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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七章 文 / 花清晨

    第七章()

    酒過三巡,但凡喝了「瓊漿玉液」的那些客人醉態盡顯,百態橫生,嬉笑一片。宴席散了後,眾人便隨著有點微醉的藍德宗移步園中觀戲,據說今兒藍府請的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弦戲班公興班。

    坐在席上,台上細吹細拉細唱,人影浮動,曲調細膩高雅,旋律優美動聽。但一心念著天一聖經的美仁可就沒這等閒情逸致靜下心來欣賞,一首「步步嬌」全曲只有六句詞,那人卻是足足唱了有兩盞茶的功夫,尤其那一句「七星北斗叩丹宸」中的「叩」字,行腔竟長達四五十拍,這等唱功,真是不得不讓人欽佩。

    深歎一口氣,美仁轉首四下張望幾眼,一些人聽得如癡如醉,而另一些人不是與身邊女性家眷眉目**,便是哈欠連天,看似用不了多久便要與周公會面了。身旁的向昕雙目雖是盯著那戲台,但美仁知道他並未在聽戲。

    正思索著找個藉口脫身,藍希凌蓮步輕移,向他們的方向步來。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貝齒輕咬著紅唇,對著向昕吞吞吐吐地道:「向大哥……我有些事……想單獨同你說……」

    向昕輕佻了挑眉,抬眸疑惑地望向她,很快地便對美仁說:「小向,待在這裡別走開,我去去就回。」

    心中暗讚自己的眼光夠利,藍希凌總是會在自己需要的時候適時出現,美仁笑逐顏開,望著藍希凌曖昧道:「呵呵呵,去吧,多聊一會。」

    「多事。」向昕瞪了美仁一眼,低咒一聲,便起身隨著藍希凌離開了。

    俗語說的好,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身邊最大的障礙離開了,美仁便無所顧忌地也離了席。無論如何,一定得弄清楚那個發暗器的灰衣人是不是他們族內的那個叛徒。

    這一次,中院的人似乎多了一些,幾乎每走一處便能見著家丁丫環,還有一些客人藉著火光三三兩兩的聚在庭正中的蓮池邊上高談闊論。

    美仁深歎了一口氣,這下若是貿然再到那後院,怕是不妥。皺著眉頭,腳下的步子慢移,那些人的煩躁之聲也越漸越遠,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怎麼看都不似在尋東西,到是像在散步。

    「噢。」顧著想事情,竟沒看清眼前的路,美仁瞪著眼前不小心撞上的假山,懊惱地踢了石頭一腳,還好沒將自己的絕世容貌給毀了。

    還是先回觀戲台吧,或許向昕還有其他的法子,魏貞毅那隻老狐狸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自己不應該這麼心切。正欲轉身回去,便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美仁愕然,一輕一重,聽似是一男一女,莫非有人趁今夜來此幽僻之處偷偷幽會。

    反正在前面看戲也是看戲,在這看戲也是看戲。挑了挑眉,輕勾了勾唇,美仁速迅地鑽至那假山之後。

    「明景升,整個藍府這麼大,你哪不去,偏偏要去我的雅瑰園?」那女子的聲音聽著雖是低沉,卻是難遮憤怒。

    嗯?竟是藍希凌與那明景升。藍希凌不應該是與向昕在一起嗎?怎麼這會又變成了和明景升「幽會」?這真是剪不亂理還亂。

    出於好奇,美仁忍不住地微探了探頭,想看看這兩人倒底是要幹什麼。

    「方纔我就說過了,我只是隨便逛逛,並非存心破壞你與向兄之間的談話。咳咳咳……」眉心暗鎖,明景升有點厭惡這種反覆解釋一件事的情形,口氣有點不悅。

    「今晚,我好容易才找到機會與他單獨說上幾句話,可你……罷罷罷,這事再提也沒什麼意義,」藍希凌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地調整了氣息,又問:「我只想問你,之前你爹都和我爹說了些什麼?」

    呵,難怪呢?原來是這傢伙破壞了人家姑娘家好不容易等來的一場幽會,真是怪不得這姑娘家如此惱羞成怒。若不是此刻藏在這假山後面偷聽,美仁真想笑出聲。捂著嘴,強忍著笑意,美仁瞟了幾眼那明景升,似乎從到了這裡,他就不曾正眼看過藍希凌,且聽他們後面究竟要說些什麼。

    手撫著那假山石,竟摸出了一塊碎石,防止碎石弄出聲音,美仁只得緊攥在手中。

    「你說話呀,你爹究竟和我爹都說了些什麼?」藍希凌滿臉憤恨,不顧禮節地拉扯著明景升的衣袖。

    蹙著眉頭,明景升抬眸望著眼前這位藍大小姐,不著痕跡地撫開拉扯的纖手,爾後以手遮唇,輕咳了數聲,方道:「你要我說什麼?」

    「說什麼?!要說什麼你豈會不知道?!你爹這次來除了給我爹賀壽之外,還有什麼目的你會不知道?!」不知不覺中藍希凌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

    明景升的眸光往旁處的假山望去,半晌,才溫和地說了一句:「這件事,之前我並不知曉,也是在進了你藍家之後方得知,若說比你早一些,也確實如此。咳咳咳……」

    究竟是何事讓藍希凌這麼怒不可遏?方纔她來找向昕的時候,雖神情有些不自在,但也還是一副嬌羞的小女兒姿態。還有向昕人呢?美仁轉了轉烏黑的眸瞳,挑了挑眉,扒在假山石上繼續聽下文。

    明景升明顯心不在焉,讓藍希凌倍感失望,聲音已帶哭腔:「就算是到了這裡,你才得知,那你也可以反對的。你明明知道我早已心有所屬,不可能與你成親,你為何不反駁?為何還要點頭應允?」

    噢?!原來藍希凌愁眉苦臉的原因,是因為要與明景升這個癆病鬼成親。若是與這癆病鬼成親後,沒多久他便一命虧乎,這藍希凌便等於是守了活寡。換作是美仁,美仁也不會願意嫁的,更莫說藍希凌還有個心上人向昕。

    明景升垂下眼簾,並未急著回應藍希凌,在沉思了片刻才緩緩抬眸,對著藍希凌沉聲道:「你認為我今日反對了,這件事便會作罷?」

    「有何不可?雖然你的身子不是很好,明伯伯不是最疼愛你的嗎?你若不願意,明伯伯是不會為難你的,我爹也不會有何怨言。」藍希凌急急地道。

    聽聞藍希凌所言,望著眼前一副我見猶憐的她,明景升沒由地輕扯了扯唇,冷笑了一聲,道:「你太天真了,即便不是我,也會是我大哥,或是我三弟。急欲聯姻的是你爹而非是我明家的任何人。咳咳咳……」

    當明景升說出那句「急欲聯姻的是你爹而非是我明家的任何人」,美仁頓覺可笑,這明家的男人一個個自負的要命,明明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還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有多麼高貴,人人都要粘著他。呵,真是再也沒聽過比這更可笑的笑話。不愧是明家,不愧是明經堂的兒子,美仁真是佩服地要「肝腦塗地」。

    「你?你?你竟說我藍希凌配不上你?明景升你太過分了。」藍希凌揚起手便往明景升的臉上摑去。

    「叭」的一聲,那巴掌聲清脆而響亮。這一巴掌不僅讓藍希凌怔住了,也讓躲在假山後的美仁驚呆了。那個癆病鬼竟然連閃都不閃!

    藍希凌打完那一巴掌便有些後悔,她萬萬沒有料到明景升沒有閃躲,而是選擇硬生生地挨了這一巴掌。剎時間,說不出的委屈全數湧上心頭,兩行清淚順著她的粉頰盈盈落下,她衝著明景升大聲吼道:「我不會嫁你的,死都不會。」說完,一隻手捂著嘴,另一隻手提著裙裾傷心地跑開了。

    呃?這場戲唱得是哪出對哪出?該哭該跑的應該是那明景升才對啊。透過那假山,美仁瞪大了雙眸,望著明景升一動不動地獨自一人立在那,不發一言。那明景升只要不走,美仁都得守在那假山後。

    美仁倚在那假山後,在心中不停地念叨著:唉,快點走吧,你走了,我才好走呢。惡靈散開,速速離去,惡靈散開,速速離去……

    「出來吧,你還要躲到何時?」明景升側轉身,對著一旁的假山朗聲道。

    不是吧,今兒是第二次被人發現了。這個癆病鬼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會武功的人,何以能發現自己就藏身於這假山之後?美仁沮喪地咬了咬紅唇,看來今日出門時沒有翻看黃歷。還是能裝死就裝死吧,就當作他在和空氣對話,說不準他見無人出去也就離開了。

    「怎麼?是腿軟了還是手麻了?要叔叔我過去抱你嗎?」明景升銳利的目光直射那假山之後,若是他沒猜錯,一直藏在那假山之後定是那向總捕的侄子「像美人」。

    「免!」實在是躲不過了,挑了挑眉,換了個泰然自若的神情,美仁便從那假山之後走了出來。

    斜睨了一眼美仁,明景升似笑非笑地輕道:「怎麼?今日公興班的戲幕不合向少公子的雅興?」

    「此言差矣,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戲,在哪看還不都一樣?」美仁淡漠地回應。

    輕扯了扯唇,明景升嘲諷道:「是嗎?那叔叔這齣戲演的是否令你滿意呢?」

    這個癆病鬼,且不說他姓明,光是憑這張嘴就很令人生厭,還聒不知恥地又自稱叔叔。背著光,美仁瞧不清他的表情,挑高了眉,挺直了身體步向他的身前。向昕的身長在男子當中是很少見的高大,可惡,這個癆病鬼只比向昕稍矮那麼一點點,但這對美仁來說,卻是種悲哀,因為同樣要費力地仰望他。

    一陣沉默之後,美仁仰首,一雙晶瑩的黑眸對上明景升的,揚起笑靨,朗聲道:「呵呵呵,要美仁說實話嗎?」

    明景升不語,凝視著眼前這個除了身材相貌酷似孩子的「像美人」,陷入了沉思。現下在這幽靜的地方,只有他們兩人,他的眼神,他的言行,他的舉止,與之前的那個佯裝乖巧的孩子分明就是兩個人。「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戲。」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演得如此出色,真是不簡單。

    蹙了蹙眉,明景升淡淡地道:「直說無妨。」

    「神態過於傲慢,表情過於呆滯,舉止過於僵硬,言語過於偏激,整齣戲就是最後那一巴掌最……」美仁一邊說著,一邊繞到他的身側,說到最後一句頓了頓,狡黠地笑道:「最大快人心。」

    一雙濃密有致的眉微微蹙起,微偏著頭,明景升幽黑的眸子所迸射出如子夜光芒的目光,好似要射穿美仁。半晌,他輕咳了一聲,轉過身與美仁正視,不慌不慢地開口:「是嗎?看來在美人心中,明某著實差勁了些。有些事情不宜明說,但有些事情就一定要說明。方纔的那番話,在下只是如實說而已,並未覺得有何不妥。不過如此說來,論演技我確實略遜你一籌。」

    美仁的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

    笑,是這麼多年來美仁學得第一課,也是學得日子最久的一課。悅姨說,笑,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微笑,只有笑,才無法讓敵人探清你的虛實。

    其實在聽聞這最後一句,美仁心中已猛地漏了一拍,莫非這癆病鬼發覺了什麼?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得天衣無縫,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有所覺察?或許是一見著他們明家人情緒就有些稍稍失控,言語上而非一個小孩所應有的口氣。

    思至此,美仁的笑靨倏然轉變,瞪大了雙眸,眨了眨眼,故作無辜,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自然。只聽美仁深歎了一口氣,幽怨地道:「咦?美仁只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不明白明哥哥究竟在說什麼?是明哥哥讓美仁如實所說的,如今說出了口,明哥哥又不高興,這做人真是難。」

    明哥哥?之前是明大哥,這會卻變成了明哥哥,呵,他變得可真快。明景升不由地對他多注目了幾眼,這個十來歲的小孩怎麼看都不似表面上那麼單純簡單。這一聲「明哥哥」叫得可真是適時適景適情,讓人想追究什麼追探什麼,都過於有失風度。

    淺笑一聲,明景升溫謙地道:「美人說得並未有錯,錯的確實是明某,看來還是明某言語有失。」

    「明哥哥過謙了。」不知為何面對這人,美仁笑得都覺得有些艱難。

    明景升輕咳了數聲,淡淡地道:「出來透透氣的時候有些過久,該回去了,想必你叔叔又似之前一樣在四處尋你。走吧!」

    其實之前一開始,美仁只想敷衍他而已,孰料一想到他是明家人就失了控,話中帶刺就是想讓他難看,而話一出口卻差點露了本性。現下聽他主動提出說要走,不由地鬆了一口氣,否則真不知自己是否能撐得下去。

    「唔,是哦,的確出來很久了。」美仁輕應。

    說著,兩人便一前一後,一高一矮,往那戲台的方向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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