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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七章 旁敲側擊 文 / 燭

    第三百六十七章旁敲側擊

    「這是自然。」呂掌櫃笑道:「不過,按照東主的說法,給錢之後,這本詩集版權歸我們印社所有,算是獨家授權,所得利潤,與之無關。」

    新奇的術語,令人費解,但是書商們也是精明過人之輩,仔細考慮,頓時發覺其中大有深義,模糊之中,似乎是隱約明白些什麼道理。

    「獨家,難道是只允許西泠印社版印之意,怪不得書上特意標明。」

    行有行規,就算沒有朝廷的明令,但是經眾人默認的就是鐵一般的規矩,暗地裡不說,明面上還是要遵守的,既然印社花錢拿到了這個特權,眾人就承認它的合理性。

    或許書商們不明白壟斷的概念,但是卻不妨礙他們理解其中的含義,自然明白這樣做的好處,畢竟做生意基礎的行為就是相通有無,我有你無,開什麼價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貴東主真是精明過人啊。」想清楚此點,不禁有書商歎服道。

    呂掌櫃呵呵輕笑,沒必要為自家東主謙虛,況且他是這樣認為的。

    「我說呢,難怪書集印好了也不與我們聯繫,反而到鬧市拋售,原來是急著回本。」有人恍然大悟,笑道:「投入諸多本錢,是我也心慌啊。」

    眾人哄然而笑,當下也不多說什麼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人家都投下巨資,成本極高,等著回本,哪有降價的可能,反正有利可圖,賺少些就少些,薄利多銷嘛。

    商談妥當,放下心事,眾人吃喝得更加歡暢,笑談無忌,有人說道:「呂掌櫃,貴東怕是初入出版行業吧,你們在底下聽差的,也不知勸勸,幫人出書,哪有賠錢之理。」

    呂掌櫃笑而不答,逼急了才回了句:「你們不懂,莫要胡言,裡面的學問大著呢。」

    「有什學問,幸好印了本好書,以楚知縣的名氣,賣個幾萬冊不成問題,若是攤上一些個默默無聞的落魄文士,你們還不得虧死。」

    「話可不能這般說,要知憑借印社那套前無古人的彩印之法,哪愁沒生意可做。」

    「哪是,哪是。」

    見眾人有意無意的將話題漸引至彩印技術上面,品掌櫃豈有不知之理,心中冷笑,虛與委蛇,打起哈哈來:「虧本不虧本倒是次要,呂某最佩服的卻是東家此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滿朝朱紫貴,皆是讀書人,只要把這些人伺候好了,借用楚縣尊一句,任爾東西南北風。」

    「高!」

    半響,仔細品味,書商們紛紛表示敬服之意,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人脈,尤其是與官員打好交道,畢竟再怎麼富可敵國,官員看你不順眼,輕飄飄的一紙令書,便可讓其家破人亡,這是現實,也是經驗之談。

    若是捨些本錢,與之攀上交情,那好處或許沒有,但卻不用時常擔憂,眾人有理由相信,受了這分情意,只要楚質在任錢塘知縣一日,絕對沒人會找西泠印社的麻煩。

    在場書商之中,自然個別與杭州城的一些大型印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有的乾脆就是其員工,探到這個消息,佩服之餘,紛紛打定主意,回去之後,即刻上報東主,同時暗暗後悔:「如此簡單絕妙有用之策,怎麼之前沒有想到。」

    且不提書商的懊悔,同是杏雨樓,二層一側的廂房內,也在舉行一場歡宴,不過受邀出席的人士卻非同一般,都是杭州城中的名士,還有幾個大儒,連范仲淹在前,也要客氣稱其為兄的人物。

    既然是文化界的高人名士,宴會的氣氛當然不能那麼隨意,美味淳釀擺滿席案,動筷的卻沒幾個,姿容秀美的少女在前翩翩起舞,動手的更加沒有,一切是那麼雅致詳和,哪像隔壁,亂七八糟的,簡直不堪入耳,有礙觀瞻。

    一邊欣賞著高雅藝術,一個三十來歲,身穿長袍,相貌儒雅,留著飄逸青須的文士執弟子之禮,畢恭畢敬說道:「以上就是鄙東主之意,卻不知幾位先生意下何如?」

    幾個大儒對視片刻,沉吟了下,才有人說道:「桓符,你是說,不僅無償為我等刻印書集,而且還要付予我等潤筆之資?」

    「正是。」青須文士點頭說道:「東主素來敬仰各位先生才德,願為諸位盡份心意。」

    或許研究學問的心思比較純樸,不懂無事獻慇勤非奸必盜的諺語,而且瞭解青須文士的為人,料其不會坑害自己,頓時以為遇到了不為名利的義士,臉上泛起了笑容。

    「桓符,無償刻印書集,已經有些不妥,怎能另外收受錢財呢,且回稟你家東主,就說我等心中感激難抑,其他,卻是受之有愧啊。」

    幾個大儒紛紛贊同,紛紛感歎世風日下,好人還是存在的。

    「諸位請聽我一言。」拱了拱手,青須文士滿面激昂之色,義正詞嚴道:「東主此舉,起先桓符也不解其意,後聽其解釋,才明白東主高義。」

    恭敬拜了拜,青須文士歎道:「東主有言,今觀現世,前朝大儒所傳經集,十有**殆盡遺失,究其原因,無非是不得及時印刻留存,實是可悲。」

    「每思及此處,東主悲憤填膺,若是這些經集得以世代傳承,可謂後世子孫之幸,由感於此,特作此決定。」青須文士繼續以敬服語氣說道:「而且按東主之意,諸位先生書集,乃集畢生之精力,潛心專研,方可有成,立言於世,此情此舉,可敬可佩,卻不如如何表達心中孺慕,唯有做此庸俗之舉,以示尊重,希望諸位莫要推辭。」

    一席話來,聽得幾個大儒開懷大暢,如同六伏天飲了冰涼泉水,渾身清洌舒爽,甜絲絲的,回味無窮啊。

    「盛情難卻,諸位還是答應了吧。」幾個年輕士子,也不知是受了青須文士的暗示,還是出於其他緣由,連忙在旁推波助瀾。

    然而,人家大儒的境界有多高,錢財什麼的,都是浮雲,揮一揮衣袖,無論旁人如何勸說,青須文士怎樣巧舌如簧,就是不肯答應,想來是不願留下一絲為財所動的污名。

    「我說幾位,你們知不知道子貢贖人的典故。」僵持不下之時,忽然門外傳來一個孤傲的聲音,眾人驚訝回身觀望,卻見沈遼度步而入,朗聲說道:「當年子貢好心把人贖回來了,為何卻受到孔夫子的責罵,無非是怪他好心辦壞事,我看你們也是如此,自已清高就好了,何必擋了其他人的財路。」

    沈遼是什麼脾性,杭州城誰人不知,以幾個大儒的胸襟,豈會在意他的無禮,反而仔細思考他話裡的含義。

    春秋時期,魯國有個法令,如果魯國人在外國看見同胞被賣為奴婢,只要他們肯出錢把人贖回來,那麼國家就會給他們以賠償和獎勵,子貢出於好心,將一些人贖回,卻不要國君獎賞,孔子卻認為子貢此舉傷天害理,禍害了無數落難的魯國同胞。

    孔子覺得,子貢不領取補償,固然讓他為自己贏得了更高的讚揚,但是往後那些贖人之後去向國家要錢的人,不但可能再也得不到大家的稱讚,甚至可能會被國人嘲笑,那以後想做善事的人,卻要思量再三,所以子貢此舉不但不是善事,反倒是最為可惡的惡行。

    而今,幾人舉動與當年的子貢何曾相似,理所當然的以自己的標準等同他人,似乎有些欠缺考慮啊。

    「文人清苦,若是得了這筆錢財,改善生活之餘,得以潛心研究學問,豈不是更好。」沈遼說道:「你們推托得倒是利爽了,讓其他人怎辦。」

    「睿達言之有理,是我等欠慮了。」大儒就是大儒,不會否認自己的失誤,虛心接受批評意見。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此甚好。」沈遼點頭,隨之又快步離去,不等眾人挽留。

    「這小子,性子與其兄截然相反,還需磨練啊。」

    「才氣出眾,有點孤傲,也屬正常,想當年林兄不是如此。」

    「哈哈。」

    一陣輕笑之後,或許年紀大人,幾個大儒聊起當年往事,居然有幾分樂此不疲,旁人也知情識趣的插話幾句,拍個小馬屁,表示景仰,歡悅融融,一團和氣。

    歡笑之餘,也有人暗自尋思,無緣無故的,沈遼為何冒出來幫腔,難道他就是印社的幕後東主,有此可能

    隔壁,一間裝飾華麗的廂房之內,楚質舉杯說道:「睿達,謝了。」

    沒問楚質為何讓自己出面說那番話,沈遼飲盡回敬,輕笑說道:「唉,誰叫我在你手下聽差使喚,不得不從啊。」

    「還說呢,你這個幕僚,真是不盡職,一月到頭,點卯出現的次數,屈指可數。」楚質心中感激,卻笑罵起來:「白領俸祿的差事,我也想做。」

    「別說我,你這個知縣也不務正業,救災,治湖,出書,樣樣有你份,卻沒見你坐過幾天簽押房。」沈遼毫不客氣的回敬:「昨兒劉主簿還報怨著,讓我勸你收下心,有點知縣的自覺。」

    嬉笑怒罵,酒酐耳熱,有幾分飄飄然,楚質無意似的問道:「對了,文通在江寧可好?」

    「好得很,我姐正張羅著幫他說門親事。」沈遼俊逸臉龐泛起幾分紅暈,似乎有些醉了。

    「好事呀,到時一定給他奉上份大禮。」楚質笑容滿面,繼續問道:「江寧與杭州也不算遠,成婚之禮,是回鄉舉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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