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183 刀不由我舉,利等我收 文 / 傅戍己
第183刀不由我舉,利等我收
漢世都城,不似李唐趙宋以後,街市交錯,民居巷道直通大街。
自周公建立成周,開創西小城連大郭佈局後,這種都城建造方式,便被推廣應用各地。而後,春秋戰國各國都城,乃至秦建咸陽、「小咸陽」成都,蕭何築長安,皆是採用這西城東郭相連方式。
所謂:築城以衛君,造郭以居民。
城,為君王都城,郭,為民所居。
至東漢以後,都城結構開始變化:由西漢時代坐西朝東佈局,變成東、西、南三面城郭,懷抱中央北城佈局。由坐西朝東,變為坐北朝南,這亦是中國都城史上一大變化。
雒陽,以邙山、雒水、漕渠為外郭,充當雒陽屏障。以河流、山川連結以為屏障,這是中國古代營建都城慣用手法,類如長安、洛陽、北京等等,皆此類。
漢尚火德,故去「洛」之水,改為「雒」字,稱「洛陽」為雒陽,呼「洛水」為雒水。
雒陽都城,有南、北兩宮,中間以復道相連,東有馬市,西有金市。南宮隔雒河相望,為太學、明堂所在;北宮東北,武庫、太倉所在。
南宮鄰雒水,北宮望邙山。
{題外話:簡單介紹一下東漢雒陽城佈局。等會傳一張圖片,以便更直觀些。不過,我手裡這張電子版「後漢京城圖」,字跡模糊,難以辨認,只得隨手在網上檢索,尋到一副極其簡單的略圖。此圖源自於日本學者所著,且圖頗有爭議,題外考古,此處不提。}
漢世都城,為封閉式。若居住之「裡」,交易買賣之「市」,四周都築有高牆,門戶皆設小官管理,定時開閉,尋常不許夜間隨意出入。這與後世城中各個小區,較為類似。
居民造房建屋,只許在「裡」內,不許獨自建住宅,甚至當面對街。凡是對街大宅,皆稱為門第。漢世制度,非名門權貴,或立有大功,不得治第;爵位雖為列侯,食民不足萬戶者,不得治第。
雒陽,袁氏一門,所居之處,卻是當街開門的門第之戶。雖然袁氏一門,根基在汝南,但是四世三公之名門,在雒京卻也不會寒酸。
袁氏宅邸內,一處議事堂所在。
一身朝裝的虎繼中郎將袁術,憤憤言道:「閹豎所掌兵權寥寥,我只須率三四百虎繼,足以可斬殺張讓、趙忠之徒。叔父、大兄何必非投依何進不可?」
袁術,自幼任俠好義,以俠氣聞名雒陽,與袁紹秉性不同。
聞聽袁術所言,袁隗面露不喜:「國家大事,豈能皆行武夫之事?你親率兩三虎繼,雖大多選自并州外郡,皆聽你調遣,不受中官擺佈,與司隸一帶虎繼不同。但是,以雒陽之大,可信虎繼,卻僅有兩三百。兩三百人又能成何氣候?」
袁術扭頭道:「雒陽集結豪傑無數,閹豎又已失勢多日,只須兵戈一起,諸公立即群起響應。至於雒陽週遭豪強,更是牆頭草,不足為患。此種詳細,叔父、大兄,怕是心中亦知。」
「你們之所以不敢舉刀誅殺……以我所思,怕是想既得誅殺閹豎之名,又不願身披殺戮之議。我所言對否?」
袁紹起身勸道:「術弟既知如此,為何還如此說話。我袁氏,自玄祖後,能四世三公,尊崇不衰,所憑藉著,非是武力權勢,而是家學不失。」
「《歐陽尚書》,弘農楊氏、龍亢桓氏,世專其利,然楊氏、桓氏,一旦後繼乏人,皆露疲軟之像,乃至於雒陽言《歐陽尚書》者,竟是廣漢人董扶!家失專利之學,由此知楊氏亦將敗落也!我袁氏一門興衰,不在一時權勢得失,二三豪傑,而在於世代皆有能傳家學之人。」
袁氏一族,世傳《孟氏易》,袁紹故有此說。
袁術朝袁紹冷笑一聲道:「《易經》所學,我不下於你。現在所論,非是經書學問,而是誅除閹豎,中興大漢!」
袁紹停住話語,猶豫一番,又道:「昔日舅祖馬融事梁冀,名望不損;父親效力梁冀門下,亦至今傳世留名。其中之理,術弟又豈能不知?」
袁隗妻子馬倫,為大儒馬融之女,故袁紹稱馬融為舅祖。
袁紹、袁術,兩人同出袁隗之兄袁逢,同父異母。袁紹為庶兄,袁術為謫弟。而後袁隗、袁逢的二兄袁成早亡無子,袁紹遂被袁逢過繼到袁成一脈,為袁成謫子,以傳承子嗣。袁紹所言父親,乃至指袁成。[1]
袁成,雖早亡亦有大名。梁冀當朝時代,雒陽各路名士爭相與袁成交接。雒陽當時有知名傳言:「事不諧,問文開。」文開,袁成之字。由此處看,若不是袁成英年早亡,袁湯諸子裡,首先登位三公的,定是袁成。
若是袁成不早死,袁成、袁逢、袁隗,三兄弟相繼為三公,與父親袁湯合併,則為父子四公,袁氏之榮華,將遠勝現在。
袁紹繼續說道:「大漢之弊端,非獨閹豎,外戚亦是一害也!外戚之輩,無有能力,徒借內宮寵幸而登高位。武帝用趙廣利,折兵損將,又遠逃匈奴;昭帝用霍光,遂有廢立大事;元帝寵王氏,遂有王莽篡逆;今朝梁冀,更是造就『國統三絕』。究其深處,閹豎之害,害在諸公,害在百姓;外戚之害,不僅害在天下蒼生,亦害在天子。」
袁紹說道最後,面帶凶厲:「若想大漢中興,何進必如竇憲一般,沒兵收印,去權歸國。若只誅殺閹豎,何進畢竟趁勢而起,則為驅虎迎狼。昔日,桓帝誅殺梁冀,天下大慶,然而『六侯』卻趁勢而起,遂成閹豎之患。前車之覆,依稀可見,如何再能重蹈覆轍?」
「若是術弟率兵擒殺張讓等人,無異於助何進攬權禁中。損人不利己,空為他人做嫁妝,豈是智者所為?」
竇憲,字伯度,漢和帝時外戚。竇憲破擊匈奴,出塞三千里,滅殺諸部,而後,竇憲功成反朝,和帝卻收其兵權,令其歸國,以至於竇憲『自殺』。
昔日蹇碩,諫言靈帝劉宏,以何進統帥諸軍,便是想讓何進赴竇憲後塵。可惜何進識破蹇碩之計策,這計策遂不能建功。
袁隗擊掌讚道:「本初所言不錯。此時正是一舉剷除閹豎、外戚之良機。外戚、閹豎,根源皆在禁中,一為女主,一為人君。兩者道不同,必相互剿殺。公路還須有點耐心。何進感覺危機之時,定然會向閹豎舉刀,只要暗計劃行事,何進、閹豎時日不久矣!」
「何進舉刀之後,便是我們收網之時。」
「一句話。刀不由我舉,利等我來收。」
袁術抿起嘴,雙眼微閉,道:「那叔父、大兄就看著何進向劉杲開刀?若是劉杲舉兵,連勢劉焉、劉虞,大漢半壁江山混亂,那時又該如何?」
袁隗皺眉道:「君郎{劉焉}、伯安{劉虞},與劉杲不同。便是劉杲心懷悖逆,舉兵向雒陽,兩人只會攻伐劉杲,而非助其成事!」
袁術失聲冷笑數聲,嘲諷道:「叔父、大兄,便是把大事,寄托在推測之中麼?」
袁術說完,跨步走出堂外。
「啊呀!」
袁術跨門外出時,迎面與一人撞在一起。來人身子骨不若袁術壯實,仰面後倒在地,慘叫出聲。
袁術正準備彎腰扶起這人,卻看清來人竟是袁紹謀士許攸。
「哼,凶『淫』之徒!」袁術隨口罵了許攸一聲,甩袖離去,不再理會倒地的許攸。
許攸雖有智計,但是因為他貪財好色,袁術素來看不起他,覺得他不配行走袁氏宅邸。
聽到許攸聲音,袁紹連忙走出,扶起沾染一身雨水的許攸:「公路,素來莽撞,子遠莫要介意。」
稍稍慰問一句,袁紹又問道:「子遠,可見劉表?劉表又是如何說法?」
注[1]:袁紹出身,採用《三國誌》裴松之注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