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9章 照顧 文 / 莫媣

    第9章照顧

    天氣逐漸變得寒冷，院子裡的樹木大多凋零了葉片，光禿禿地佇立在鋪滿落葉的院子，蕭瑟中帶有淡淡的哀怨。

    這段時間，若溪失掉了所有的表情，不哭不鬧，不吵不笑，就那麼安靜地呆在南宮家，一日一日，行屍走肉般地活著。

    同若溪一樣改變巨大的，是尹如冰忽然的關切。失去了那個令她怨念一世的人，心底的執念便也隨著大火消失於滾滾濃煙之中，放下仇恨的尹如冰心靜如水，看向若溪的目光中竟然多了一分憐惜，以至當南宮羽提出要讓她暫住家中時非但沒有加以阻止，還命緊跟著回國的陳管家為她精心佈置了一套房間，裡面的佈置擺設無不是少女喜愛的粉紅色，甚至替她請了最好的心理醫生，似乎要承擔起一個婆婆應有的責任。

    「羽兒，若溪一直這個樣子也不是辦法，醫生對此也是束手無措，她的世界已經封閉，外人無論怎樣都敲打不開她的心扉。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你們……」一個週末，尹如冰來到若溪的臥房，對看守在一旁的南宮羽語重心長地開口。

    南宮羽緩緩移開看著若溪睡顏的雙眼，盛滿痛意卻是格外堅定：

    「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守在她身邊，這一生，她注定是我的。」

    「如果她遲遲不肯從執念中清醒呢？難道你要每天對著一個木偶度過一生？」

    短暫的沉默。

    南宮羽又看向熟睡的若溪，語氣輕柔，卻帶有刻骨的感情不容置疑。

    「母親，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嗎？若溪，她是我的，此生唯一。」

    尹如冰怔住。

    睡夢中的若溪微微動了動，被子的一角從她肩頭滑落，南宮羽輕柔地替她掖好被子，理了理她額前的碎發，目光中滿是疼惜。

    「如果連我都捨棄了她，要她如何在這世上存活下去，又要我如何面對今後的人生。」

    淡粉色的窗簾被風吹起，秋日裡院子的荒蕪頃刻間顯露無疑，失去了童話般美好的遮掩，原來真實的窗外，竟已是如此衰敗。

    尹如冰不再說話，只淡淡看了南宮羽一眼，手指不經意地交握，目光好像穿透他飄向遙遠的年代……

    自己活了40餘年，對愛情的理解竟比不上親生兒子，想到這裡，尹如冰不禁暗自苦笑。

    啟華，經過了這麼多，才發現原來自己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輸給那個女人，不甘心你傷害了我之後悠哉地過自己的生活，百般阻撓，終還是因為心裡解不開那個記掛，事到如今，我已經原諒你了。

    我，原諒你了。

    只是，你不會再睜開雙眼看著我溫柔地笑，你留給我的，到頭來也只是一場空。

    若溪安靜地躺在床上，下巴由於憔悴而愈發顯得單薄，蒼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眉頭不時蹙起，口中隱隱呻吟著什麼破碎的語句。自己的兒子就這樣溫柔地守在一邊，寸步不離。

    尹如冰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竟然會對他的女兒心存憐憫，當初不是恨她恨得想要她立刻消失嗎，怎麼如今又大發慈悲地發起善心，打算照顧起這個自己橫看豎看不順眼的「兒媳」來。

    難道只因為，她的體內流著他的血液。

    若溪是他在這個世上，留給她最後的東西。

    ……

    深夜，洛家大宅一片寂靜。窗外的樹枝在月光下泛著斑駁的影子，遠遠望去，交纏互錯的枝椏竟好似一群奮力掙扎的鬼怪，詭異而安靜。

    由於心裡不踏實，琳琳一直沒能深沉如睡，此時起身打開房門，驚訝地發現洛伊竟然還保持著白天的姿勢坐在窗邊，挺直的背脊望著院子，看不到表情。月光混著星光細細碎碎地灑落下來，在他的肩頭籠起一方光亮。

    絕望而完美的背影。

    琳琳心內一窒，腳步不受控制地向前邁去。剛剛走了幾步，就聽見了一個疲憊的聲音：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

    琳琳一驚，緊接著是一陣狂喜：

    「你終於恢復正常了嗎？終於想通了嗎？決定不再做那個沉默不語的洛伊了？」

    半晌，回答她的只有無邊的寂靜。

    空曠的大廳，幾乎能夠聽見自己微微紊亂的心跳。

    「我要去見她。」

    極輕極輕的一句話，卻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當洛伊吐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喉嚨裡猛地一緊，這才赫然發覺自己的聲音竟是如此沙啞低沉，完全不似那個平日耀眼如鑽石一般的不羈少年。

    原來愛情，真的會讓人成長。

    秋日的陽光總是帶有令人無法招架的熾熱與乾燥，這與四周枯萎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產生一份奇異的統一。生老病死，世事輪迴，才是這個世界得以存在的不變定律。

    一大早，洛伊就起身前往南宮家，淡紫色的外套敞口穿在身上，慵懶中帶有別樣的魅惑。

    許是一夜未眠的緣故，今日的洛伊言語格外的少，即便見到了南宮夫人，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倒是身邊的琳琳熱情地同她拉了幾句家常。

    一進房間，洛伊愣了愣，不自覺地朝廳內望了一眼，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明的情緒。如此精心的佈置，想必即便是羽奮力爭取，也不盡然會做得如此完美吧。

    「若溪，你……還好嗎？」

    小心翼翼地開口，目光從看到她的那刻起就再也移不開，望著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洛伊的心裡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原來最最痛苦的，不是不能相見，而是見到了，卻發現她活得那樣悲傷，彷彿真個生命被掏空了一般，茫然地虛度光陰。

    「……」若溪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

    洛伊心痛地想要上前，卻被琳琳一把拉住了胳膊，目光裡有著隱隱的勸慰。

    於是失笑。

    是啊，現在羽片刻不離地守在她身邊，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衝上前去，想要用懷抱來喚醒她封閉的內心。

    「醫生說她受了太大的打擊導致精神崩潰，又不肯接受治療，連讓她開口說話都做不到，只有靜養，待到心裡的傷痛減輕了，或許可以逐漸恢復。」南宮羽細心地替她掖了掖領口，將她攔在懷中，自始至終目光不曾離開過她。

    「或許？」洛伊瞇了瞇眼，「什麼意思？這就是你的照顧方式嗎，連確定的平安都不能保證？」

    「最好的心理醫生都無能為力，我除了盡心照顧她，目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南宮羽淡淡開口，「如果你今天是來向我興師問罪，那麼抱歉，我沒有那個時間。」

    空氣裡一時間充滿了火藥味，兩個男人靜默地對峙著，為著那個現在幾乎神志不清的美麗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