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章 文 / 花清晨
第四章()
見著向昕一臉迷茫,魏貞毅輕拍了拍了他的肩頭,以示信任,道:「生辰那日你便帶上他,替本官送一份厚禮過去。他的生命安危,自當靠你了,本官相信,向總捕定不會讓本官失望,定能保他周全。本官相信此計一出,捉拿那兇手,指日可待。」
捏著手中的請柬,渙散的眼眸終於回過了神,向昕抿了抿唇,輕點了點頭,平復了之前失態的神色。
驀地,但見向昕目露寒光,迅速轉身,對著那窗外,大喝一聲:「誰?!」
朝魏貞毅微微頜首,向昕一個飛身,便衝出了思遠堂。
向昕緊追著那道身影,卻未料那人的輕功了得,幾經翻轉,便失了蹤影,停下腳步,已然隻身立於自己住處的四合院內。
莫非有內奸?
向昕犀利的目光往四下掃去,腳下的步調步步穩扎。倏地,他的腳踢到了一個軟物,俯身定睛一看,是一個人睡躺在地上,那人竟是美仁。
「小向?」見美仁僅是一襲中衣臥躺在這石階之旁,向昕心中微微刺痛,他蹲下身子,輕拍了拍美仁的臉頰,淺喚數聲:「小向,你醒醒,快醒醒。」
「小向,醒醒。」向昕在美仁的臉頰上又輕拍了數掌,仍不見美仁醒來,連忙將美仁抱起,快步回到屋中。
一進屋子,一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香氣伺機鑽入鼻內,向昕再嗅了嗅,又覺得什麼味道也沒有。輕輕地將美仁放至床上,蓋上薄被,才再次嗅出那種淡雅的香氣正是從美仁的身上散發出來。
「他是中了迷藥還是被人點了穴?」恍然之間,魏貞毅已然來到屋中。
床上的美仁雙眸緊閉,面色蒼白,一頭過肩的黑髮凌亂地貼在臉頰邊,呼吸不似向昕離開之前那般平穩。深蹙了蹙眉頭,向昕幫美仁理了理碎發,冷靜地開口道:「迷藥。」
狠拍了桌子一掌,魏貞毅怒道:「這個膽大包天的賊人,竟膽敢夜闖我信陽府。本官就不信,本官抓不了他。你好生的守著他,早些歇息,十日後,一切依計劃行事。」說完,魏貞毅撫了衣袖離去。
夜深人靜,徒留向昕瞪著雙眼愣愣地望著那屋樑,失了神。
滿腦子裡盤旋的都是近兩個多月來十三起十歲左右孩童失蹤的案子,正當一籌莫展之際,讓他追查到了藍府。那兇手的消息還真是靈通,白天才帶美仁回衙門,這會便夜探信陽府。美仁被下了迷藥,昏睡不醒,若不是及時發現,或許美仁便成了那第十四起案件。
如今整個信陽城內以及附近的縣郊村落,人心慌慌,若想利用百姓的孩子去做那誘餌,又有誰家會願意自家的小孩枉送了性命。偏偏在這種緊要的關頭,美仁出現了。他是孤兒,又四處流浪,以行乞為生,失了一條性命,又有誰在乎?
一想到這,向昕的心如針刺一般,他不該帶他回衙門的,他不該的……他偏過頭,輕撫美仁那細嫩的臉龐,喃喃輕道:「對不起,請你相信我,我決無害你之意。藍府一行,向大哥定保你周全,即便是捨了自己的一條命也在所不惜。」
和了衣,守著美仁,向昕在床的外側躺了下來,輾轉反側,難以安睡。心中一直念著對不住身旁的美仁,卻未料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他也沉沉地熟睡過去。
不知何時,美仁倏地睜大了雙眼,翻了個身,一雙美目好奇地審視著身旁睡夢中仍是雙眉緊蹙的向昕。這男人天庭飽滿,飛揚的劍眉下,目若朗星,挺直的鼻樑更顯他的性格剛強不屈,美仁的纖指輕點了一下那緊抿的薄唇,目光落在那剛毅下頜之處,沒有那讓人討厭的厚重胡碴。整個人看起來,盡現陽剛之美。
手指輕捏了下他的下巴,美仁巧笑一聲:「呆子。」
這族內特有的「追魂香」應會讓他一覺睡到天亮,拉了拉兩人身上蓋著的薄被,美仁重新躺回了床上,滿意地笑著睡下了。
這一夜,向昕睡得極不安穩。
迷迷乎乎,不知不覺中,向昕聽見了爹和娘爭吵的聲音。猛地從床上爬起,奔出房間,便瞧見娘背著包袱正欲離開,爹大聲罵著叫她走了永遠都不要再回來。向昕本能的衝上去抱住娘的身子,不讓她走,這時向昕發現自己的個頭才及娘的下頜。
向昕看著自己矮小的身材,怔住了。為何自己也成了十歲的孩童?
娘的口中不知在罵著什麼,一把推開了自己,頭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
「娘。」他喊著追了出去,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望不見。
不,這一定是在做夢,爹早就死了,娘也早已離開他了,為何還會夢見他們……
迷茫之間,有人大喚救命,那聲音柔柔軟軟的,好似熟悉,是美仁的聲音。向昕衝出屋子,便瞧見屋頂之上,美仁被一黑衣人挾持,不停地掙扎著大聲喚著救命。足下輕點,向昕便躍身上了屋頂,提氣運功,很快地追上了那蒙面的黑衣人,大喝幾聲,與其交了手。但那人刀下無力,且無心戀戰,為了脫身卻將美仁用力地拋了下去……
一時間,美仁驚恐的面龐與娘的笑靨交織在一起……
不!
向昕大聲叫喚著,猛地驚醒,胸口猶如千斤巨石重壓,鬱悶難當,難以呼吸。窗外,天剛朦朦亮,約莫五更天了,而自己正安然地躺在床上,深吐了一口氣,果然是在做夢。
甩了甩頭,睜大了雙眼,才發現讓自己覺得胸悶難當的竟是一條腿,那條腿正不偏不倚的壓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而那條腿的主人正雙手揪著被角,嘴角處尚有些痕跡,嘴巴一張一合地巴咂個不停,此狀應是夢見什麼好吃的東西。
眼前這副景象真是讓向昕哭笑不得,孩子便是孩子,一夜之間,這小傢伙竟能從床這頭橫睡到床正中,若是這張床再大些許,怕是他能轉個圈了。
猛地抽了一口氣,向昕輕輕地放下那條腿,坐起身,將睡姿極為不雅的美仁抱回床頭。他的臉色已不似昨晚那般蒼白,想是那藥力早已過了。凝視著美仁的睡容,那雙靈動的雙眸此刻緊閉著,纖長輕盈的睫毛如羽毛般舒展著,腮暈潮紅,羞娥凝綠,這女兒家才有的瓊姿花貌讓他想起了他美艷不可方物的娘。
方纔的夢境又是那般的真實,娘走的那一夜,他今生今生都無法忘記。那年他才十歲,一如夢境一般,他抱住了娘的身子,不讓娘走。
「滾開,你這個煩人的東西。和你爹一樣,都是個沒用的東西,將來鐵定也是個窩囊廢。」娘用力地將他推開,尖聲罵道。
「你這個賤人,你在胡說什麼?他是你兒子,你還是不是人?」爹拖著一條瘸腿向娘撲了過去。
娘的身形很快,一個迴旋便躲開了爹的大掌,爹的向前傾去的身子落了空,不偏不倚地摔倒在門坎上,悶哼了幾聲。
「爹……」向昕叫著去扶爹。
娘倚著門,大笑了好幾聲,反譏道:「哈,我兒子?若不是為了你手中那本純鈞劍譜,我會跟你生了他這個孽種?當初你若是勝了,我還會考慮和你就這麼將就的過下去,如今你輸了,廢了,你拿什麼養活我?還有什麼臉留我?你這本純鈞劍譜只不過剛好彌補我與你虛度這十年的青春而已。」娘笑著揚了揚手中的一本劍譜。
爹難以置信地瞠大了雙目,顫著唇道:「那晚是你在酒菜裡下的藥?」
「沒錯。因為我知道你和他鬥,必輸無疑,看在多年的夫妻情份上,是我讓他給你留了一條賤命。」娘的鳳眸輕睨,明媚妖嬈。
「為什麼?究竟是為了什麼?」爹追問。
「沒有為什麼?這是我的宿命!當初你將我搶回來,就該知道我是那種不安於室的女人。我要過得是那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富貴容華的日子。這十年,你給了我什麼?」娘美艷的面容變得猙獰扭曲起來,尖細地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這十年裡,難道你不曾感覺到我對你的愛嗎?」爹淒涼地道。
「愛?哈哈哈--」娘突然狂笑起來,半晌方停下,蹲下身子,摸著爹削瘦的面龐,柔聲道:「向天問,我們族的女人,這一生最不需要的便是愛。」
說完,娘便起身用力地一腳踢開爹,猛地拉過他,媚眼如絲,對他笑道:「向昕,你看好了。記住娘的這張臉,記住娘的這種笑容,記住娘渾身上下的這種氣息,倘若你今後遇見這樣的女人,能避則避,能躲則躲,避不開躲不開就一劍殺了她。你要記住,若是你有一絲心慈手軟,死的那個人將會是你。」
這一次,娘再也沒有回頭,很快的,那抹妖嬈的身影便消失在暮色下。
「娘,娘——」他哭喊著追出門外,卻見著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望不見。
爹倚坐在門邊,對著他喝道:「不許追!昕兒,過來,扶爹起來。」
他抹了抹淚,扶起爹回到裡屋。爹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毫不起眼的書卷,遞給他,苦笑著:「昕兒,這本才是她要的真正劍譜。哈哈哈,我對她從來沒有絲毫隱瞞,真正的劍譜都是放在唾手可及之處,可是她的疑心病卻是那麼重。榮華富貴?我放棄了我的榮華富貴便是為了這追求這把純鈞劍和這本純鈞劍譜,我若是要想真的過那種日子,多少女人自會送上門。呵呵,沒想到我的結局竟然會是這樣。既然她執意要走,她要將那假劍譜送予那人,是生是死,也與我無關。」
「爹!」他哽咽著。
「昕兒,你可要收好這劍譜,也要記著她臨走前的那番話。好了,爹要休息了,你下去吧。」爹向他揮了揮手,便躺下了。那一剎,他看到爹眼角滑下的眼淚。
未幾日,門前的河中漂浮著一具屍體,人人都說,那是一個瘸腿的醉鬼失足落了水。爹究竟是無意中失足還是自己跳下去的,只有爹自己知道……
沉睡中的美仁不知在何時醒了,扭著身體伸了幾下懶腰,口中不停地嚷嚷著:「唔唔唔--」
這幾聲也打斷了向昕的沉思,凝視著愁眉苦臉的小傢伙,輕抬了嘴角,道:「醒了?」
揉了揉惺忪的朦朧睡眼,美仁又打了一個哈欠,嘟喃地叫了一聲:「大叔,早。」
「昨夜睡得可好?」向昕問道。
美仁挑了挑眉,雙手拍著腦袋,苦著臉道:「嗯,頭好痛。」
聽聞美仁叫頭痛,向昕想到了昨夜之事,劍眉深鎖,伸手便幫他輕揉了揉太陽穴,輕聲問道:「小向,我問你,你可記得昨夜之事,比方你是否有出過這屋子?」
「啊,對了,大叔,你昨夜上哪去了?美仁一覺睡醒想方便,卻見大叔不在屋中,於是自己下了床,可是剛摸著出了屋子,便有個黑影從眼前掠過,之後美仁便什麼也不記得了,直到眼下又見著大叔了。」美仁激動地大聲嚷著,一雙手比劃著昨晚見著的那黑影。
在心中思緒百轉,向昕垂眸乾笑了幾聲,道:「今日覺得腿怎麼樣?還疼嗎?」
瞇著眼,美仁淺淺一笑:「呵呵,這大夫的藥還真管用,不怎麼疼了,瞧,這青腫也退了。唔,我要下床走走。」
說著,美仁滑下了床,在向昕的攙扶下,輕輕地挪了一兩步,較昨日的情況好了很多。
「好了,今日不用在像個小孩子一樣要人抱著走路了,」拍了拍美仁的頭,向昕柔聲道:「快去梳洗,待會去用早膳。」
美仁點了點頭,笑瞇瞇地打理完了一切,便隨向昕一同用了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