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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京 文 / 圓不破

    第一百四十三章回京

    順治十四年十二月初八,日夜兼程了近一個月的我們終於踏入了京城的地界,別看是隆冬之日,京城依然人群熙攘,熱鬧非凡。與出京時的風光不同,進京時僅是輕車簡從,大隊人馬被留在城外分批進京,以免驚擾百姓。

    逐月駕著馬車駛於人群之中,車外有十名親兵保護,不知道的大都以為是哪位大人的家眷,實是想不到車內坐的居然是大清的國母。對於這樣的安排我並無異議,排場這種東西講它作什麼?只是……我以為福臨會來接我的,卻沒有。

    忽然,馬車一個急停,我穩住身子,聽逐月喝道:「前方何人,速速讓開!」

    難道又出變故?我正欲挑簾觀看,一道聲音傳至我耳中,「無量天尊,貧道袁不破,車內故人可曾忘否?」

    我挑簾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一會,逐月的聲音在外道:「認識?」他的聲音充滿著戒備,能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路線攔住我們的車,這豈是偶然?

    我吸了口氣,將車簾掀起,幾名親兵已將前方一人圍住,那人眉清目朗,隆鼻丰神,三縷長髯垂至胸前,仍是那件青藍色的道袍,顧盼之間華光流轉,果然是那個神秘道士袁不破。

    雖不知他為何出現在此,但他顯然是衝著我來的,袁不破,我曾一度極為懼怕這個名字,但不知為何,今日重逢,恐慌感頓消,想是這一個多月來的經歷讓我成長了不少,遇事的心境也趨於平和。

    我朝他道:「不知道長攔下車駕有何指教?」

    袁不破笑道:「指教二字貧道豈敢擔當,只是有些話不吐不快,姑娘若有興趣,不妨找個清靜之處聊聊。」

    我想了一下,逐月略一皺眉,似要反對,我朝他笑道:「沒事,以道長的能力若有歹心咱們就不會好好的在這說話了。」

    逐月微一錯愕,眼光投向袁不破,其間儘是懷疑,袁不破聽了我的話哈哈一笑並未說話,於是我下了馬車與他找了一間清靜的茶樓,挨窗坐了,逐月與湘雲緊跟在我身後,袁不破捻了捻鬍子,卻不急著開口,我回頭朝著逐月道:「你們去那邊坐吧,不要打擾我與道長敘話。」

    逐月略帶警告的看了一眼袁不破,這才與湘雲找了一張距我們不遠不近的桌子坐了。

    此時茶博士端上香茶,轉身欲走之時袁不破開口道:「敢問這位小哥。」

    那茶博士聽袁不破這麼一說,停下身子躬了躬身道:「道長吩咐。」

    袁不破笑了笑,「敢問這位小哥,聽說當今皇上封了皇貴妃,可是真的?」

    他這話一問,我心中不覺一緊,越發弄不清他找我的目的。

    茶博士訝道:「此事天下百姓無一不知,皇上還破例大赦天下,道長莫不是長期住在深山之中,怎會不知?」

    袁不破笑道:「哦?那皇上與皇貴妃的感情定然不錯?」

    「那還用說?」茶博士一副知道內情的樣子,「您老可知道皇貴妃是誰?」

    他說到這停下,袁不破很配合的追問,茶博士才接著道:「那是鄂碩鄂大人家的大小姐,去年剛一入宮便被封了妃,這可是咱們大清朝的一件新鮮事兒,哪有一入宮就給這麼高的品階的呢?可見皇上對她有多喜歡。」

    袁不破問道:「真的?」

    茶博士一瞪眼睛,「道長,小的呆著沒事兒騙你幹嘛呀?封妃這只是個開頭兒,今年年初的時候又晉了貴妃,上個月又晉了皇貴妃,算算日子,這鄂碩家的小姐進宮還不到一年半呢,這可就只比皇后低一頭了,咱們都說……」他說到這,打了個哈哈,「小的多嘴了,道爺您慢用。」

    袁不破拉住他,朝他手中放了一小塊碎銀,「小哥,貧道天生就好打聽個新鮮。」

    茶博士惦了惦手中的銀子,一沒手揣入腰間,左右看了看,輕聲道:「道爺,這可都是來往的茶客們說的,跟小的可沒多大關係。」

    袁不破笑著點點頭,「自是跟小哥沒有關係的。」

    茶博士這才笑道:「咱們皇上啊,早已廢過一個皇后了,與現在的皇后感情雖好,但現皇后出京了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茶博士朝袁不破湊了湊,趴在他耳邊道:「聽說皇后娘娘這麼久沒回來是被敵軍抓了,堂堂皇后身陷敵營這麼久,就算回來……唉!」茶博士惋惜的搖搖頭,「剛封皇貴妃的時候,聽說皇上連著一個月沒有上朝,每天留在皇貴妃那足不出戶,現在又趕上皇貴妃身懷龍裔,若這一胎是個阿哥,這將來的事兒,可就誰也說不准嘍。」

    袁不破點點頭,「多謝小哥了。」

    那茶博士顯然還沒說得盡興,聽袁不破這一說,只得訕訕的離去,袁不破看著我道:「不知姑娘有何感想?」

    我的臉色有些蒼白,我身陷困境的這段時間,他竟整日陪著烏雲珠,甚至荒廢朝政,勉強勾了勾嘴角,「道長專程來找我,不會只為了讓我聽這些事吧?」

    「歷史或許有所改變,但它同時也在不斷修正,姑娘想一力抗之,恐怕會招來不可預期的結果。」他笑了笑道:「姑娘苦苦追尋了這麼久,只得這樣一個結果,姑娘不覺失望麼?」

    我雙手緊握,沉聲道:「道長言重了,我不信他對我如此無情,皇貴妃一事……定是他為救我而定下的計策,只有當我不再重要,敵軍才不會將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袁不破微微一笑,「姑娘難道忘了剛剛小二說的話?姑娘身陷敵營之事在民間尚且流傳,朝堂之內的情形可想而之。」

    「我相信事在人為。」我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

    他搖著頭道:「事在人為,命卻天定。貧道原本只想一心修道,但姑娘來歷奇特,又勾起了貧道的好奇心,好奇心一起便要有所瓜葛,就注定了貧道與姑娘間的三面之緣,這,便是天定。」

    「天定?」我皺著眉看著他,「世間一切,上天皆有定數麼?」

    「自是如此。」

    「那我來到這裡,豈非也是天意?」我壓下心中的刺痛輕聲道:「天意安排我到了這裡,難道只是為了讓我遵循歷史?」

    袁不破沉吟不語,我接著道:「我不甘心,事到如今我已無法回頭,亦不想回頭,就算我想一力抗天吧,就算有何報應也只是一人一身罷了。」

    袁不破盯了我良久,突然大笑,「姑娘果非常人,不枉貧道特意前來尋你。」

    我疑惑的看著他,他笑道:「原本貧道是想勸姑娘自此遠走天涯,再不要管此間中事,或許尚可安渡餘生。」

    遠走天涯,我不禁朝逐月看去,逐月也看著我,眼中迷茫不已,以他的武藝,聽到我與袁不破的話是不成問題的,此時他心中一定滿是疑團,我回過頭,垂目道:「多謝道長金玉良言,只是……」

    袁不破擺擺手,「不知姑娘可否還記得貧道的話?」

    我微一點頭,袁不破道:「此次歸來便是姑娘償還之時,姑娘一入禁宮,再想回頭已是不能。」他從懷中掏出一面巴掌大的杏黃小旗,「如若姑娘需要幫忙,可點燃此旗,貧道自當趕來相助。」

    我接過杏黃旗,呆愣愣的問道:「道長為何要幫我?」

    袁不破笑了笑,「貧道只是好奇,想看看姑娘究竟能走到哪裡而已。」

    我啞然失笑,他竟是為了這麼一個原因,我晃了晃手中的旗子,「道長剛剛說與我有三面之緣,最後一次就是這個嗎?」

    他搖搖頭道:「希望姑娘不要用到這面旗。」

    我一愣,他笑道:「天定三面之緣,如終此一生不再見最後一面,也就證明姑娘最終是打破混沌,拿握了自己的命運,不再受天愚弄。」

    「掌握……命運?」

    袁不破長歎了一聲,「如若命數可變,那麼貧道一直追求的天道,便只是笑話一場了。」說罷,他起身而去。

    逐月走到我身邊,沉吟半天開口問道:「你們的話讓人很難理解。」

    我站起身,朝他笑笑,「現在還不是時候,或許有一天你會完全明白。」

    他眼中疑惑更深,我笑道:「我們回去罷。」

    一行十數人繼續前行,熟悉的紅牆灰瓦漸入眼中,馬車繞過皇宮,由神武門而入,剛進了紫禁城,便有兩個太監接替了逐月的工作,逐月交代了幾句便沒了蹤影,待進了順貞門,便見到洛顏和榮貴守在那裡,見了馬車欣喜的奔上前來,她們上車見了我,洛顏哭倒在我懷中,不住地道:「皇嫂,你終於回來了。」

    榮貴更是淚眼朦朧,嗚咽著說不出話來。我縱然心酸,但也有見到親人的喜悅,想要安慰她們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馬車一路駛向坤寧宮,剛下了車,映入眼簾的便是襲人淚水漣漣的一張小臉,我拍拍她的臉笑道:「傻丫頭,我回來了不見你高興反倒哭上了。」

    襲人抽抽咽咽的扶住我,好半天才喚出:「主子……」

    洛顏拉著我道:「先進去再說。」

    此時我也有些迫不及待,跟著洛顏進了門,坤寧宮的一眾宮人皆跪在那裡,高呼娘娘千歲,此時偏殿殿門被人由內打開,眾宮妃在佟妃的帶領下出了殿門朝我迎來,乍見這些精心修飾的臉孔,不由得讓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們盈盈下拜,我卻心急的朝她們身後望去,希望見到我心中的那抹明黃,佟妃起身後見我那樣子,輕笑道:「數月不見,姐姐清減了不少,太后正在殿中等著姐姐呢。」

    我不覺一愣,她只說了太后,那……福臨呢?

    來不及想得太多,在眾人簇擁下我來到正殿,太后見我進來一臉的激動,將我拉至她身邊坐了,又叫宮人遞上早就備好的手爐腳爐,一邊讓我暖著身子,一邊慈愛的打量著我,「走了這麼久,累壞了吧?一會兒先用些膳食,再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我心不在焉的答應,殿內並不見福臨,讓我不免生出幾分疑慮,再看眾妃的神情,雖然都笑著,但笑容中卻隱含著些許的興災樂禍,又突然想到,福臨沒來,但也沒見新晉的皇貴妃,這讓我心頭一陣煩悶,洛顏看著我的神色氣憤道:「皇帝哥哥怎麼還沒到?」

    太后瞪了洛顏一眼,紫雲在坐上快人快語地道:「今早皇貴妃胎氣不穩,皇上許是去瞧了。」

    她這一說話,我才留意到紫雲穿著嬪的服飾,想必也是晉了位份,看來我不在的這四個月後宮倒真是起了些變化。淳嬪在一旁撇著嘴道:「這胎氣動得可真是時候。」

    佟妃勾了勾嘴角,「話也不能這麼說,難道皇貴妃會故意拖著皇上不來麼?」

    太后的眉頭微微皺起,臉上閃過一絲不滿,她朝身後道:「李福,去瞧瞧皇上怎麼還沒到。」

    「皇額娘。」我攔住她,「皇上定是有要事纏身,何必前去打擾,兒臣走了這麼久正有些累了,待歇息過後,再前去給皇上請安。」我雖然心涼,但還是寧可相信福臨沒來是有苦衷,而不是有意為之。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太后歎了一聲,繼而道,「既是如此,咱們也先回去罷,讓皇后先歇歇。」

    太后這麼一說,眾妃紛紛起身,太后又對著我安慰了幾句,便帶著眾人離去,洛顏與榮貴自是留下,佟妃落在眾人身後最後一個出門,臨出門時轉過身來道:「姐姐現在要擔心的並非後宮,而是朝堂。」說完,她便娉娉而去。

    洛顏臉色一黑道:「皇嫂不要聽她胡說。」

    我笑了笑,拉著她們重新坐下,朝堂,呵,我這次出宮真是個天大的錯誤,被敵人抓去那麼久無疑讓朝庭顏面盡失,現在雖然平安回來,但卻回來得蹊蹺,血影為什麼會無端的放了我?這想必已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討論話題,那些滿洲權貴們定是趁此機會想讓福臨廢了我的,那福臨呢?他也是這麼想的麼?因為我丟了大清的臉,丟了皇家的顏面所以才不來見我?

    洛顏說她知道烏雲珠晉了皇貴妃立刻便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太后告訴她晉皇貴妃是情勢所迫,皇后失蹤,多是被敵軍抓了去,若是敵軍以此要脅勢必會給朝庭帶來極大損失,不如降低皇后的可利用價值,轉移敵軍視線,這樣談判起來朝庭也不至過於被動,想借此將損失減到最低。

    我勉強笑笑,「果然是這樣。」

    洛顏氣道:「若只是這樣我也不會這麼生氣了。自我回宮,皇帝哥哥一面都沒露過,朝也不上了,也不去給皇額娘請安,整天呆在承乾宮裡陪他的皇貴妃,整整一個月,寸步不離。最後還是皇額娘看不下去了,硬去承乾宮將皇帝哥哥拉了出來。」

    我的心漸漸下沉,怎麼會這樣?一個月不上朝,他怎麼會這麼做?腦中還環繞著臨走時他對我的戀戀不捨,為什麼一轉眼,事情就完全失控?

    「對於我失蹤一事,朝中大人們怎麼說?」

    洛顏垂下頭,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他們說得……很難聽呢,說你被準噶爾軍給……」洛顏只說到一半便再說不下去,榮貴也只是哭。

    意料之中,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在回來的路上我已想到了這一點,一個受辱的皇后,是永遠不會被朝庭接受的。同樣,福臨也是,三人成虎,或許他剛開始的心是堅定的,但時間一久,難保他不會動搖,所以他才不讓我在西北久留,不讓我乘鸞駕入京,更安排我悄悄的回宮,他不想讓我現身於人前,給他……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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