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招安 第一章(下) 文 / 斬空
第一章(下)
被他這麼一逼,高強沒辦法,只得答道:「良佐兄教訓的是,小弟這便傳書隨雲兄,請他即日上變,請求平反章氏一案便了。」
心想這你就滿意了吧?至於張隨雲那裡,雖然那也是個耿直的人,到底幾代為官,自己也在官場打滾幾年,比面前這個熱血青年可要強勝不少,起碼比較容易溝通。
哪知陳朝老接下來的表現讓高強大吃一驚,他把酒杯一捧,先敬了高許二人一杯,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高留守,章氏一案,原非小生所該管,只是路見不平而已,眼前倒有一件大事,還望留守相公賜教:蔡公相輔政已近四年,可是該挪一挪位子了?」
你要死啊!高強差點跳起來,他想讓蔡京下台是真,然而這計劃除了他和許貫忠之外,也只有燕青知道一點,其餘就算是高俅、梁師成等人,也只道他不肯任由蔡攸欺壓,想要在蔡黨中提升自己的地位,哪裡想到他高強會直接把主意打到蔡京身上?這等隱秘的心思被陳朝老這不相干的人一口道破,由不得高強不吃驚,連他都知道了,天下人哪裡還有不知道的?
他正要分辨,陳朝老卻把手搖的像風中樹葉,依舊面不改色道:「留守相公勿驚,蔡公相如今相位不穩,並非小生一人所見,去年大旱經年,蔡公相戀棧不去,朝野多有怨聲,眼見已經是一觸即發的局面,只消一夫作難,必定八方聲援。加之蔡公相近年來日漸跋扈,去年為了扳倒張康國樞相,居然出到下毒暗害的手段,雖然是一舉成功。未免不遭官家所忌,今年若不下位,更待如何?」
他一面說著,一面睨視高強,手中轉著酒杯,拖長了聲音道:「留守相公,既然身在朝廷,眼前可不能只放著丁點大的權力。倘若蔡公相這棵大樹倒了,留守相公往哪裡去?」
高強驚魂甫定,對這陳朝老的話卻越聽越不是味,忍不住試探道:「良佐兄說的哪裡話來?公相二度入朝,輔政數年以來,政績斐然,去年那等大旱尚且保住相位,今年風調雨順。又怎麼會驟然罷相?再者說了,即便公相罷相,小弟見作大名府留守司,卻不到得也跟著罷官,總不成一人罷相。親戚子弟都成了黨人罷?」
陳朝老看了看他,忽地又是冷笑,站起身來拱了拱手,臉上儘是年輕的傲氣:「高留守。小生人微言輕,你不聽也罷,只是他日有變,還望高留守記得今日之言!告辭了!」說話將袍袖一拂,轉身竟下樓去了。
留下高強和許貫忠面面相覷,好半天,高強才皺著眉頭:「貫忠,你看這陳朝老。葫蘆裡賣地什麼藥?說話神神道道……」
許貫忠想了半天,搖頭道:「小人不知,只是聽他話音,竟是欲有所為,此人雖然是狂生一名,卻有些名望,如今形勢微妙,若被他攪了局。雖然未必對咱們不利。卻也沒什麼好處,依小人之見。須得暗中命人盯緊這廝,看他到底要作什麼。」
高強回想自己腦子裡那些歷史記載,說到陳朝老的文字也只有短短一節,只說這人在大觀四年蔡京罷相時幾度上書,指點朝政,開了中國學生運動的先河,不過結局大多是「書寢不報」,並沒有激起什麼波瀾。想了半天,不得要領,搖頭道:「也不知這人是哪一國的,明明和咱們說的都是大宋官話,面對面卻不曉得他到底說什麼……沒法子,也只得如此,你去知會三郎,對這陳朝老要加倍嚴密監視,連他進門先邁哪條腿都得查清楚了,從今日開始,一天十二個時辰,這陳朝老必須時刻都在咱們的眼中。」
這邊高強和即將出爐的中國第一位學生運動領袖有了一次小小的接觸,那邊梁士傑日夜兼程,也回到了蔡京地家中。
依舊是那間書房,依舊是蔡京和自己的長子蔡攸、女婿梁士傑三人一堂,但氣氛迥異往日的表面和諧,梁士傑與蔡攸之間針鋒相對,若不是大家還是讀書人出身,這種程度的緊張甚至足以導致肢體衝突。
「高強小兒,欺我太甚,眼裡哪還有我這個丈人?若是就這麼放過他,往後不要說我這個丈人怎麼作,只怕穎兒在他那裡也要立足不住了!」蔡攸一生起氣來,脖子會變粗,嗓子卻會變細,乍聽上去像個宦官一樣。
梁士傑之前受了高強的挑唆,已經把蔡攸對高強的壓搾當成了他對自己的一次間接警告和挑戰,這時哪裡還買他的帳?冷笑道:「高強逢年過節,給你這丈人送地禮一樣不落,蔡家上下那許多做官的子弟門生,哪一個送的禮有他重了?何以一個博覽會的職事抓著不肯放手,眼裡就沒你這位丈人了?」
這話說的倒也不錯,高強手上錢多,雖然並不怎麼巴結蔡京這邊,一應地禮數也還周到,所送的禮物每每都能給人帶來些驚喜。只是人性是永不滿足的,蔡攸絲毫不管什麼「拿人手軟」那一套,向自己女婿討要點東西,在他看來天經地義,扯著尖嗓子叫道:「他高強一個不學無賴,幾年間做到大名府留守這樣高位,若不是我蔡家提攜於他,何以至此?如今居然因為一個小小的博覽會職事就與我翻臉,是可忍,孰不可忍!你這般回護於他,莫不是也與他一樣心思,藉著我蔡家地裙帶竊據高位之後,就得意忘形……」
「住口!」蔡京這可聽不下去了,由著蔡攸這般胡說的話,等於是把梁士傑這個自己一向栽培有加的干城給逼的離心離德。「士傑這些年來為我蔡家作了多少事,閤府上下都是有目共睹,怎容你在此胡言?還不住了!」
梁士傑氣的滿臉通紅,若不是蔡京先開口阻止,怕不要上去和蔡攸好好理論一番。定了定神,曉得和蔡攸是說不通的,還向蔡京道:「恩相,高家如今站的甚穩,高強聖眷亦隆,等閒不得動搖他,只可設法羈縻,不可壓逼於他,若是逼的緊了,恐生異心……」
「恐生異心?恐怕早已有了異心了!」
梁士傑不理蔡攸,依舊向蔡京進言:「此番小婿連夜從西京趕回來,就是接了高強地消息,代為向恩相分說內中情由。他既有此心,可見仍不欲與我蔡家反目成仇,怎麼說他高強也是我蔡家的女婿,這幾年步步高陞,多得我蔡家之力,這幾年正是他參政入宰的關鍵時刻,少不得我蔡家提攜拔擢,試想高強怎敢與我蔡家分道?除是他不想在這官場中陞遷了罷!」
聽到這裡,蔡京一直板著的臉才鬆動了些,哼了哼道:「博覽會之事,按下不說,那種師道一事,他高強又如何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