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010 黃巾初印象(下) 文 / 傅戍己
這日,劉杲路過流民大營,應某不知名小官之邀請,入營相談。席間,此處流民校尉言,無兵書可讀,劉杲自言有《孫子》十三篇。流民校尉大喜,問此書得傳於何人,又有何人做注?
劉杲提起《孫子》本是自嘲之言。自漢建兵以來,諸兵皆學孫吳兵法列陣。吳,指吳起,孫便是指孫武。吳起有《吳子》兵法,孫武有《孫子》兵法,這兩人,這兩部兵法,人是被漢帝國推崇的兵聖,書是列入軍伍必備的要典。
劉杲初聽流民校尉說起《孫子》,以為反諷自己,待流民校尉詢問後,劉杲才明白,流民校尉在乎的不是《孫子》本文十三篇,而是《孫子》之注。《孫子》這部兵法涉及是用兵理論及其用兵之道,但卻不適合初學者讀。《孫子》開篇說道:「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言下之意:這些都是用兵大家方能理會、熟練運用的策略,若是初用兵者就學此,畫虎不成反類犬也。[1]
初學者,當由淺入門,有一定累積後,再運行各種謀略,方得心用手。這就好比,後世人欲通三國,先讀《三國誌》,就遠遠不如讀帶有裴松之註解的《三國誌》。一本書的好註解,能幫助讀者更能全面的理解文章深意,當然由於註解者水平不同,相比較之下,彼此之間也會有疏漏和勘錯,這也是為什麼名注較受世人推崇原因。
能夠完善原本的註解,代表註解者對此書造詣高深,這也是為甚曹操作注《孫子》,眾史學家都要載之文冊。能某此書做一本通達其意的優秀註解,就代表此人在此書鑽研上有頗高造詣,絕不是僅能通讀、背誦那麼簡單。
這個流民校尉,所需求不是《孫子》本身十三篇,而是《孫子十三篇》的翔實註解,以便他自學兵法精要。
漢時,家學之風甚盛,若袁、楊巨宦之家,莫不奉家學為至寶,幾輩研習,不肯輕傳外人精要所在。豪強大族壟斷上層知識,這與後世各大型公司嚴格控制工藝、專利技術來獲益一般無二。對此時代豪強大族而言,家學就是他們傳世至寶,家學就是他們大族屹立不倒的根基,怎會輕易傳外?更何況,兵家之學一向為朝廷所忌諱,甚至再過幾年,征伐肆虐時,執掌大權的曹操及其兒孫,都會以防止兵法為亂世奸邪之人所用,嚴格禁止私傳兵學,甚至下令,凡私藏兵書者,一律歸罪。
故,《吳子》《孫子》雖為漢軍兵學基礎,但其本文乃至註解,卻並不氾濫,這也是以後《吳子》為何失傳大半緣由。劉杲想明白以後,暗暗叫苦,但為自己在廣宗城聲譽著想,卻不能食言而肥。漢帝國,士人風骨剛烈,便是廣宗城內諸反賊,也大都身懷剛烈之風,若是劉杲模糊言語,不肯送書,那麼劉杲積累起的聲望值恐怕在一日之間跌破零值,能被人詬病多年乃至一生。
在後世劉杲部伍中,《孫子兵法》是必讀書籍,當時劉杲對於十三篇熟悉程度,可謂是倒背如流。但是,後世《孫子兵法》從大書店到地攤,遍地都是,那時人們讀《孫子》,重在體會其文章大言,或者摘錄其中語句,對其本身卻不再在意。至於讀《孫子》之注,多是因為不解文章詞句之意,至於探討兵法內在精要的卻寥寥無幾。後世部伍中,劉杲與同僚大多亦是如此。
是以,《孫子》的詳細註解,對於劉杲來說,那是一片模糊。劉杲後世在部伍所讀《孫子兵法》版本,不是市面流傳廣泛的新注,而是《五經七書》裡註解。但是,劉杲昔日讀《孫子兵法》不注重思考,雖然後世劉杲輔導自己女兒國學時,曾重讀《孫子兵法》。因為當時劉杲所求,是通解《孫子》大意,是以兩者之間的註解,甚至曾經弄混。這讓他劉杲如何送流民校尉一部兵書?
最後不得已,劉杲趕鴨子上架,心中暗道:「能默寫一點是一點,若是註解錯漏刊出,就說家族之中,無有兵學名家,是以註解釋義不行。」如此想罷,劉杲一邊拒絕流民校尉拜師,一邊令人尋來竹籤、筆墨等。劉杲把《孫子兵法》大概回憶一下,便根據自己印象下筆。劉杲甫一下筆,劉杲身邊幾位諸生不禁擊掌叫好。
原來,劉杲在後世自幼臨摹顏體字和瘦金體字,由於劉杲在這方面天賦出眾,書法成就甚是不凡,後世和諧年間,劉杲還是和諧年間全國書法協會比較有名一員。劉杲穿越後,這本能當然沒有丟下,甫一下筆,就讓人看熱鬧的諸生看出劉杲所書隸書之不凡。漢靈帝時,書法還不是太過於流行,便是在書法上頗有成就的蔡邕,也不以書法為傲,但是諸生、儒生,若是看到好書法,焉能不有所觸動?
聽到身邊諸生出身的黃巾眾大聲擊節叫好,劉杲心中一動。劉杲愈發的用心書寫,以瘦金體與顏體字更向交替,字雖大小不一,但卻另有一股風貌。這卻是劉杲準備用字體之形美,掩蓋內容之疏漏,這後世的包裝之精義,劉杲順手牽來。
劉杲腦海盤桓無數念頭,最後決定只為流民校尉默寫《孫子》其中八篇,即:《始計》《作戰》《謀攻》《軍形》《兵勢》《虛實》《軍爭》《九地》,至於其他五篇,卻僅錄篇章之名而不不書其實。流民校尉詢問時,劉杲假意說,其他五篇記憶稍差,待以後更補。這卻不是劉杲心欲藏私,不肯傳授完全兵書,而是劉杲另有打算。
顏體字重方圓分明,於竹簡上書寫,多損字體之美,但劉杲周圍又是何人?這些往依太平道的諸生,最多不過是才學尚可,萬萬比不得此時大賢名士,哪能分辨出書法之細微遺憾?漢士風,尚重實學,而輕形式,這些中等之才的諸生的鑒別分辨能力,根本不足以討論劉杲之書法。
「待大將軍靖君側,誅盡閹黨,復興大漢後,楚別駕定是三公之選。」周圍已經有人很拍馬屁。
劉杲在後世也是自糖彈蜜罐殺進殺出的人物,自然不會因為幾卷小字而自鳴得意,反而與這些諸生假意相交。雖說張角起自太平道,幹的是造反的活計,但這些在大漢朝廷不得意的諸生乃至對黃巾報友好態度的諸生名儒,在黃巾軍中力量以及影響力,也是不容忽視的。劉杲無倚黃巾起事之心,但卻信奉能多一個朋友就絕不多一個敵人的原則。為避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煩,劉杲自然不會怠慢這些人。
果然,眾人談論間,劉杲忽然聽到,此間某人看轄城北一座大宅。根據當事人所言,那個宅子很有可能就是關押甘陵王、安平王兩人所在。說著無意聽者有心,劉杲旁敲側問之下,很快打聽到這人名封平,幼年曾為諸生,最喜讀春秋左傳。
劉杲把此人暗記於心,小心留意其人。劉杲之所以來此危城,就是救出甘陵王世子劉永,瞭解與此身軀所有因果,自然對此事特別上心。
注[1]:這個言下之意,是寫手個人理解,與其他注及現在所謂標準答案不同。亦可視作是主角特有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