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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三章 漫長的一日 文 / 燭

    第三百三十三章漫長的一日

    晨曦初起,微風拂曉,三十里西湖邊上,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場面,由於在上開湖奏折之時,已經開始籌備前期工作,所以當錢糧到位,只要一聲令下,短短一兩日功夫,州衙就能集中起數萬民夫。

    這些民夫工匠,是從杭州各縣鄉鎮抽調而來,人多事雜,也再次考驗杭州官吏的組織協調能力,還好之前安置災民已經有一定的經驗,況且負責此事的是范仲淹,曾經指揮過十幾萬軍民,區區幾萬民夫而已,自然不成任何問題。

    無須招集官吏商討,墨筆一揮,簽發幾道文書下去,一切安排妥當,幾萬人就井然有序的分佈在西湖岸邊,如今萬事準備就緒,就等與河道官員協商之後,開閘放水。

    為了防止苦鹹江潮浸入西湖,以前就有官員特意修大小二道堰堤以阻隔潮水,保持城區河水清澈,但是在真宗時期,卻有官員不明白前人的意圖,擅自拆毀堰門,以圖舟楫商船通行便利,導致帶來運河年年淤堵的無窮後患。

    後來那個官員當然受到責罰,堰堤也重新修復,不過為防止再有這種事情發生,朝廷特意下令,堰門交由河道官員接管,地方官員若要開湖洩水,還須與之協商一致,以免將來的地方官員因不知本末而擅加變改,使得舊患復發。

    然則有朝廷下發的公文為證,開湖洩水就變得十分簡單,況且河道官員更是沒有膽量敢刁難范仲淹,接到命令後,非常配合的吊起閘門,湖水以肉眼能分辨的速度傾洩而出,過了大約有半個小時,西湖水面減去小半,露出厚積的淤泥水草。

    就在西湖南岸,見此情形,范仲淹稍微示意,旁邊待命已久的十幾個兵丁,立刻騎馬分成兩路,一左一右奔疾而去,留下一路塵煙。

    「太守有令,即刻動工開湖。」兵丁呼叫的聲音由近漸遠,慢慢的消失在風中,聚集在西湖岸邊的民夫聞令,也不用旁邊的衙役催促,紛紛帶著工具走入湖內,除草挖泥起來。

    古代農民辛勞苦累並不是空話,平日種田耕作之餘,還要負擔起官衙徭役,一年到頭根本沒有幾日得以輕閒下來,但也正是如此,他們的韌性也是難以想像的,旱災稍緩,有些人才回到家中,還未來得及收拾殘局,就接到官衙征令,就算心中有怨,也只能急忙趕來。

    不過當他們知道怎麼回事時,心中那些怨氣頓時煙消雲散,因為這回疏浚西湖並不屬於無償的徭役勞作,不僅有錢糧可拿,而且對於家住杭州城附近的百姓來說,更是有著雙重的驚喜。

    要疏浚西湖,要解決兩大難題,第一是治湖需要大筆資金,不過現在已經解決,第二是挖掘出來的大量淤泥該如何安放,畢竟西湖有三十里寬闊,粗略估算,挖出來的淤泥能將杭州城覆蓋一層。

    放在城裡肯定不合適,放置城外也容易阻塞道路,不過經過權衡,就近安放是必然的選擇,如果是現代,用幾輛卡車運出城外就行,再遠也不是問題,可是在古代,民間的交通工具還是以手推居多,若是路途遙遠,成本就會提高,況且時間也來不及,畢竟挖泥永遠比運泥簡單。

    問題在於,城外道路四通八達,商客來自五湖四海,放在那裡,肯定造成過往商客的不便,而城裡的百姓每日也要進出,更不可能答應這樣安放,所以淤泥的處理也就成了令人頭痛的問題。

    不過顯然范仲淹早有成算,未等楚質拿出自己的方案,就已經解決問題,在他想來,湖中淤泥可作為農田的肥料,可以運到城外田地鋪放,畢竟疏浚西湖,也損害了部分百姓的利益,這樣做也算是一種補償。

    楚質對此自然無話可說,本還想建言造一條長堤的,看來也只能等以後再說了,反正湖中淤泥那麼多,就算將城外農田全部鋪蓋也應該綽綽有餘,主要是身邊官吏太多,楚質不想出這個風頭。

    「太守,下官記得,在白堤附近,有許多低窪之地,不如令人將所挖淤泥移置那處,待春暖花開之際,又可得數頃良田。」有人舉一反三說道,既然能挖泥造湖,當然也可以合理開發利用低窪地帶。

    「如此甚好。」范仲淹微微點頭,忽然說道:「楚知縣,此次開湖,著實是毀了不少百姓的田地,你這幾日有空的話,不妨前去探明情況,待西湖疏浚完畢,再加以補償他們吧。」

    其實在籌備開湖之時,楚質已經弄了個調查,瞭解清楚若是要疏浚西湖,會觸動到誰的利益,富紳豪宅那是肯定的了,畢竟這些宅院就建在西湖邊上,要是動工,自然會弄得他們家宅不寧,還有就是一些百姓見到城外湖岸土壤肥沃,就在那裡開墾田地,種植各類作物。

    富紳不用說,宅院多的是,住哪不是住,無論搬拆,對於他們都是小問題,特別是在拿到免稅勘合的情況下,根本不用范仲淹派人前來協商,就主動搬走,但是對於一些百姓來說,田地是他們的根本,肯定不願意捨棄,然而,官與民對立,就像胳膊擰不過大腿,永遠只有百姓屈服的份。

    對此,范仲淹當然是補償他們一定的錢糧,但是深知百姓艱苦,他不認為區區的錢糧就能夠彌補百姓的損失。

    「下官謹記。」楚質拱手說道,讓某些人心裡很不是滋味,不是辦此事有好處,而是覺得范仲淹有事就吩咐楚質,這是何等的信任。

    施工第一日,杭州官吏陪著范仲淹的腳步,圍繞著諾大的西湖轉了好幾圈,開始的時候總是有些新鮮的感覺,但是走了半日,某些人就覺汗如雨下,腿腳發麻腫痛,走起路來就像針扎一樣。

    有心停下歇息片刻,可是范仲淹不停卻的走著,一點勞累休息的意思都沒有,有時興致來了,還親自下湖挖幾筐淤泥,上有所好,下豈敢不從焉,頂頭上司都動手了,旁邊官吏誰敢站著看戲,只能跟隨著紛紛揮舞著鏟鋤。

    可憐有些人,自當官以來,哪裡還會做這種粗賤的活計,倒也不至於連鏟鋤也不會拿,只是揮舞的時候力道把握不準,重心不穩,跌滑於泥中,出盡了洋相,還好楚質固然五穀不分,但四體還是比較勤勞的,挖掘泥土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

    不僅是他,有幾個官員對這種事情好像也不陌生,鋤鏟使得圓轉如意,一看就知道是熟手,見此情形,范仲淹心中暗暗點頭,自然記了下來。

    中午時分,沾了滿身泥水的官吏,本以為范仲淹就要動身回衙,幸磨難到此結束,卻不料他好像根本沒有這個打算,依然在工地附近轉悠,這時已到用膳時間,早有衙役運來米糧,就地搭起簡易的灶台,洗米煮飯。

    過了片刻,炊煙四起,飯香飄逸,勾起不少人的食慾,范仲淹腳步忽滯,逕直朝灶台走去,這時,一些官吏自以為猜測出范仲淹的想法,心中暗暗慶幸沒有在其中弄虛作假。

    「大人。」幾個負責煮飯的伙夫見到范仲淹一行,連忙放下手頭的工作,惶恐不安的施禮。

    范仲淹輕輕揮手,上前掀開鍋蓋,裡面的當然不是富貴人家餐桌上的白米,而是一些粗糧糙米,拿起飯勺扒到裡層,發現沒有摻雜糠黍皮殼,這才滿意點頭,轉身說道:「忙碌半日,諸位想必也飢餓難耐,那就在此地用膳吧。」

    「謝太守體恤。」一幫官吏躬身說道,有些人還一臉的感動莫名,立即吩咐隨從衙役趕快跑回城中置辦酒菜送來,然而他們卻是會錯了意。

    「慢。」范仲淹擺手示意,微笑說道:「膳食這裡就有現成的,何須再費事。」

    「太守言之有理。」明白他的意思,某些官吏頓時傻眼起來,且不說累了半死,難道還要和一幫賤民同食不成,這也罷了,還能博個與民同樂的名聲,可是總不能讓他們也跟著吃這種糙米飯吧,這如何能嚥得下肚,不過儘管心中再怎麼不情願,但是誰也不敢明著表示反對,只能一臉欣然的同意。

    「太守請坐。」反應過來,一些官吏就此忙活開了,此時他們身在城外,沒有桌椅板凳之物,只能搬來幾塊平板的石塊當成席位,讓給幾個地位較高的官員坐下,不夠格的也只能委屈盤地而坐,當然也可以選擇站著。

    很快,伙夫盛好了米飯恭敬奉給了他們,低頭看著黃色米飯,一些官吏就覺食慾不振。

    「有什麼菜色?」也有人暗暗去詢問伙夫,得知只有青菜白葉湯時,望著鍋裡如同清水般的湯,勉強品嚐了一口,淡而無味,頓時一陣悲哀的感覺上湧,欲哭無淚。

    「難道就沒有絲毫肉食?」一個官吏憤然斥責,大義凜然說道:「百姓勞作半日,體力不支,辛苦難言,再吃此清淡膳食,連日如此,叫他們如何能承受得住,太守以為然否。」

    「此言甚是。」一些官吏連連點頭贊同,天曉得以後范仲淹會不會都這樣,日日帶著大家在外走動,為保險起見,還是提高點民夫的待遇為妙。

    「此話不妥。」也有人表示反對:「開湖耗費錢糧眾多,若是再添置肉食,官庫錢糧怕是不夠。」

    范仲淹似乎沒有聽到雙方的爭論,只是默默的進食,見到他沒有表示,官吏們也恍然記起食不語的訓誡,紛紛偃旗息鼓,動筷用餐,然而,有些人只是在裝模作樣,其實嘴唇根本沒碰碗中米飯分毫,或者趁旁人不注意丟棄於地,用泥沙掩埋,以示吃了。

    過了片刻,范仲淹手中之碗已經見底,休息一會,又繼續巡視起來,這時,伙夫才招呼勞作的民夫停工上來開飯,捧著齊碗高的米飯,望著漸漸遠去的官吏背影,民夫們輕輕向伙夫打聽他們的身份,不時議論幾句,感覺乾硬的米飯似乎多了幾分滋味。

    走了一兩個時辰,剛才沒有用膳的官吏立時後悔莫及,雙腳酸痛還勉強可以忍受,但是腹中卻飢餓難熬,又不能表露出來,大有度日如年之感,真可謂難言的折磨。

    直到夕陽西下,落日時分,范仲淹才帶著幾分倦容與官吏們返回城中,至於數萬民夫,家在附近的可以還家,若是路途遙遠難以回家的,那只能留在工地旁邊鋪草將就。

    回城之後,官吏也不能得走,而是集中州衙,聆聽范仲淹總結開湖工程的得失,再研究部署明日的工作,待會議結束,已是夜深人靜之時,幸好衙門廚房已經準備好酒菜,嗅著撲香入鼻的佳餚,有人忍不住淚流滿面,當下再也顧不上禮節,以風捲殘雲之勢,橫掃**。

    當桌案呈杯盤狼藉之狀時,有好事者估算時間,才不過十數息而已,令人歎服,而范仲淹自然不會留客,一幫官吏才告退不久,就有人直接癱軟在轎內,鼾聲如雷。

    新月乍升,夜風輕輕拂過,月輝如水,漾起萬千波紋,一圈一圈的向四周蕩漾開去,從州衙之中回來,先是淋浴沖洗身上泥污,楚質才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向房中走去。

    夜越來越深,而月色卻越來越明亮,夜靜更深,房裡彷彿也沾染了夜的清靜,一點聲息也沒有,屏風之後的床上僅籠著一層薄薄的絲帳,賬紗高懸,從窗外來的夜風,輕輕一拂便能將其掀起。

    繡床邊沿,初兒恬靜地伏睡著,一隻纖手半枕著床邊的桌案,一縷微微凌亂的秀髮探出一絲,滑落在頰邊,睡姿有些不當,另外一隻纖手自然垂落,皓月瑩照,透過紗窗斜滲進來,袖臂如玉,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月輝,猶如羊脂白玉一般。

    夜風輕柔,紅燭跳動閃滅,楚質輕步上前,右手微微放在她的背上,低聲喚道:「初兒。」見其沒有反應,不由緩緩將她撫躺下來,初兒似有所覺,喃喃的說了句夢語,復又沉沉睡去。

    一股溫馨的感覺在心底流湧,自然不會叫醒她,楚質也脫去外袍,熄滅燈燭,摟著初兒香軟的嬌軀,聞著熟悉的淡淡香味,還來不及細細品味,突然湧來一陣濃濃的倦意,慢慢的進入夢鄉。

    月色輕柔,夜風清涼,暗香浮動,又是一個靜謐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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