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會元先上 文 / 燭
第一百五十一章會元先上
「倒也不是,不過與此類似。」趙概苦笑說道:「不知何時起,士子尚為險怪奇澀之文,並以此為榮,答卷之時,常常放著淺易的說法不用,盡使用一些雕琢艱澀的字眼,文章險澀,難以批閱,讓閱卷官們叫苦不迭。」
「嗯,小宋也有這個毛病。」何涉點頭說道,隨之反應過來,驚訝看著趙概:「莫非景純就是因為。」
「正是如此,批閱了數千份奇澀文章,閱卷官們早就疲憊不堪,難得遇到一份文理順暢,字句直白的卷子,他們自然是批閱得酣暢淋漓,心情舒暢之下,硃筆一揮,自然而然給了景純一個優等。」趙概輕笑道:「其實他們心裡是如此想的,反正又不只是自己一個人批閱考卷,其他閱卷官自然會秉公而斷,孰不知其他人也是如此心思,最後下來,景純的卷首上寫滿了優字。」
為了防止閱卷官受到他人評定的影響,連已經評定的成績也是用紙條糊住的,待主官裁定時才一一拆封匯總,所以閱卷官根本不知道其他同僚評定的成績。
「那主官。」何涉還有些疑問。
「批閱這麼多考卷,主官也有些累了,見這麼多閱卷官的評定都是優等,隨意瀏覽片刻,也隨之批了個優。」趙概大笑起來,居然有些羨慕楚質的運氣。
「據老夫所知,考卷批閱完成之後,按照成績高低選出最初的卷子,還要經過全體貢院官員的審核,才能決定此次科舉錄取名額。」何涉輕聲問道:「想必你們也發現景純卷子所存在的問題了吧。」
「成績皆優的考卷,各位同僚自然想縱覽。」趙概笑道:「片刻之後就察覺其中不對。」
「那你們是如何處理的?」何涉問道,雖然明知道結果,但是心裡還是有些好奇。
「閱卷官自然是惶恐請罪,承認是自己的疏忽。」趙概笑著說道:「法不責眾,我如何能為了幾分卷子的疏忽而處罰他們。」
「此言在理,閱卷之辛苦,老夫也深有體會,一時有所疏漏也是可以原諒的。」何涉感歎說道。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況且我們審核不正是為了發現其中疏漏嗎。」趙概笑道:「那時景純的卷子還未拆封,我正準備抽出時,一旁的司馬太常卻提出異議。」
「什麼異議?」何涉微楞,還以為是將錯就將,沒有想到居然還有波折。
「司馬太常認為,景純的卷子文理可觀,而且幾位閱卷官已經一致擬定其成績為優,其中定然有合理之處,輕能輕易捨棄。」趙概微笑說道:「其實司馬太常所言也有道理,一人疏忽是正常的,但是幾人都疏忽了,那就有些奇怪了。」
不僅如此,某些心思活絡的閱卷官立即反應過來,認為事實就是如此,既然大伙都認為這分考卷應該評為優等,那自己不算疏忽大意了,那又何必把罪過往自己身上攬,立即改口擁護司馬光的決定。
「然後呢?」何涉好奇問道。
「有人贊同,也有人反對,各持一詞,均有道理,久爭不下,又把問題拋給我。」趙概輕笑了下說道:「我也有些好奇,便命人將景純的原卷取來。」
何涉也沒有感到奇怪,在閱卷的時候,如果對某份卷子有爭議,一般都會調取原卷,觀看其卷面的整潔,或者字跡優劣等情況,然後再做決斷,當然,哪怕是原卷,名字也是糊住的。
「嗯,景純的字越發純熟了,大家之風已具,在場的同僚都讚不絕口。」趙概輕描淡寫說道:「經過表決,大家都覺得可以錄取景純為信科貢士,只不過從原來排名的第五十一位,降至二百五十一名而已。」
「叔平,景純的字難道你認不出來?」沉默了片刻,何涉輕聲說道。
「自然認識。」趙概微笑說道:「既然在場的同僚已然決定,那我只好順水推舟了。」
其實事情恰好相反,取為原卷,雖然沒有拆封,不過趙概已經肯定這是誰的考卷了,馬上改變初衷,頗費唇舌,忽略其中不同意的聲音,決定錄取楚質,當然也有不少官員贊成這個決定,不然哪怕趙概是知貢舉、主考官,也沒有權力點誰為貢士。
人老世故的何涉怎麼不清楚趙概肯定從中出力不少,默然了下,悠悠歎道:「唉,少年得志,焉知禍福。」
「學士覺得景純心性如何?」趙概笑問道。
「溫良純厚,心有韌性。」何涉不假思索道:「正如他的那首詠竹詩所言一樣,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西南北風,雖然沒有做到希文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之境,但卻能知恥而後進,心性之毅,難得可貴。」
「既然如此,那學士還擔心什麼?」趙概笑道:「景純性格沉穩,根本不似少年,思慮縝密,身旁又有學士予以指點,能出什麼禍事。」
「禍事沒有,怕為官之後,學問卻耽誤了。」何涉歎息說道。
「學無止境,只要學士加以勸導,豈會耽誤得了。」趙概輕笑說道:「景純已經在那邊恭候許久,還是讓他過來吧。」
兩個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看就知道是說些私密事情,自然不會有人這麼不識趣過來打擾,楚質更是乖乖的站立不遠處等候著。
看見趙概揮手致意,楚質連忙上前行禮道:「老師、趙學士。」
如果是按照唐朝的規矩,趙概應該算是楚質的座師,見到趙概時,楚質應該自稱為門生的,只不過宋朝時候,擔心主持科舉的官員以師生之宜結成朋黨,嚴令禁止這樣的稱呼,待貢士成為進士之後,一律稱為天下門生,以示恩寵。
「景純,這幾日過得可風光得意?」趙概笑呵呵道。
「未到金榜題名時,不敢有所懈怠。」楚質輕聲說道,在得意的同時,也要適當表示下謙虛才行。
「正是如此,殿試之前,還須加以努力才是。」趙概鼓勵說道,而何涉在一旁也趁機教育幾句,楚質當然只能唯唯諾諾的答應。
「請趙學士來當個評判。」
這個時候,棚子一側再次喧擾起來,只見幾個士子匆匆疾步而來,朝著趙概拱手說道:「趙學士,可否替我等做個評判。」
「評判何事啊。」趙概饒有興趣問道。
「小宋學士自稱當世詩才第一,我等心中不服,願意與之分個高下,請趙學士來當個評判。」一個士子說道,語速極快,吐字清晰。
「當世第一,小宋好大的口氣。」趙概搖了下頭,微笑朝何涉說道:「我看小宋不是本性難移,而是死性不改,學士不妨與我去看個究竟。」
「靜坐許久,活動下也好。」何涉笑道:「老夫倒要看看小宋在外幾年,才學到底長進了多少,居然敢如此口出狂言,也不怕天下人口誅筆伐。」
只要熟悉宋祁品性的人,當然清楚他是在開玩笑,自然也不會在意宋祁的自稱,只不過行徑輕浮的評價肯定是避免不了啦。
被數百個士子圍觀,宋祁依然還是那副風度翩翩,俊逸灑脫的模樣,絲毫不在意人群中某些或鄙視、或敬佩的目光。
「子京,當世詩才第一。」趙概緩步走去,微笑說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驕傲自滿,居然敢如此狂縱了。」
「我什麼時候說自己當世詩才第一了。」宋祁有些莫名其妙,眨眼說道:「我只是放言,若論詩才,在這裡我是第一罷了。」
還好只是誤傳,趙概鬆了口氣,還真有些害怕宋祁狂妄無邊,把天下的文人都不放在眼裡,這就是謠言的威力,一句話經過口耳相傳,往往被某些人添油加醋,最後不僅有違本人之意,而且往往極容易得罪人。
「這時英才雲集,你如此放言,大家怕是心中不服啊。」趙概笑道:「他們欲與你以詩爭個高下,不知你是否願意。」
「我就是覺得這聚會太過沉悶了,不夠熱鬧。」宋祁笑道:「有人陪我解悶,我求之不得,如何不願意。」
「來人,筆墨伺候。」趙概也不多言,直接揚聲叫道,吩咐隨從擺好書案筆紙,然後拉著何涉躲在一旁看熱鬧了。
其實前來參加聚會的士子們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出,這個聚會說白了就是給士子們展示才華而籌辦的,消息傳開後,在湖泊邊遊玩的人呼的一下,立即聚集在棚子附近,不少早有準備的士子,已經暗暗摩拳擦掌,準備上場一顯才學。
「敢問宋學士,所作之詩,欲以何為題。」人群中有人叫喊起來。
「春日踏青,自然是以此為題。」宋祁笑道:「觸景生情,想必你們應該早有所得,何不吟誦出來,讓眾人評賞。」
所謂木秀於木,風之摧之,這是個古訓,不知道流傳多久了,在場的士子也清楚這個道理,哪怕心中已經蠢蠢欲動、躍躍欲試,但表面上卻你推我讓,不敢第一時間出來。
「會元先上。」也不知是誰提議的,頓時得到眾人的一致贊成,可見在古代的時候,人們已經明白,拔尖的往往就是用來頂缸的,誰讓你是會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