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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二章 算計 文 / 燭

    第二百八十二章算計

    「請我赴宴?」

    錢塘縣衙後院涼亭內,沈遼皺眉說道,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另一邊,楚質顯得很悠閒,坐在清涼的樹蔭棚架下,手中挽著一柄製作精良、精雕細刻的百葉扇,輕手搖曳,天然竹香縈繞,似乎驅散了空氣中的幾分暑氣。

    「原話轉告,絕對沒有刪減語句,若是張知縣所言沒有表達錯誤的話,應該就是如此。」楚質笑吟吟說道,手指靈活的轉動著扇子,扇葉開合之間,灑逸之氣頓生。

    「那你替我答應了?」沈遼淡淡說道,目光很隱秘的不時瞄向精巧雅致的百葉扇,羨慕之意悄悄閃爍。

    「當然沒有,我只是負責傳話而已,至於是否答應,那還須睿達兄自己決定。」楚質連忙說道,有幾分討好的意味,要知道這段時間他之所以難得清閒,在忙於救災之時,不為縣衙案櫝所累,除了有劉仁之在旁協助之外,最主要的是沈遼攬下了大部分的工作,而楚質只要負責蓋印即可。

    做個人形圖章果然十分輕鬆,楚質樂在其中,以後還想繼續,可不能得罪沈遼,不然人家撒手不管,那豈不是因小失大。

    「嗯,諒你也不敢。」沈遼傲然說道,一副不羈狂生派頭,似乎根本沒把楚質的知縣身份放在心上。

    換成其他心胸狹窄的人,肯定是記恨不已,不過楚質卻不生氣,反而有點懷念的感覺,不是他胸襟廣闊,有氣量,能容天下難容之事,而是沈遼現在的模樣,與當年楚質大學生涯時,在宿舍內與同學朋友聊天扯談的語調差不多,其實差沒有別的意思在內,就是朋友之間的打趣,當年楚質也是這樣子過來的,怎麼可能計較。

    況且楚質也看出來了,沈遼也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或者是在同齡人之間過於出眾的原故,而且也是十**歲的少年,青春期還沒有過,難免帶有些叛逆的傲氣,天才嘛,有點脾氣也是正常的,所以像楚質這種性格溫和的人,絕對不是天才。

    輕笑了下,楚質繼續搖著扇子,說道:「那睿達兄的意思是答應了?」

    「這個,容我再想想。」沈遼表現出興趣乏然的模樣樣子,好像對張元善的邀請沒有什麼興致,目光閃爍了下,忍不住道:「我說,你這個扇子,市面上,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在哪買的?」

    「扇子!」愕然片刻,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百葉扇,楚質好像也也幾分興奮,撒開扇面,湊近沈遼,撫著細心雕刻著花鳥魚蟲圖案的扇片,興致勃勃說道:「睿達兄好眼力,說到這百葉扇,市面上還真沒有。」

    「百葉扇?」沈遼適時好奇說道。

    「正是,睿達兄請看,此扇共由一百零八片扇頁連成,頁片輕薄如葉子,故名為百葉,且扇頁的製作也不簡單,選材十分的講究。」楚質繼續說道。

    「扇頁色澤通透,又泛著淡淡金光,輕輕搖動時,散發出的淡雅清香撲面而來,莫非是產自南海的金絲竹。」藉著楚質顯擺的機會,沈遼趁機仔細欣賞著百葉扇,微微碰觸,入手儘是溫潤清涼的感覺。

    「睿達兄果然見多識廣。」楚質笑贊不已,隨之問道:「那睿達兄可知,為了製成這柄百葉扇,耗材幾許?」

    「聽聞南海金絲竹三年成節,十五載成竹,通體五節,高可達七丈,竹身如臂,筆直修長,竹質之堅不亞於鐵木。」沈遼凝眉觀察良久,才輕聲說道:「按常理來說,百面扇頁,一株成竹綽綽有餘,然而這扇頁削琢得如此薄透,且片片如一,色澤類似,肯定是經過精心選材,尋其輕重相近、長短相似的竹節,削組而成。」

    「睿達兄見微知著,令人敬佩!」楚質由衷的讚歎起來,百葉扇到手之後,他把玩許久,只是覺得這扇子精美典雅,根本沒有留意其他,如果不是書信附有扇子的製作過程,楚質也不清楚這其中還有許多講究。

    「這麼明顯,一眼可知,算什麼見微知著。」沈遼挑眉說道,一臉沒事別胡亂奉承人的模樣。

    天才果然不能用常理來推斷,楚質如是安慰自己,坦然笑道:「如不是事先知道,我還真看不出來。」

    沈遼沉默不語,只是不停的搖頭歎息,似乎是在感歎明珠暗投。

    顯擺不成,反被鄙視了,楚質揉了揉鼻子,熱情解釋道:「聽說,製作這柄扇子時,匠師從一百多株金絲竹中,挑選了十二根幾乎一樣的竹節,然後將其均分成九片,每片都經過精細的削磨、雕琢,不眠不休,費時三月,才完成此扇。」

    其實在楚質汴京的時候,這把百葉扇就已經開始製作,他赴任之時已經有了個雛形,就差打磨拋光之類的修飾,前不久正式完成,初兒立即命人寄送過來,落在楚質之手還沒足一天時間。

    而且這並不是禮物,而是樣品,雖然遠在杭州,但是他卻十分關心汴梁的折扇生意,沒有離開汴梁之前,折扇的銷量就已經開始下滑,其主要原因是普通折扇對於技術的要求不高,仿製的太多,見有利可圖,每天都有七八間作坊開張。

    畢竟以前也生活在山寨盜版遍佈全國的時代,楚質當然也料到這種情況,決定在原有的基礎上,走上乘精品路線,要知道這年頭,貧者無立錐之地,而富者卻窮奢極欲,根本就不在乎錢。

    市面上,一件普通的衣裳,尋常百姓花幾十上百文錢都覺得貴,而富紳大豪們揮手千貫萬貫都滿不在乎,然而富人的錢也不是那麼容易賺的,要讓他們捨得花錢,那肯定費一番心思才行。

    不過楚質別的可能不在行,但超前創意從來就不缺乏,隨意指點,讓良工巧匠們發揮勞動人民的智慧試驗幾次,形制精美的百葉扇立即提前現世,而效果看來也不錯,連像沈遼這種經常流連於古玩奇珍的賞家也對此注目不已。

    「如此珍奇,你是從何而得的?」聽著楚質的陳述,也映證自己的眼力沒錯,沈遼連連點頭,忍不住開口詢問起來,顯然也是動了求購的心思。

    金絲竹產於南海,雖說杭州就有出海港口,海上貿易興盛,但是進口的東西絕對不會便宜,這個道理也適用於古代,一株成竹價值三五十貫,如果品質上乘的,要價百貫以上也是正常的,而這柄百葉扇無論是色澤還是紋理,顯然都是最上乘的品質,從百株竹中選取十二根竹節,也就是說起碼要耗材十二株成竹。

    且不提匠師精心雕琢削磨耗費的時間精力應該怎麼算錢,光是材料費用就已經高達一千二百貫,所以說百葉扇是珍奇並沒有什麼不妥。

    當然,這只是沈遼一廂情願的算法,一根竹子只取一節,還有其他的竹節,而且一個竹節破削成薄薄的九片,總會剩下些邊解料,還有可利用的價值,楚質怎麼可能捨得丟棄,拼拼湊湊又成一柄扇子,千貫賣不出去,百貫總有人要的,浪費可不是好習慣,所以說,雖然楚質做生意的手段與奸商有得一拼,但本質上還是善良的,沒有忘記簡樸節約,而且只賺富人的錢。

    「想要?」楚質輕輕微笑,扇柄倒轉,遞了過去:「送你。」

    曾幾何時,楚質還是個兜裡空空沒有幾個銅板,每月眼巴巴的計算著什麼時候能領取家裡月錢的小秀才,連想買份禮物送給老師也要猶豫再三,而如今隨手就送出了定價兩三千貫的東西卻面不改色,讓人不得不感歎,自力更生才是王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沈遼臉色頓時一變,比翻書還快,帶著幾分冷意道:「莫非在你眼中,我沈睿達就是那種貪利之徒不成。」說著憤然而起,就欲拂袖而去。

    「你自然不是。」楚質連忙站起按住沈遼的肩膀,知道這個時代對於利潤之類的看得很淡,而非常重視清譽,自己剛才的行為確實有些隨性了。

    又是行禮,又是賠罪的好一會,才將沈遼安撫坐下,楚質輕抹了把汗,知道這個時候再解釋什麼都是多餘的,心念一轉,拿著百葉扇,決然說道:「正是因為此物,才惹出許多事端來,待我將此物毀去,再求睿達兄見諒。」

    楚質可不是在開玩笑,說完雙手用力,百葉扇頓時深彎成半弧形。

    「等等。」劈手奪過百葉扇,沈遼心痛的愛撫著扇柄,口中大罵道:「魯莽、焚琴煮鶴。」

    上品金絲竹不愧是高級材質,雖然被折成九月度半弧,但在沒有受力的情況下,扇柄立即恢復筆直的形態,而扇頁扇面沒有絲毫的損傷。

    「枉你還是個飽讀聖賢書的士子,怎能作出這等大煞風景之事來。」發現扇子沒事,鬆了口氣之後,沈遼才緩聲說道,臉上的冰冷之意已消融無蹤,

    楚質微微一笑,並沒有藉機解釋,或者說些賣乖的話。

    「如此雅物,落入粗鄙之人手上,簡直是對它的侮辱。」觸摸著百葉扇細緻的紋理,沈遼眼中欣賞之意越濃,遲疑了片刻,悠悠說道:「算了,為了不使明珠蒙塵,這扇歸我了,就當作是我的俸薪。」

    「什麼俸薪?」楚質有些迷惑不解。

    「難道你請幕僚不給俸祿?那誰會幫你白做事!」沈遼瞥視道。

    「當然、當然。」楚質恍然大悟,連忙點頭說道。

    「當然什麼,給還是不給,今日怎麼這般糊塗。」沈遼輕輕撇嘴,飄然起身,揮撒著寬大衣袖,悠然自得的向外走去:「有事,先回,不必送了,明日再見。」

    「睿達兄慢行,好走。」楚質揚聲叫道,目送沈遼背影消失在宅院外,過了良久,確認院子再無旁人之後,嘴角突然泛起狡黠笑容。

    「睿達兄,不要怪我算計你,誰讓你有個『良心大大滴壞』的兄長,如果不是他傳授我這招,我也不會這麼輕易成功,沒想到文通儀表堂堂的,私底下也個腹黑型男,怪不得他能考中榜眼,而我卻居於人後,莫非是因為我比較純潔的原故。」

    就在楚質想繼續自戀下去時,某個衙役非常不識趣的闖了進來,幸好沒有留意頂頭上司的異常,非常規矩的垂頭行禮道:「大人,太守有令,請大人速到州衙。」

    「嗯。」楚質點頭,非常有氣度的轉身,朝臥房走去,準備換上官袍,一邊走,心裡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似乎把什麼事情給遺忘了,搖了搖頭,反正記憶不深的應該不是什麼要事,想不起來就算了。

    時隔一天之後,還是在錦繡樓,同一間廂房內,奸商們又聚齊了,不過這回不同於以往的春風得意,眾人臉上儘是灰暗之氣。

    「說說看吧,大伙都探到什麼情況。」章東主有氣無力的說道,身上的那股沉穩氣度已然消失不見。

    「查清楚了,停靠碼頭的儘是從外地來的貨船,有二十七艘,都可載萬石。」接話的人臉色也不好看到哪裡去,歎息似的道:「船倉都是米糧。」

    房內突然靜了下來,如同窒息一般的寂靜。

    「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章東主吼不出來了,也沒有這個心思吼,聲音軟綿綿的就如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老人。

    「打聽過了,那些船是從蘇州、秀州、常州那邊過來的,我恰巧認識個貨商,問明了情況,才知道早在半個月前,蘇秀那帶就已知道杭州發展乾旱之事,傳言這裡糧價漲得極是厲害,每斗高達二三百文錢。」

    大伙都是商人,不等他說完,也能猜測出事情的後續發展,如此高利,自然有人動心不已,反正米糧到哪都可以販賣,如果消息是假,少賺一些或平價賣出也不吃虧,如果消息為真,那就賺大了。

    「半個月之前,乾旱不是剛發生不久而已嗎,災情有多重並沒人瞭解,我們還沒有囤積糧食,那邊怎麼就有傳言了,難道有人能掐指會算,提前知道杭州之災會持續擴散,且十分嚴重不成,誰的算計咳。」章東主聲音嘶啞,怒氣沖沖地叫吼起來,最後氣息不穩,咳嗽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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