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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四章 伏法 文 / 燭

    第三百三十四章伏法

    此後連續幾日,杭州城一幫官吏開始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天才蒙亮,雞鳴破曉之時,就在范仲淹的帶領下,徒步巡視開湖情況,中午在工地解決用餐問題,直到日落時候,才能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而官衙之中的一切事務,自然就交由副職官吏負責,這讓許多人大歎,早知道如此就寧**尾,不為鳳頭,恨不能以身代之,待范仲淹認為開湖工作已然步入正軌,只要不時巡視即可,他們才得以解脫。

    入秋的天氣,總是變幻無常,清晨時候還有幾分涼意,一到中午,烈日當空,紅艷炫目的光芒輻射大地,若不是偶有幾縷輕風拂面,帶來了幾分清爽,真的讓人懷疑現在是否還處於酷暑季節。

    一條崎嶇不平的山道上,山巒高低無序,談不上險峻,也沒有絲毫美感,兩邊樹木稀疏錯落,淡黃色的葉子隨風搖曳,知了知了似的蟬鳴聲音此起彼伏,頗有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的感覺。

    山道路口,慢慢走來一群人,七八個衣著光鮮的衙役前呼後擁,走在中間的卻是楚質與劉仁之,並不是他們有車轎不坐,偏要發揮風格步行而來,主要是這裡山路崎嶇陡峭,還不時可見幾個深坑裂縫,步行不易,更加不用說車馬轎輿。

    「俗語雲,望山跑死馬,還真是半點無虛。」抹去額頭的汗珠,楚質忍不住歎道:「在山角下就可看到這幾株樹木,可攀爬上來,卻費了近半時辰。」

    「下官已經提醒過大人,此地陡峻難行,乃是有名的惡劣之地,山體經常發生滾石塌陷之事,大人何必以身涉險,還是回去吧,只須派一小吏前去即可。」劉仁之苦口勸說道,顧不上擦拭滿面汗水,而是用勁揉搓著腰身後肌,以緩解隱約發作的酸痛。

    「無妨,都到這裡了,豈能半途而廢,反正就差幾步而已。」楚質笑道,繼續往前走,再拐彎抹角片刻,一個不大的村落出現在眼前。

    村落就建在幾座山峰連接的凹陷處,平坦寬敞的地方自然不多,放眼望去,二三十戶房屋顯得有些凌散無序,與一般山村別無二致,不過留意觀察的楚質卻發現,現在時值中午,可是村中卻只有幾戶人家燃起了炊煙而已。

    走到村口,長長喘息幾下,劉仁之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翻開幾頁確認了下,側身朝旁邊衙役說道:「你們幾個去向村民打聽清楚,馮村正家在何處,讓他率眾出來迎接大人。」

    「匡鐺。」幾個衙役就要領命而去,卻聽村口不遠處突然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連續不斷,急切如雨,眾人聞聲望去,只見那邊有個布衣青年,面露驚恐之色,手執銅鑼,拚命的敲打起來。

    楚質他們弄不清楚狀況,就要開口詢問之時,村裡又傳來動靜,一陣急促絮亂的腳步傳來,只見三四十個體格健壯的村民,手裡拿著扁擔犁杷之類的傢伙,瞬息之間就來到村口,與他們呈對峙狀態,一個個表情氣憤,怒目圓瞪,大有一言不合,就揮棍亂打的意思。

    「你們想幹什麼。」愕然片刻,幾個衙役反應倒也不慢,錚錚幾聲,腰間配刀就亮了出來,站在楚質與劉仁之前面掩護,只不過吼叫的聲音與往日相比,似乎少了幾分底氣,若是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他們的雙腿其實在輕微顫動。

    小民畏官如虎,這種心理經過千百年的教訓,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他們的骨子裡,哪怕現在人多勢眾,根本不用害怕幾個虛張聲勢的衙役,但是見到他們亮出兵器來,還是情不自禁的縮退了半步。

    衙役見狀,膽氣恢復了三分,立刻拿出平時的威風來喝道:「錢塘楚知縣與劉主簿在此,爾等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劉仁之聞言不禁暗罵幾個衙役多嘴,要知道他們是穿著常服而已,村民不知其身份,或許還能趁機脫身,怎麼能夠胡亂透露,就在劉仁之心生焦慮之時,幾個衙役的話好像也有點效果,只見村民們紛紛交頭接耳,表情驚疑不定。

    「你們村長馮大柱呢,速讓他出來拜見楚知縣。」劉仁之說道,盡量表現出和顏悅色的模樣:「楚大人乃是奉太守之令,前來瞭解你們村裡田地的情況,並沒有惡意。」

    「他們也是一夥的。」不過村民似乎根本沒理會劉仁之最後的那句,反而大叫起來,手裡的扁擔攥得更加緊,鼓起了勇氣,緩緩逼近。

    「諸位鄉親,楚大人是來探望你們的,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幾個衙役臉色微變,一邊握緊長刀,一邊大聲解釋起來。

    「狗官的話都是騙人的,別信他們。」

    「搶了我們的田地不說,還要。」

    「把他們趕出去。」

    「打,再他們不也再來。」

    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村民們突然變得群情鼎沸,一片喊打喊殺的聲音在村口迴盪。

    「二位大人,小的看這幫刁民是瘋了,我們還是暫且先撤吧,等回到衙門,再點齊人馬前來。」一個衙役悄聲提議道。

    劉仁之百分之百同意,但不忘請示楚質道:「大人意下如何?」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況且這些村民一看就知道已經聽不進人言,楚質又不是笨蛋,就算心有疑惑想瞭解清楚,卻也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當下輕輕點頭,在幾個衙役的簇擁下,緩緩退步離去。

    村民也步步緊逼,直到見到楚質一行遠離山村,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時,才放聲高呼起來,像是打贏了場惡戰。

    山路轉彎拐角處,楚質的臉色陰沉,顯然是十分的生氣,也不怪他這般惱怒,在自己的地盤下,居然受到這種待遇,只要不是泥人,都應該感到憤慨。

    「大人,自古窮山惡水出刁民,就算是在太平盛世,也難免有此情形。」全身而退,劉仁之鬆口氣之餘,注意到楚質的表情,連忙在旁勸慰起來:「待回到衙門,將此事稟報太守,自會有兵馬前來平亂,也算是代大人洩憤。」

    「就是。」幾個衙役連連附和:「若是大人還不解恨的話,待朝廷將兵將一干刁民擒回縣衙,小的幾個非要他們嘗盡牢裡的刑具不可。」

    然而無論他們幾個如何勸說,楚質依然沉默不語,也不願意就此離開,而是繼續藏身於這個較為隱蔽的角落之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等了將近半個小時,已是正午時分,太陽直射大地,山裡林蔭稀疏,根本抵擋不了那炎炎烈日,就是站止不動,也熱得汗流浹背,劉仁之與幾個衙役自然已經十分的不耐煩,但是楚質沒有開口,他們也無可奈何,只能繼續忍耐下去。

    又過了十幾分鐘,劉仁之用已經半濕的巾帕抹去額頭的汗水時,正準備再次開口勸說,卻見楚質伸手微押,悄聲說道:「莫吵,且看那邊。」

    順著楚質手指的方向看去,劉仁之與幾個衙役驚奇的發現,山角下的小路上,緩緩走來幾個人影,瞧他們走路的方向,目標應該是山村無疑,這絕對沒有錯,因為這條路只能通往山村,且附近再沒有別的村落。

    「就知道肯定會有人來。」楚質淡笑說道:「不然村裡也不會派人專門示警,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污了官衙的名聲,弄得村民見到官吏就人人喊打。」

    劉仁之與幾個衙役面面相覷,眼睛掠過一抹異樣,隨之各自瞥過別處。

    過了幾分鐘,幾個人影慢慢走近,楚質等人隱約能瞧清楚他們的模樣,從打扮可以知道,一身皂衣短衫,外穿紅黑相間的長袍,頭戴長絲纓帽,腳著軟皮底靴,腰裡捌著長刀,一行四人卻是官差衙役。

    「看清楚沒有。」似乎有點印象,楚質皺眉說道:「是我們衙門的,還是州衙的,或者仁和縣衙治下。」

    旁邊幾個衙役吱語了兩聲,見到楚質側頭望了過來,稍微猶豫,立即選擇說實話:「回稟大人,這四人小的確實認得,為首之人名叫李木。」

    恍然醒起,楚質說道:「就是前段時間,因救授百姓不利,被本官革除職位的幾人。」

    「正是他們。」旁邊幾個衙役肯定說道。

    「豈有此理。」楚質帶著幾分憤然:「真是不可救藥,革職之後不思悔改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假冒衙役來止來招搖撞騙,欺壓百姓。」

    所謂無風不起浪,從百姓的反應楚質就知道其中肯定是有隱情的,要知道從來都是官逼民反,如果不是被壓迫太甚,百姓怎麼敢與官鬥。

    一旁的劉仁之連忙說道:「你們幾個,還不快去將李木四人擒拿下來,押回衙門問罪。」

    「不急。」楚質伸手阻止,輕聲說道:「我們不妨尾行其後,看他們來此做甚,或許是本官猜測錯誤也不一定。」

    話雖如此,但是他們都知道,李木幾人已經被縣衙革職,早不是衙役身份,居然還身穿皂服,專程來到這種偏僻的山村,再對照村民的反應,就知道楚質猜測的肯定**不離十。

    過了片刻,李木幾人來到村裡,隨意來到一戶人家門前大聲麼喝起來,可能是以為已將惡人趕跑,村民沒有再派人在村口示警,所以反應速度有些緩慢,只有寥寥幾人探頭出來觀望。

    「諸位鄉親,昨日我已經說過,縣官有令,每戶人家要徵收千錢,以作疏浚西湖之用,你們應該把錢都準備好了吧,還不快些拿來。」李木叫囂說道,汗流浹背,面沾塵土,模樣有些狼狽不堪。

    楚質聞聲,冷笑說道:「果然不出所料,他們真是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假冒本官之令勒索百姓。」

    「既然如此,那小的們立即拿下他們。」幾個衙役自然要有所表示。

    「再等等,也好讓他們明白百姓如水的道理。」楚質輕笑了下,認真說道:「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你們也要謹記。」

    幾個衙役當然連聲答應,至於是否真明白楚質的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山村之中,見到村民毫無所動,連門都沒開,李木顯然惱火起來,上前兩步就要用腳踢踹,然而就在這時,又是一陣鑼鼓匡鐺,從村中各個角落殺出一夥人馬來。

    「想幹什麼,是不是要造反啊。」

    聲音帶著幾分顫悠,李木幾人的反應與剛才幾個衙役沒有任何差別,錚錚幾聲,珵亮的長刀晃出花光,而且刀尖鋒端根本不敢朝向百姓,只是橫側往內,護著自身。

    「有完沒完啊。」

    「已經讓你們滾出去,好膽,居然還敢再來。」

    「看來不給點顏色他們瞧瞧,就是不長記性。」

    三十多個百姓揮舞著扁擔,吼聲震天,嚇得李木四人臉色發白,兩腿真抖,然而旁觀者清,這時楚質才驚訝發現,百姓叫得是歡,可是怎麼看也像是在虛張聲勢,手裡的扁擔非常小心,根本沒敢落在李木幾人身邊半分,正映了那句俗話,蠟竿打狼兩頭怕。

    「你們給我等著。」見勢不妙,退讓是必然的選擇,灰溜溜的退到村口,李木不忘記丟下這句撤退時常用的經典台詞。

    放下這句狠話,李木以為村民會緊追上來,就要快步溜之大吉,卻發現前面突然多了幾人在擋路,腳步下意識的停滯,抬頭望去,頓時傻眼。

    村民也發現村口的怪異情形,按照他們的理解,楚質與李木等人應該是一夥的,可是眼前這幕卻讓他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李木,見到本官在此,你可有什麼說的嗎。」楚質冷聲問道。

    七八個衙役執刀在前,數十百姓圍堵在後,面對楚質的責問,李木頓時面無血色,手裡緊握刀柄,汗如雨下,他身旁三人也是如此,長刀輕動,手腕青筋迸起,同僚一場,幾個衙役怎能不瞭解他們的習慣,立即以楚質為中心,悄悄地圍攏護衛起來。

    「李木,事已至此,難道你們還想襲官潛逃不成。」劉仁之喝聲道:「想想你們家中妻兒老小吧。」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李木幾人額頭不停的冒出汗珠,沿著臉頰滴落地上,無聲無息。

    「小人願意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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