉的,施謙這樣地下場未免讓眾臣寒心。
另一方面,如今王奢偽軍在外征戰,如果施謙真的是他地人,這樣的處理,王奢會怎麼想就難說了。
所以前兩次施謙告老地折子,齊瀧都駁了回去,如今已經是第三次了。一個月之內連上三次奏折,看來施謙是真的鐵了心要告老了。
「皇上心中必定有了計較,還要來拿臣妾取笑。」蘇謐笑道:「施大人如今年紀都已經大了,告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皇上也應該體恤他為國辛勞,讓他安渡晚年才是。」
「朕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就怕朝臣們的心裡頭……」
「這有何難,皇上不妨從重賞賜施大人,封爵晉位,也算是安撫酬勞他幾十年的辛苦,而且也可以平息朝臣的議論啊。」蘇謐婉聲道。
齊瀧深思起來,按照規矩,應該是由副統領倪廷宣直接接任的,可是由倪廷宣接任……
有了施謙的教訓,他實在是不希望任何一方的人手來控制這個職位,侍衛統領負責整個皇宮大內的安全,也是他貼身保護的壁壘。一旦有了異心,後果不堪設想。雖然現在雁過留聲論是王家還是倪家,都保持著平和安靜地局勢。王奢帶兵出征,倪源養病在家,使得朝中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安寧,但是齊瀧不會傻到認為這樣的安寧就會一直持續下去。王奢遲早有班師回朝的一天,而倪源的病情和傷勢也逐漸穩定。到時候,朝中又會是怎樣的形勢呢?
這個統領的職位,必定要有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接任才好。最重要的是與朝廷的這兩派都沒有任何地關係。
「對了,你的那個宮中的內監陳冽如何了。還是沒有消息嗎?」齊瀧忽然想起來,問道。
「沒有,他還是跟隨在枯葉大師的身邊。」蘇謐回答道,齊瀧的這一問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繼而她反應過來,「皇上?難道您是想……」
「如果是他出任侍衛統領。朕也可以放心不少啊。」齊瀧長歎著說道。
「皇上,」蘇謐啼笑皆非,「陳冽再如何優秀也是一個內監,內監執掌大權正是天下禍亂的根本啊。想那漢末,唐末都是……」
其實陳冽出任侍衛統領地話,對於蘇謐的勢力自然是有益無害,可是內監系統與侍衛系統根本不能相容,雖然陳冽頭上頂著枯葉禪師弟子的身份,可是貿然執掌這樣龐大的權力,必然引來各方勢力地嫉恨和窺探,稍有不慎就會成為宮廷鬥爭的犧牲品。蘇謐自然是不肯讓他涉險的。
「朕豈會不知道這些,說一說而已。唉,人心叵測,這人選實在是太難以找出了。」齊瀧苦惱地說道。
「皇上,臣妾卻能夠瞧為皇上推薦一人,必然能夠符合皇上的條件。」蘇謐笑道。
「哦,誰?說」
「和朕講講。」齊瀧挑眉問道。
「就是大內侍衛之中的慕輕涵啊。」蘇謐笑道。
「他?」齊瀧疑惑起來。
「他原來就身居副統領之職,只是因為天香園一事受到責罰。降職處理,如今升回去也是實至名歸。而且……」蘇謐嫣然一笑。從容說道:「慕家本來是大齊的名門,源遠流長。與朝中某些新興勢力並無聯繫。如今因為定國夫人的干涉,必然也已經與王家結怨,至少也是斷了瓜葛的,不是正好符合皇上地條件嗎?」
見齊瀧有幾分意動,蘇謐又笑道:「而且他前些日子蒙受不白之冤,皇上正好可以趁機封賞安撫,他必然對皇上知恩圖報,竭力報效。」
齊瀧思量了片刻,點了點頭,轉而又猶豫地說道:「但是莫輕涵他畢竟有過錯在身,而且如今宮中也不是沒有在他之上的侍衛副統領……」如果就這樣任命莫輕涵,自己排斥王家和倪家的居心也就太明顯了,尤其是倪廷宣現在正好官居侍衛副統領一職,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應該是由他來繼承這個閏子才是實至名歸啊,不提拔他而選擇一個平凡的侍衛,未免讓倪家的人齒冷寒心吧。
而且倪廷宣平日裡行事嚴謹有度,進退合儀,擔任侍衛統領一職也是不錯的選擇。如今倪源一直告病在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復出,他終究是為了大齊立下過無數汗馬功勞的,如果自己再這樣壓制他唯一的兒子,想來自己的也覺得有幾分心虛。
一時之間,齊瀧難以決斷,左右為難起來。
蘇謐哪裡會看不出齊瀧地猶豫之處,當即笑道:「此事有何難處?如今距離天香園的事情早過去產很久了,依照慣例,莫輕涵也應該升回侍衛副統領地職位了,皇上就先將他提拔回去就好。至於總統領一職……」蘇謐眼波流轉,朗聲笑道:「自然是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齊瀧問道。
「皇上想一想,如今皇止廣開武舉,在各個演武場選拔天下武學英才,宮中的侍衛是不是也應該依照此例呢?保護皇上地安全是要有足夠強的武功身手,可不是憑借家世地位就能作主的,難道危險來了,他們憑借家世地位就能夠退敵了嗎?」蘇謐繼續說道。
「對了,好主意,」齊瀧笑道:「只要看兩人之間哪一個武功更加高強不就好了嗎?」
如此一來,自己的也就不用為難了。如果倪廷宣得勝,自己就把他提拔為侍衛統領,也算是對倪源的一種安慰吧。如果莫輕涵得勝,是倪廷宣他技不如人,也無話好說。
而且此舉也是為了將來那些無背景的武林子弟進入大內侍衛系統開個先例,讓這群都是豪門貴閥出身的子弟們看看,他們的前途不是他們背後的家世,而是自身的武勳和功勞。
「好,事不宜遲,高昇諾,這就傳旨。」養心殿裡傳出齊瀧興奮地聲音。
五月的暖春天氣,廊下的梔子花開的繁盛荼蘼,在夕陽之下,潔白如玉的花瓣染上了層層的金紅色,香氣游離瀰散。
蘇謐回到采薇宮已經是日暮時分,小祿子快步走了上來,「娘娘,慕名護衛過來拜見娘娘了。」
蘇謐淡然一笑,「請他進來吧。」
慕輕涵進了園子的時候,蘇謐正斜倚在迴廊上,視線從天際到晚霞上收回,落在他的身上。
他在滿地金紅花瓣之中跪下來,蘇謐淡然地笑道:「不必多禮。」
莫輕涵沒有動,他跪在她面前,彷彿宮門外層層疊疊的殿宇宮簷都遠去了。
「娘娘的救命之恩,卑職永遠銘記在心,日後娘娘有任何驅策,卑職願效犬馬之勞,必定永不背棄,百死不悔。」就在這樣的一個傍晚,莫輕涵說出決定了自己一生的誓言,永誓忠誠。
他之後無數次回憶起這個傍晚,都只記得那妖艷低垂的晚霞和瀲灩寧靜的天幕,以及……比晚霞更加的冰清玉潔而迷離妖艷的身影。
暮色越發低迷,一切都被艷麗的霞光度上了一層淒艷的色彩,她身畔的那一叢花朵如同粉紅色的寶石一般,散發出晶瑩的光澤,可是再璀璨的寶石也及不上她的眼神那樣的明麗動人。
「慕護衛的意思本宮明白,」蘇謐笑得溫婉而滿足,她所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本宮也必定不會辜負這番心意。如今本宮已經替你鋪好了路,之後的事情怎麼樣,就看你自己的選擇和努力了。」
蘇謐看著他,聲音裡帶著嚴厲和決然,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本宮知道,你與倪副統領是至交好友,可是這一次的機會難得,你要知道把握。」
慕輕涵低下頭去,像是不能承受話中的份量,又像是不敢去承受這近乎燃燒一樣的淒美,「娘娘請放心,輕涵一定不負重望。」他終於說道,聲音低沉卻斬釘截鐵。
第八章玉壺冰心
宮廷之中也有專門的演武場,在五月十五之日,在寬闊的可容近千人的大校場之中,比武的擂台早就已經高高地搭起,擂台的正面是高達數丈的華麗的高看台。
踏著晨光,齊瀧帶著蘇謐來到了場中,原本這樣的場合不是后妃所應該出席的,但是在蘇謐盛寵不衰的今日,沒有人會為這樣的細枝末節的小事去觸齊瀧的霉頭。蘇謐臉上帶著輕盈的面紗,將秀麗的容顏遮掩地朦朧飄逸,場中不時有人偷偷地將視線投向她天水碧色的身影。
看台之中佈置地精美華麗,絲毫不遜於宮妃筵席上的座墊和引枕,前面的小几上擺入著各色精臻的水果點心,對於帝王來說,與其說這是一次盛大的武事,不如說是觀賞一場賞心悅目的戲劇一般。
真正最看重這一次比賽的可能就是那些站在外圍的侍衛們了。蘇謐抬頭掃視著四面,整個校場的周圍,站滿了層層的侍衛,人雖然很多,但是有齊瀧在場,眾人嚴謹地遵守著御前的禮節,沒有絲毫嘈雜的場音,一個個聚精會神地看著場中擂台上的兩人,整個校場中人餘下風吹過樹葉的沙聲。
向高高的擂台上仰望,上午的陽光照射下來,明晃晃地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擂台上兩人的身影似乎也恍惚起來。
為了不落人口舌,齊瀧專門頒布下旨意,按照比武的規則,除了身為副統領地倪廷宣和慕輕涵兩人之外,其他的三等以下的侍衛也是有機會地,只要能夠技高一籌,力壓眾人,這個侍衛統領的頭銜就是誰的。可是不知道是因為兩個人的威望太高,還是眾人都自知不是對手,就連在慕輕涵被貶之後暫代副統領之職的宋單都沒有下場比試的意思。
此時的場中只有兩人,風聲響起,兩人似乎在說著些什麼,從蘇謐地角度,沒法看清楚兩人的表情,更沒法聽見兩人的對話。忽然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看向這一邊,蘇謐身體一顫,在她沒有來得及看清楚的時候,兩人又都回過頭去了。
風聲止息,「嗆」地一聲,兩人同時拔出了長劍晴朗地日光照得雪亮的劍鋒耀眼生輝,銀白色的劍光很快佔據了人們的全部視線,溫暖和煦的天氣被這寒冷的劍光耀得出廳的清涼。
劍氣縱橫,清脆的交擊場子撞擊著人們地耳膜。兩把劍不時因為劇烈的撞擊濺起點點的火花。
在這樣近乎生死相搏的時候,倪廷宣的心裡反而出奇地平靜下來,自從當上大內侍衛開始,這幾年以來,兩人相交莫逆,日常裡面不知道已經有過多少次的切磋比武了。
就好像以前的每一次比武一樣,動作幾乎熟極而流,每一招,每一式彼此都太熟悉,太親切了。
可有什麼不對。風吹過春天的枝丫發出「沙沙」地聲響。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呢?
是了,周圍太安靜凶。實在是太安靜了。以前每一次地比武切磋,那幫子侍衛兄弟們都會近首節日一樣的高興,他們都在一旁歡呼鼓舞著,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品評著招式,議論著輸贏。一場揮汗如雨地比試下來,無論結果如何,兩人都會高興地出去喝上幾杯,順便談論起彼此劍招裡面的破綻和改良。
今天的比武卻安靜地讓人心裡面發慌。
兩劍撞擊,發出龍吟斷空一般的聲音,慕輕涵的劍招忽然就急促了起來。透過密集的銀光交織的劍網,倪廷宣看著他沒有絲毫表情的眼眸,他的眼神自始至終就注視在他的劍上,從踏上這個比武場開始,就沒有真正地看過他一眼。
在這漫天的銀色劍光之中,他的眼神似乎也變成了近乎透明一樣的銀白色。
自己的朋友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眼神?
倪廷宣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站在斑駁的樹影之下,他朝自己露出像是晴天之上一抹陽光那樣的笑容,揚聲打著招呼。
自己最好的朋友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的陌生?俊朗清秀的面容上是一種自己不曾見過的表情,冷漠,堅定,還帶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的傷感。
而他的招式卻充滿了殺意和魄力,劍勢凶狠凌厲,流動的銀光交織蔓延開來,變成一張巨網,層層地逼迫近,決然而辛辣。
兩人的身影交錯開合,快地已經近乎不可見,蘇謐看向身邊,齊瀧正興致勃地向著身邊的內監指點著什麼,高昇諾點頭哈腰地回應著。蘇謐只覺得一陣厭煩,她側過頭去,場地的外圍,是濃密的樹木,碧藍的天空明淨如洗,一陣風吹過,伴著細碎的輕響,幾片葉子連接不斷地掉落下來,在這個最繁盛的春季也有凋零的生命啊。
擂台上清脆的交擊聲還是不絕於耳。
場中忽然迸發出一陣驚呼,蘇謐回過頭去,正看見慕輕涵的劍勢如同詭異的銀蛇一般,飛快卉過一條綿延的曲線,捲向倪廷宣的喉嚨。
連思索都來不及,生死一瞬的直覺,讓倪廷宣本能性地將全身的精神都貫注與那柄劍上,瞬間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劍光劃過,斬斷了慕輕涵流暢如銀線一般的快擊,細密的劍光織成的銀網被這驚鴻般的一劍穿秀了,如同打碎了滿地的月光,慕輕涵密集的劍勢立記得散亂開來。
倪廷宣那令人驚艷的一劍去勢依然未止,瞬間就貼近了對手,慕輕涵幾乎能夠感觸到那令人顫慄的寒氣,然而,他沒有一絲的後退,就這樣衝著劍勢迎了上去。
倪廷宣大驚失色,剛才是死亡的威脅讓他別無選擇地使用出這樣的凶險根歷地絕招。眼看著劍丸就要刺進慕輕涵的身體,他的劍勢忍不住一緩,不自然地向旁邊一顫,緊迫著慕輕涵的脖子劃過去。
忽然之間,整個校場就變成一片寂靜。
倪廷宣努力地想要低下頭去,可是胸口傳來的劇痛讓他幾乎窒息。
原來他地劍刃是這樣的寒冷啊,就好像他今天的眼神。
他竭力抬起頭,看著他,從這個角度望去,只看見朋友低垂的長長地睫毛在不住地顫抖。遮住了原本像陽光般清朗明亮的眼神。
慕輕涵的手依然握在劍柄上,因為用力太大,虎口滲出點點的血跡,沿著他青筋爆志的手上不停地向下滴落。從倪廷宣胸口流出的血跡順著光潔如同晶面的劍刃流到他的手上,兩人地血跡流到了一處,分辨不出彼此。
慕輕涵想要抬起頭去,他的視線順著倪廷宣因為痛苦和疲倦而起伏的胸口向上,一直看到他長久以來習慣於緊緊抿著的薄唇。
他想起自己以前總是笑話他說,老是這樣一副死板的面孔,才會讓手下的兄弟們以為他格外的嚴厲,日常就應該多笑笑才對。
現在,倪廷宣的唇微微顫動了一下,慕名輕涵心裡忽然充滿了恐懼,他會說什麼?
他不敢去想像。
時間好像凝固住地蜘蛛網一樣,粘稠困躓,讓兩人都掙脫不開。
身後齊瀧站起來,隨即充滿興奮的聲音傳來:「好,慕輕涵技高一籌,勝出為侍衛統領。兩位受卿地武功都好的驚人,值得為我大齊地表率……」
齊龍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入耳中,慕輕涵只覺得一陣恍惚,自己這是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緊握住劍柄的手已經生疼地近乎僵硬,他想要鬆開手,可是手掌卻全然不停使喚。
忽然一隻手覆上他的手腕,那掌心裡面灼然的溫度讓慕輕涵忍不住顫抖失措,他的手求連一絲的力氣都沒有,任憑那隻手握住自己的手,然後主導著,將光潔的劍刃從他的胸口抽出。
慕輕涵只覺得自己的全身力氣也被這樣簡單的動作抽走了。他踉蹌著後退,那把劍上醒目刺眼的血跡是那樣的鮮紅,似乎是要把他湮沒了一般,他忽然就起了一種衝動,要將手中的劍遠遠地扔出去。
「慕輕涵接旨!」宣旨內監一聲尖細高亢地唱喏瞬間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猛地驚醒過來,回過身去。
那一抹淺碧色的身影站立了起來,向著這邊看來。
她的眼神充滿了喜悅和期待地持著他,慕輕涵清醒了過來,對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雖然他使用了這樣卑劣的手段,雖然他傷害了自己最依賴的朋友,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看見她這樣滿意的而喜悅的眼神。
周圍的一切都被他拋在腦後,他面向高台,單膝跪了下來。
自始至終,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齊瀧的旨意順理成章地頒布下來,周圍的場中一片歡呼。
倪廷宣的身體因為慕輕涵的鬆手而失去了支撐,他摀住自己的傷口把劍從自己身體裡面抽出的劇痛和動作幾乎讓他剩餘的全部力氣耗盡了。
他用劍支撐著地面才沒有摔倒,徹骨的寒意順著傷口蔓延開來,力氣也在無聲地流失著,嫣紅刺眼的鮮血順著他的手指滴落到擂台上,生命力……還有什麼更加重要的東西,都隨著這一滴接一滴的血跡遠去了,流逝了……
手中的長劍被自己身體的重量壓制地彎曲成一個半圓的弧度。
耳中傳來一片接一片歡呼聲,原本在侍衛們之中,慕輕涵的威望和人緣就遠遠地比他強得多。
這樣就好了,這樣的結局還有什麼好遺憾的?他比自己更加需要這個侍衛統領的官職,他有這樣做的理由,自己應該能夠接受。他竭力安慰著自己,就好像竭力支撐著自己搖遙遙欲墜的身體不要倒下一樣。
時間彷彿凝固在這一瞬間,無數的記憶不受控制地從他的心中飛快地掠過,一次次把酒言歡地痛快,一次次比武較量的暢意,一次次坦誠夜話的信任,兩人日常的點點滴滴從倪廷宣的眼中閃過。他努力地抬起頭來,那裡,他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女人的身影都變得縹緲起來,意氣風發的張揚和天水碧色的綽約交織在一處,視線逐漸變成了一片灰暗,只見到劍刃反射著孤寒的光芒,還在冷漠地閃爍著……
他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她也一樣。
身後倪廷宣倒地的聲響傳來的時候,慕輕涵正抬起頭來,揚聲道:「微臣一定竭盡所能,報效皇恩,不負重托。」聲音和視線清朗而堅定。
廷宣,對不起,當人有了執著之後,就會變得狠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