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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七十五章 文 / 花清晨

    第七十五章

    冷風過境,桐柏山間的雲霧或淡薄飄渺,或綿厚穩重,瞬間變幻,雲蒸霧繚,峰頂即為雲海淹沒,雨絲拂面,行雲如萬馬奔騰。

    立在太白峰頂北視中原,南閱楚天,千山萬壑,盡收眼底。

    隔著這雲海,瞧不見向昕,怡素一個蹣跚跌倒在地,她想爬起卻再沒有力氣,伏在泥地間,大吐了一口血水。

    那個什麼神捕,出手可真重,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難道她今日就要死在這裡了嗎?不要,她未來的日子還很長。那個死丫頭不是對那個女人起誓要帶她回杭州的嗎?她現在人在哪?人到底在哪?為何她把她最心愛的梅花簪子都送給她了,她還不來救她?

    她就知道陰豫不會這麼好心,說什麼給她一個怡家在族內揚眉吐氣的機會,卻是要用命去換,早知道這樣,她寧可不要接受這個比試。她不想死,她還很年輕,還有大把的美好時光要揮霍。

    艱難地往前爬了數步,她真的再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陰豫究竟有沒有將那封信送到?為何她還不來救她……

    雲霧散盡,回首,那柄純鈞劍已然抵至她的下頜。

    盯著那把純鈞劍,怡素扯了扯嘴角,笑看向昕,媚眼如絲,道:「你不怕殺了我,她會恨你一輩子?」

    「我不會殺你,但會把你送交官府。」向昕冷冷地道。

    以手輕輕撥開純鈞劍,怡素望著一本正經的向昕,忽然狂笑幾聲,道:「向昕,你有種就揮下你的純鈞劍。我知道你喜歡她,可你知道我是誰?我是她這輩子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

    微微皺眉,向昕的聲音總算有些起伏:「我知道,久聞怡家姑娘的大名。

    見向昕神情鬆動,怡素即刻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向大哥,請允素素稱你一聲向大哥,你我的淵源也絕非這樣簡單。其實你和她之間還可以回頭的,雖然那夜你倆看似一刀兩斷,但以我對她的瞭解,我知道她的心中還是放不下你。你知道嗎?她可以棄明家不顧,但決不會棄我不顧。若我有個不測,你倆真的再也無法回頭了。你難道真的就這樣輕易地放棄她?為了那個藍家值得嗎?」

    向昕冷言喝斷:「夠了,你不要再說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向某身為一個捕快,就是要將殺人兇手追捕歸案,而不是講私情。你有什麼話,留著上公堂再說吧。」

    「殺人兇手?哈哈哈,明家都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當今聖上都沒有追究這件事,我只是受人錢財,替人辦事,你還扯著不放?」

    「受人錢財,替人辦事?自以為是江湖中人,就可以隨意草菅人命了嗎?你眼裡還有王法嗎?」

    「呵呵呵,瞧你那副朽木的模樣,我看你是為了藍家小姐吧?我想,是我和她錯看了你,別說你和她誤會重重,中間隔著明家,隔著我,我看你是和那個藍家小姐有什麼不乾不淨的事吧?否則怎麼會如此盡心盡力?」

    「含血噴人!你派人將只剩下一口氣的希凌送至我面前時,就應該知道今日的下場,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向昕憤怒到了極點,強行將怡素拉起。

    「哼,還說沒關係?那女人我能讓她活到那麼久,完全是想玩玩,豈料一時失手讓她跑了竟然還踫上你。我們做殺手的講究的就是信用,就算顧主不在了,該死的人還是該死。看在同為天一族人血脈的份上,我已經好意的讓她留著最後一口氣,能與你話別,這樣還不算夠仁慈嗎?天下間女人那麼多?何苦死盯著一個明明就要死的人不放?你不是還有她嗎?還是你追殺我,追到捨不得,以此作借口故意接近我?嗯?是不是?」怡素媚笑著,雙手放肆地摸上了向昕了胸膛。

    「你不用枉費心機,天一族的女人是怎樣的我一清二楚。」冷著一張臉,向昕毫不留情地反扭過她的手腕,只聽她慘叫一聲。

    「姓向的,你有種就殺了我,你殺了我,她一定會為我報仇的。我倒要看看你是選擇和她在一起,還是選擇為藍希凌要殺了我?」

    「你這個無可救藥的惡毒女人!殺人全家,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女子都不放過,你都對她做了什麼,你自己心中有數。」

    「笑話,若不是她心中存有惡念,我如何能操縱得了她?你別忘了殺死她全家並不我,是她,是她親手殺了全家。別告訴我你不懂驅魂術!她應該謝謝我,是我把她從那幾個流民手中救出來的,否則她死都見不到你的面。」

    「你——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可以睜眼說瞎話,歪曲事實?罪無可恕,這次定饒不了你!」向昕憤怒地押起她,這時眼前飛過一支暗器直襲他的面門,不得以他鬆了手,單手捏住了那支暗器,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支梅花簪子。

    看到那支梅花簪子,怡素驚喜地偏過頭,一把奪過那支簪子,猛地推開向昕,拼勁所有氣力奔向來人,高聲叫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他要殺我,我不想死,你要救我。」

    向昕怔怔地望著眼前之人,手中提著柄長劍,一襲鵝黃曳地的繡花長裙,再不同以往習慣性穿著一身男裝,那束在頭頂的髮髻也已散開,漆黑如緞般的長髮只以一根淺黃的絲帶隨意地綰在耳側,柔順地垂下來。

    看不清她的表情,因為她的臉上居然戴著那個象徵著叛變的黃金面具,她想做什麼。

    向昕深皺起眉頭。

    除了上次在王府見著她身著丫環的衣衫,這一次算是第一次見她著女裝,他不太確定:「美仁?」

    美仁不動聲色地避開怡素的手,從懷摸出一方帕子,遞給怡素,淡道:「把你嘴角的血跡擦乾淨,跟我走。」

    收起純鈞劍,向昕一把將二人攔下,道:「慢著。她,你不能帶走。」

    「若我偏要帶她走呢?」隔著面具,美仁絲毫不退讓。

    「她殺了人,殺人者償命,我必須將她送交官府。」

    怡素拉扯著美仁的衣袖,急道:「不要,姐,我跟你回杭州。」

    「姐?怕死了?居然開口叫我姐?」偏過頭,美仁冷笑著望著怡素。

    怡素盯著面前這個冷冰冰的黃金面具,雖瞧不清她的表情,但聽她的口氣,明擺著就是藉機嘲諷她。不明白,她來救她,為何要戴著這個破東西,咬著牙,怡素在心中咒罵數遍,可又不能激怒這個唯一可以保她一命的死丫頭。

    扯了扯嘴角,美仁對著向昕道:「她殺了人?哼,我也殺過人,我還殺過很多人,那又怎樣?難道你就沒有殺過人?死在你純鈞劍下又何止一個亡魂?」

    眉頭擰緊,向昕一時語塞,半晌慍道:「你……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是非不分?」

    「是非?那是什麼東西?在我眼中從來就沒有什麼一定是『是』,什麼一定是『非』。」美仁回道。

    「就因為她是你妹妹,你就要這樣護著她?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難道看不清嗎?藍家的事是她做的,她易成你的模樣,嫁禍給你,你還記得你當時知道此事的情形嗎?你當時是怎樣想的?是不是恨不得殺了她?」

    「夠了,你不再說了,總之,人,我一定要帶走,」美仁怕面對向昕會失控,所以今日特地帶上了面具,她不要他看到她有絲毫易動的情緒,強忍著心中的痛,拉過怡素道,「我們走。」

    方走沒幾步,一道青衣人影赫然阻止在前。

    「美仁,別逼我對你舉劍。」向昕咬著牙道。

    「為了藍家,為了那個女人,你終於要出手了?」

    「不是終於,是我一直都未曾放棄過。明明錯了,她卻還一錯再錯,死不悔改。我給過她太多的機會,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捉她回去俯首認罪。」

    「好,那我今天就領教一下你的純鈞劍法。」說罷,美仁手中的劍已出鞘,寒光一閃,凌空劃出一道弧線,直刺向昕。

    「美仁,你——」

    倏然轉身,向昕躲過了這一劍,以手中的純鈞劍橫擋了美仁的第二劍。

    「你說你給了素素很多次機會,可我也給了你很多次機會。你眼裡除了那該死的仁義道德,你還有什麼?」

    「我沒有!」

    「沒有?」

    有口難辨,向昕的純鈞一直未出鞘,他生怕手中的劍一出鞘,就會傷了美仁。

    「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你,相信你和藍希凌之間什麼都沒有,相信你和她只是結拜兄妹,可每每遇到那個女人,你總是可以棄我於不顧,」美仁似要將心中的所有委屈全數傾出,她的劍法看似輕盈如落花,飄逸如詩章,卻招招凌厲,這正是他教她的純鈞劍法,「我就等著你八月初六清晨和我一起離開,可是你呢?為了那個女人,你還是不放棄?明家都毀了,你為何還不放棄?城門上懸著的五顆人頭,有一個是我大哥,有一個是我三叔,你都有看到嗎?你不是看到了嗎?為何你還不甘心?是不是要看到明家所有的人全死光了,你才會罷休?你已經為那個女人著了魔了,你知不知道?!你口口聲聲說你是真心的,可你的真心在哪?」

    「好,我向昕自問對的起天地良心,句句屬實,不論是不是我間接害了藍家,還是因為希凌是我的義妹,已經成了我逃不掉的責任。你可知道希凌是怎麼死的?你問問她,她都做過些什麼?簡直是禽獸都不如!」一想到希凌幾乎是半裸著身體,下身滿是鮮血的被人像棄物一樣的拋在他面前,他就控制不住,他怒瞪著怡素怒吼著。

    希凌留著最後一口氣反覆地只念著一句話「向大哥,我好愛你……」,她死在他懷裡的那一刻,淒慘的笑容,他今生今生都無法忘掉。他不能忍受這樣一個好女子已經被人糟蹋了,兇手卻還不肯放過她。他知道希凌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他,他心裡卻始終只裝著一個女子。他知道自己只能負了她,但發誓一定會為她報仇,將兇手繩之以法。他在捉到兇手的那一刻,恨不能即刻就親自手刃她。他是捕快,國有國法,所以他不能殺她。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心中裝著的那個女子卻為了兇手向他舉劍。

    怡素連忙往遠處退了幾步,趁勢想離開,卻被向昕以一記石子擊中,封住了穴道,跌坐在地上。

    美仁偏首掃了她一眼,怡素猛地抬頭,對她道:「你別聽他胡說,是他自己和那個藍希凌不乾不淨,見著情人死了,心有不甘。」

    「你還敢含血噴人?你敢說污辱希凌的那些人不是你找來的?你敢說不是你殺的她?」

    望著怒氣已經燃燒極至的向昕,怡素心裡一陣恐慌,這情形,她還能活命嗎?剛才美仁已經為了她向他舉劍了,她不能讓這個男人有機可趁,只要完全激起美仁的怒意,她一定會奮不顧身的護著她,否則,她們倆今日都別想逃的掉。

    想至此,她揚起嘴角,反問向昕:「你再逼我也沒用的,我說沒有就沒有。明明是你自己心虛,你敢說你在這幾個月裡和藍希凌什麼事都沒發生?你中了寒冰毒,你們兩人,孤男寡女的獨處在那個山洞裡。啊,對啦,你會說你當時神志不清,不知道是藍希凌脫光了衣服為你取暖的。你在騙誰呢?你見過哪個女人會主動為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寬衣解帶?」

    向昕怔住了:「那毒是你下的?」能知道他中了寒冰毒的,除了下毒者不會有第二人。

    的確,他是中過寒冰毒,也的確,他昏迷不醒,也的確,他不知道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事。可從那一夜之後,希凌的態度就完全變了……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分神之際,一道寒光直刺他胸口,這劍來的太急太快,劍尖已經劃開他的衣襟,他只能空手握那柄劍尖,阻止劍尖刺得更深。

    一時之間,寂靜無聲。

    抬眸望向眼前日夜思念的人,同樣的面容之上,他驚愕他看見一雙陌生又熟悉的眼眸。為何她會變成這樣?向昕他只記得在藍家遇到的那個都桓這種樣子。

    此時此刻,美仁已經取下那面黃金面具,雙眸殷紅如血,嘴角處漾著的笑意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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