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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一章 過期作廢 文 / 燭

    第三百三十一章過期作廢

    「大人這麼說,卻是顯得生份了,對於范公與大人義舉,在下一項是贊成的,不要說盡區區綿薄之力,就是散盡家財,也無怨無悔。」楊承平說道,語氣真誠,顯然不是在假裝客氣。

    其實按照楊承平的本心,他是非常贊同治理西湖的,因為若是西湖之水乾涸的話,容易贊成運河堵塞,如果西湖水源深闊,那京杭大運河用湖水就能保持暢通無阻,但是湖水一但不足,運河水就不得不取足於江潮,但是江潮流入河道,泥沙渾濁,又造成運河的淤塞,這對於常年以水運貨物的楊家商號來說,可是嚴重的問題,所以從長遠利益考慮,治理西湖其實就是要從根源上杜絕後患。

    要知道京杭大運河是勾通南北的大動脈,一旦被堵,那後果可不容小覷,只能年年加以疏浚,這又帶來了另一個同樣嚴重的問題,由於運河貫穿城區達十四五里,每次動工,不僅勞民傷財,而且動工所挖泥土,不易運出城外,總是堆積在人家房前屋後的,也給城中周邊居民贊成環境上的困擾。

    然而,疏灘運河所需費用,卻是強行攤派到杭州城中的富紳身上,如果真為治河那他們也認了,但是年年重複循環,錢糧給足,運河卻從來沒見修好,這怎能不讓他們心灰意冷,覺得那些官員是將他們當成了雞,想吃蛋了就找他們要。

    所以說,范仲淹要治理西湖,的確在某種程度上損害了他們的利益,可是富紳們也不盡然全是目光短淺之人,還是以看得到長遠好處的,從源頭解決問題,兩者相比較,區區的眼前利益算得了什麼。

    只要不是笨蛋,富紳們也知道該作什麼選擇,問題在於,范仲淹此舉,到底是真心為民,還是和之前的官員一樣,只是借開湖的幌子從中謀利,不是他們不相信范仲淹的聲譽,可是心有餘悸之下,倉促之間,他們自然猶豫了起來。

    富紳們的心理十分複雜,一方面是相信以范仲淹的為人,決然不同於以前的貪官污吏,說要治湖肯定依實行事,絕對不會半途而廢,一方面是治湖的錢糧不用說肯定又是攤派到各人身上,想到要自己出錢挖自己的田、拆自己的宅院,簡直就是雙層肉痛啊,什麼長遠利益頓時拋到腦後。

    不過,既然應邀而來,這些富紳多多少少已經有心理準備,知道這關肯定是在劫難逃,反而想開了,表面上裝作不情不願的模樣,其實心底早就有幾分坦然,不然哪裡會有心理觀看美女歌舞,然而,儘管富紳閃情願出血,但為了防止被獅子大開口,還是要做個樣子的。

    聽聞楊承平的話,楚質當然適時表示感激及佩服之意,連連誇讚楊承平深明大義,他可不知道那些富紳的心思,之所以才來找楊承平瞭解情況,就是害怕這些人待會裝窮,而楊承平也樂於賣個人情給楚質,悉心的指點起來,大部分是生意場上的對手,也不愁不清楚對方底細。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之時,宴會那邊的舞台上似乎又有新的動靜,只見幾個衣著華麗的伎人翩翩而至,咿咿呀呀的輕唱起來,卻是現時杭州城最為有名的洛家班戲劇。

    自從上演了由楚質提供素材,白瑾瑜加以完善的梁祝戲劇後,洛家班頓時火了,簡直要比火燒雲還要紅上三分,戲園每日人滿為患不說,聚會宴飲之時,若是沒請其前來助興,那宴會檔次就會遜色了幾分。

    在宴會上,當然不合適表演梁祝這類的悲劇,然而戲班一旦成名紅火,只要上演的戲劇不至於太差,出於心理作用,總是能贏得觀眾陣陣喝彩的,事實也是如此,當洛家班伎人戲畢謝幕,在場富紳紛紛擊掌叫好,可突兀之間,全場肅靜,卻是范仲淹駕到。

    「見過范公。」

    「太守有禮」

    不管心中有什麼想法,在這一刻,眾人紛紛迎了上去,簇擁滿面春風,和顏悅色的范仲淹,好一副官民和諧、其樂融融的場面,過了片刻,在眾人盛情的恭請下,范仲淹輕緩坐了下來,這也預示著宴會的開始,歌舞伎人暫時退去,也不用等人吩咐,就有諸多僕役奉上美味佳餚。

    第一杯酒,自然敬范仲淹的,由幾個杭州頗具威望的年老富紳為代表,先是感謝皇帝讓范公赴任杭州,乃是地方百姓之福,特別是在范公英明的領導下,終於戰勝了乾旱,杭州又恢復往日的太平,為此,他們要代表杭州百姓,向范公表示敬意。

    一般來說,祝酒詞往往是七分虛三分實而已,不過這回調轉了過來,對范仲淹的感謝可是真心誠意的,當初,那些糧商除外。

    宴前三杯酒罷,歌舞又響了起來,但這回卻沒人欣賞台上美女的表演,而是把注意力放到范仲淹身上,畢竟,以他雷厲風行的性格,什麼事情都喜歡開門見山,肯定不會像別的官員一樣繞圈子。

    果然,杯子還沒有放下多久,在范仲淹的示意下,顧可知就笑瞇瞇的站了起來,還未說話,眾人就準備肉戲準備來了,紛紛提起精神,側耳聆聽。

    「諸位覺得此地如何?」顧可知自問自答說道:「清雅幽靜、鬱鬱蔥蔥、秀美天成,在此地坐望,就可飽覽四面湖光山色,且就是烈日炎炎,此處也涼風習習,真是杭州不可多得的避暑勝地,諸位以為然否。」

    只有寥寥幾人點頭,乍一聞聲,大部分富紳就知道他想說些什麼,畢竟楚質那番西湖危在旦夕的言論早傳開了,他們怎麼可能不清楚。

    「悲呼!危矣!」見到富紳不配合,顧可知也沒有在意,一臉的沉痛之色說道:「如此美景,即將消失,如人失眉目,卻不知諸位是否能無動於衷。」

    當然能,這是大部分富紳的心聲,但是表面上,還是要給顧通判幾分面子的,只得昧著良心的微微擺頭,動作非常輕慢,如果不仔細觀看,根本就察覺不了。

    當然,顧通判幾十年的官場可不是白混的,直接忽視眾人的動作,權當他們全部贊成自己的意見,立時笑著說道:「幸得范公在任,決意開湖以安守一方,官家聖明,得知西湖之弊,立即批復奏折,同意范公之舉。」

    故意停頓了下,發現沒有預料中的掌聲,顧可知有些尷尬的笑了下,又迅速神態自若的說道:「然,開湖畢竟不僅是官衙之事,其中利害,關係到杭州城百姓,特別是諸位之中的某些人。」

    這並不是在威脅,而是實話實說而已,三十里西湖岸邊,不知道被建蓋了多少幢宅院,還有一些低窪地區,更是被人占為已有,改造成了良田,有的更甚,私挖明溝暗渠引水灌溉自家田地,而現在范仲淹開湖,勢畢要矯正這種不端行為,這怎叫人甘心,如果不是范仲淹威名尚在,懼其手段,可能第一時間站出來表示反對的,就是官衙之中的某些官吏。

    富紳們沉默不語,就算心有準備,可是親耳聽到顧可知話裡的意思,哪怕明白其意是范仲淹示意的,不過也沒有搭腔,反正顧可知沒有點明,他們也樂著在那裡裝糊塗,能拖一時是一時吧。

    看了眼范仲淹,發現他在閉目養神,依然沒有其他表示,顧可知有些犯難了起來,明言索取錢糧的舉動他是怎麼也做不出來的,只有在心中大罵那些富紳,平時那麼精明,關鍵時刻居然給自己裝傻,正不知怎麼辦才好時,看見旁邊的楚質,如獲救星似的,連忙給他使了個眼色。

    楚質輕輕點頭,站了起來,輕咳了聲,肅容說道:「治理西湖,乃是功在當代,利至千秋之事,西湖之弊,其一在於。」

    洋洋灑灑的列舉幾條治理西湖的理由,發現富紳毫無所動,楚質也沒有生氣,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說了幾句套語後,就直接道:「然而,由於前些時候賑濟災民,官衙銀庫糧倉空缺,已無多餘錢糧以做開湖之用,此次禮請各位前來,就是想請你們伸以援手,與官衙攜手共為杭州百姓造福。」

    「事成之後,與上次一樣,范公必定將此事奏呈官家,以示嘉獎。」楚質語氣充滿誘惑和暗示:「官衙編修地方志時,必將諸公事跡詳細記載,版印天下。」

    富紳們聞言,心跳頓時立即加油提速,上次因為幫助官衙穩定糧價有功,有些士紳得到官衙表彰,受到刻碑銘記的待遇,這讓許多人心中羨慕兼嫉妒不已,如今聽聞自己也有這種機會,怎能不怦然心動,特別是後面後句,錄入地方志,版印天下,這可是留名青史啊。

    想到這裡,不少人再也坐不穩當,面紅耳熱,呼吸開始放重,忍不住與旁人竊竊私語幾句,與好友交換了下意見。

    就在眾人猶豫不決之時,楊承平站了出來,大義凜然的說道:「承蒙范公瞧得起,誠邀我等共襄義舉,非但沒有逼迫,反而客氣商意,欲讓我等揚名立傳,在下不過一介小民,雖不懂是非大義,卻知報答范公之恩情,故願意取出錢財萬貫,以助范公開湖之用。」

    不要以為楊承平只是個托,其實他在暗示富紳們要識時務,提醒他們相對官衙而言,他們只是小民而已,說話客氣那是給面子,若是強行攤派,你們也沒轍,這錢最終還是得出,那還不如識趣點,主動捐助,還能留個好名聲。

    這麼淺顯易懂的暗示,只要腦子不笨,溜轉兩圈就能明白,富紳們也明白這個道理,就要下決心開口響應,卻見楚質一臉激動的說道:「楊東主真乃義士也。」

    不錯,富紳們深有同感,這年頭,沒見過這種錢多人傻的,俗話說:家財家貫,那是形容人富貴有錢的,普通人家一輩子未必能賺到這麼多錢,而他卻一下子就全部捐出,不是義士是什麼,肯定是腦子剛被驢給踢了。

    就在某些人惡意嘲諷時,楚質走到范仲淹身邊,故意揚聲說道:「太守,楊東主義舉可嘉,是否應該給予獎賞。」

    獎賞,富紳們立時豎起了耳朵,連楊承平都驚訝起來,剛才楚質沒告訴自己還有這出啊,心裡卻有些疑惑,官衙連錢糧都要人家捐贈,還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獎勵,不會是把自己捐的錢再退回點當人情吧。

    「那是自然。」范仲淹睜開了眼睛,嘴角泛起一縷笑意,平聲說道:「有功必賞,有善必獎那是老夫的原則。」

    「小民此舉,出於本心,順應民意,不敢奢望范公獎賞。」楊承平連忙誠惶誠恐地說道。

    「楊東主仁義之心,杭州城盡知,不過獎賞還是要的。」楚質輕笑說道:「不過現在官衙物資緊缺,實物獎勵就暫時留著,以後再說,還請楊東主見諒。」

    真是虛的,有人幸災樂禍起來,不等他們露出笑容,就聽楚質繼續說道:「官衙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份勘合,希望楊東主莫要嫌棄。」

    說畢,楚質恭敬候在一旁,只見范仲淹微笑從懷裡取出一份類似請柬的帖子,稍微示意了下,自有人奉上筆墨,輕輕展開,范仲淹提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又拿來由身旁壯健衙役保管的知州大印,封紅蓋章,再遞予楚質。

    雙手接過貼子,楚質滿面春風走到楊承平旁邊,笑道:「這份勘合本身不值什麼錢,只是上面有太守的題詞及印章,應該有些用處的,希望能夠讓楊東主滿意。」

    「既是范公親筆所書,自是萬金難求之物,在下請回家後,定然當做傳家之寶。」楊承平說道,心裡莫名其妙之餘,還有些期待。

    「禮物送出去了,怎麼處理那是你的事情。」楚質看似很隨意的把帖子遞給楊承平,輕輕笑道:「不過友情提醒你一句,勘合有效日期為三個月,過期作廢。」

    什麼物事,居然還有期限,楊承平迷惑不解,接過帖子,低頭細看,眼睛瞪時睜得圓圓的,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

    旁人見此情形,忍不住心中好奇,湊近觀看,輕讀起來:「免稅勘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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