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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九十五章 文 / 花清晨

    第九十五章

    「從我娘去世之後,我便是在倚笑樓裡長大的,那裡是我的家,至少兩年前我是這麼認為的。那十年裡,是我過的最快樂最難忘的十年……」依在景升的懷裡,美仁望著那床幔,幽幽地說著,「可是今夜卻是一場大火,什麼都沒了……」

    景升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道:「想哭就哭吧,雖然你哭的時候並不好看。」

    「是嗎?那你還想看我哭?」美仁仰著頭看了看景升,嗤笑一聲:「我病著的時候,在我房裡衣不解帶的照顧我的真的是你嗎?」

    「呵,那麼多個夜晚聲稱提著金縷鞋去我房裡找我的真的是你嗎?」

    「忘了?我來幫你回憶。」美仁一拳打向景升的胸口,只見他悶哼一聲,苦著一張臉,左肩上的傷口似乎被扯開了。美仁才不理會,損道:「只不過輕敲你一下,傷口就崩了?方纔那麼使力,也沒見著你這副滋牙咧嘴的樣子,那樣就不痛了?」

    這女人,完全沒有一般女兒家應有的矜持,不過他就是喜歡她這種與眾不同。

    景升微瞇著眼,輕皺起眉,忽略她這個問題,正色道:「你是否有想過倚笑樓失火絕非單純的意外失火?」

    「有。」這個問題她有想過,天一族的人會莫明的出現在杭州,連寧家追魂多箭都出現了,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最讓她不可思議的是,她有聽見悅姨的聲音,莫非她回到了杭州?

    「明天我派人去查查此事。」

    「不用了。」若是有人故意縱火,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和族人有關,美仁並不想讓景升插手這件事,因為他們夠卑鄙,誰也不能保證這麻煩會不會惹上了就很難甩開。

    倚笑樓是當年悅姨一手創立的,後來卻是找借口轉讓給了別人,回了天一谷。不談娘親的那回事,當年她和大爺爺吵的很凶,負氣帶她和怡素離開天一谷,只遇到族內有大事,她才會帶著她們回去,何以派了任務給自己,她卻莫明地回去了,這個問題她始終想不通,而如今倚笑樓出了事,會不會與她當時離開倚笑樓有關呢?

    「從明兒起,出門讓人跟著。」一想到那一箭,景升就心驚膽顫,若是他晚到一步,她便沒命了。

    「不用,那支箭的目標本來不是我。或許是怕我追上去,發現什麼,那些人才射的那一箭。」

    「是嗎?那一箭射地是又準又狠,別忘了我還傷著,這絕不是要嚇退你才射地一箭。」

    「真的沒事的,我在杭州都待了這麼久了,若是有事,早就出現意外了。」

    「不用再說了,就這麼定了。」

    「算了,隨便你。」美仁將臉埋在他胸前,深深地閉起了眼。如今她已經離開那個地方了,從兩年前的那一天開始,那裡的事都與她無關,她只要找到明經堂問清當年的事,還娘親一個清白就好了,其他的她什麼也不要去管。

    「美仁,還記得『步搖金鑲羞蛾斂,染雲膩鬟妝新顏,繡羅斜遮啟檀點,纖手時掩笑拈靨。』?」他在試探。

    「改天重給我寫一張吧,上次你寫的,我在太陽下照著刺繡,但是後來被風吹走了,不知被吹哪了,找了很久都沒找到,本來想和你說的,可是接著景璇就病了,一直沒落上個機會。」

    「嗯,」她的話讓他不知不覺中鬆了一口氣,但願一切正如她所說,「美仁,今日你見到的事,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不知為何,他忍不住地對她解釋。

    「嗯?」她不解地抬首望他。

    「算了,沒事了。」或許是他多心了,或許她根本就沒見著。

    嘴角彎了彎,美仁再度將臉埋在他的胸前,輕喃:「抱緊我。」

    依言,景升收攏了雙臂,將她緊緊地抱在懷內,輕道:「睡吧。」

    一覺醒來,美仁見著景升已不在身旁,抬眼望著窗外天還是黑漆漆的一片,這會他會上哪去呢?

    以往都是她會在雞鳴十分醒來,偷偷地溜走,回到自己的屋裡。如今卻換成他不在身邊,心中一陣失落。

    他究竟上哪去了?

    她急忙起身,披上那身被他撕壞的衣衫,出了屋子,才瞧見遠遠的右方一片燈火輝煌,好像還有哭聲傳來,當下心沒由地一沉,那方向好像是景璇的屋子。

    莫非景璇她……

    正如她所想,景璇死了。

    在他與她溫存的時候死了。

    景升失言,並沒有做到如自己所說的那樣,陪著景璇走完人生最後的時日。

    景璇的後事一切從簡。

    當美仁看著景璇一臉平靜的躺在棺材裡,心中竟然湧出一股悲涼。這裡躺著的,是這世上和她有著血緣,又是她唯一的親妹妹。當景璇病的時候,還對她惡言相沖,她恨不得景璇真的死去,但如今景璇真的死了,為何她還會感到有些莫明的難過呢?難道是因為她是她的親妹妹?兩人之間,從未享受過一日的親情,就像她與怡素一樣,究竟是她們的不對,還是她做人太失敗了。

    燃了香,給她拜了拜,似乎也是她唯一能夠做的。

    景升守在靈堂三天三夜,最終他決定將她的骨灰帶回永安,葬在景軒的墓旁。直到動身去永安的那日,他沒再和美仁說過一句話。不過是那一夜,變化卻這是這樣大,這讓美仁想到形容成親後尋常夫妻「相敬如賓」四個字,景璇這一去,兩人便成了「相見如冰」。

    在心中嗤笑自己,居然會想到「相敬如賓」這四個字,她真是撞邪了。

    美仁問他,是否需要一同去永安,而他只是給了她淡淡地兩個字「不用」,便抱著景璇的骨灰罈上了馬車。

    算了,不去也罷,她想景璇也不會樂意她送她的,或許景璇只想他一人陪著她,就這樣吧,畢竟她還不姓明。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美仁不禁泛起了一陣恐慌,追了幾步,卻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景升一去便是好幾日,今日是景璇頭七的最後一日,可美仁還是沒有等到他回來。

    望著清風,手指輕撥,美仁又想到了他,那日琴弦斷了之後,她就跑出去借酒消愁,琴弦並不是她送去修的,後來還是侍書告訴她,是他送去修的,似乎每一次斷了的弦,都是他送去修。

    悠揚舒緩的曲子,並沒有讓她的心清靜下來,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他是不是就這樣丟下她了?

    打開手中的黑檀木盒,她拿起那對磨喝樂,手指輕輕摩挲著,喃喃自語:「你若再不回來,我便離開這裡,永永遠遠的離開這裡,離開你,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驀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怕是你恕難如願了!」

    美仁急轉過頭,難以置信,那個她想了整整七日的男人出現了,莫明地開心,手指尖隱隱而痛,強扯了扯嘴角,她嘲弄:「你回來的還真是適時。」

    繞至她的身前,靜靜地看著她,景升道:「不過,聖旨一到,也要回京了。」

    回京?

    美仁全身一僵,捧著盒子的雙手緊摳了起來。他才回來,就又要走了。她想到景璇曾經對她說的話,他是皇命在身的人。她又要一個人了,又要孤獨了,如今她什麼都沒有了,他若是走了,只留她一人在杭州,她已經再不是曾經的她了。她要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所有的惶恐與不安全數湧上心頭,她激動地跳了起來,拉著景升的衣襟尖聲道:「你答應過我,無論怎樣,這一生一世都會對我不離不棄的。可你呢?一去就是這麼多天,才回來,就和我說聖旨到了,你要回京?為何你們男人說話總是不算話,都是騙子。」

    她推開他,轉身就要離開,忽地,身體被景升緊緊地擁在懷中。

    「我沒說過要丟下你!」他的胸緊貼著她的背,雙手牢牢圈住她的纖腰,唯恐她跑開。

    她感受到他因惶恐而緊張的急促氣息噴灑在她頸側及耳間,她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只能死咬著唇任憑他抱著。

    這樣,他抱了她很久,才聽到他的聲音:「那夜,你讓我承諾,我是過了很久才應了你。當時並不是我不想答應你,而是怕我做不到,不是我不願去做,而是怕我沒機會做。這一生,只要那個權力至高無上的人不開口,我想我很難逃開他的束縛。一直以來,自以為是的籌帷運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為了你,為了爹,為了景承,為了景璇,為了整個明家,王府的那一戰就像是一道枷鎖,永永遠遠地束縛著我,若想去了這枷鎖,除非我死。王府那夜過後,我想你不想也不會願回京城。這件事,我一直找不著一個適當的機會同你說,若是你隨我到了京城,再不是像以往一樣隨心所欲了,周圍會有很多雙眼睛盯著你,你明白嗎?」

    第一次,美仁從景升的口中聽到了他這樣說那件事,不知是因為他沒有丟下她,還是在為他哀傷,心莫明地隱隱抽痛著。

    「就算我留在這裡,他就動不了我了嗎?普天之下,莫非黃土。在你身邊,或許時刻能見著,起碼能見著,知道彼此是好好的?不是嗎?」

    景升將臉埋在她的發間,貪婪地嗅著她的馨香。他的心早就淪陷了,明明可以不將她牽扯在內的,但是他是自私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日,在城門下,他見到她換回女裝的那一剎,強抑著心中的那份欣喜;他看見她眼中那種難以置信的悲傷神情,強抑著要解釋的衝動;當他走出那個困了他很久的宅院,他下定決心就算是尋盡千山萬水,只希望找到她,將她留在身邊。

    在永安的那幾日,景璇離開的讓他痛苦不已,整日以酒麻痺自己,當他始終叫著一聲二叔的親生父親無意中提及將娘的曲譜送給了她,他的整個人彷彿就像掉進了冰窖裡一樣。

    那天的曲子,是她在為景璇送終。

    內心的痛苦讓他倍受煎熬,他發覺他越不想見她就越思念她,思念她的每一絲笑容,心疼她的每一滴淚水。

    他真的好想她,想到心都痛了,最終忍不住,他還是回來了。

    不是因為他對她的承諾,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永遠都放不開她。

    側俯下頭,單手抬起她的下頜,他灼熱的唇烙在了她的唇上。四唇之間沒了縫隙,他的吻熱烈而霸道,而帶著惶恐不安,纏著她給予每一寸反應。

    這一回,美仁沒有反射性地要逃開,而是伸出手環住他的頸項,帶著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瘋狂地回應著他的吻。

    互相感受著彼此的氣息與心跳。

    許久,美仁問他:「你何時起程?」

    他應:「沒有意外,應該就這兩日。」

    「哦。何時再回來?」經過多番斟酌,她決定留在杭州,她她跟去京城只會成為他不必要的負擔,而且以目前她這副樣子,會讓他和她陷入另一個困境。

    「我會請旨的。」

    也就是遙遙無期。

    「那好,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若不回來,這樣陶然居便歸我了,到時我會將它改成另一個倚笑樓。」美仁取了紙筆,遞至他的眼前,道:「立字據吧。」

    挑了挑眉,景升接過紙筆,道:「這是皇上賞賜的。」

    「賞賜給你了,就是你的,你送予我了也就是你的事,至於是我的了,我想做什麼都可以,那是我的事,而說不說服皇上那也是你的事。立字據吧。」

    嘴角輕勾,景升仍是執筆笑望著美仁。

    「快寫啊。怎麼?我可記得那日你傷的是左肩,可不是你右手,這會應該也結了疤了吧。」

    「左肩?」景升喃喃自語,爾後淺淺一笑,執起筆當真立了字據。

    「謝了,明二公子。」美仁將字據收好。

    景升一把攬過她,抵著她的髮際,口氣微酸:「我走了,你當真這麼欣喜?」

    「那自然,你若是真的一去不回,這裡可就是我的了,這裡離西湖很近,地價可不便宜。這世間有誰不愛銀子,是女人就更愛銀子,」美仁正了正身,抬手拍了拍擱在她腰間的大掌,「男人,終是靠不住,就算你不回來,我下半輩子的生計也有了著落了。」

    景升只是笑笑,道:「言不由衷的小東西,喜歡西湖,那就陪我去泛舟。」

    「明二公子,這大熱天的,你確定你要這時候去西湖泛舟?」

    「美人在側花滿堂,四處皆是春!」

    美仁咬唇悶笑了一聲,道:「這租船的人應該還在家中避暑吧,你以為你有錢,長得比別人好看,就一定能租得到船嗎?我可不想與別人共擠一條船。」

    「山人自有妙計。走!」

    容不得美仁抗議,不由分說地,景升抱起她,讓人備了馬車,直奔西湖。

    多日來傷痛的心情,此時此刻,他只想好好的放鬆一下。

    並不是他無情,這麼快就可以忘記景璇的死,而是,他不想自己活的太痛苦,他這二十幾年來,活得太壓抑了,直到遇到她,讓他完完全全放下所有的偽裝去,但隨之而來的,卻帶給了他另一種折磨。

    他真的需要好好的舒解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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