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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三十六章 最長的一夜之方氏一門(上) 文 / 斬空

    第三十六章最長的一夜之方氏一門(上)

    那白衣隨從原本一直默默跟隨在朱緬身邊,無論是神臂弓的攢射還是火箭轟炸,這人全無半點動搖逃跑神色,始終鎮定如恆,讓人以為他只是朱緬的一名鐵桿心腹家將,不疑有他。此刻聽到朱緬呼喊,眾人的目光才轉移到他身上,卻見此人身量中等,相貌扁平,除了看上去渾身上下甚為精壯之外,竟是平平無奇的毫無突兀之處,不知那白衣女子橘右京又怎的成了他的傀儡。

    眾目睽睽之下,那人倏地抬頭,竟然對著朱緬咧開嘴笑了一笑:「朱大人,那些神神怪怪的東西,你怎麼就能信了呢?如果右京確實是我的傀儡,她幫助您的父親造您的反,我怎麼會一點都不知道呢?」這人說起官話來頗為古怪,一字一字的咬著說,從頭到尾幾乎都是一個調子,叫人聽上去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看朱緬臉上的錯愕神情,高強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什麼傀儡不傀儡的卻是朱緬被人誆了,八成是這一左一右兩京聯起手來作戲騙他,這等神棍把戲居然能瞞的過堂堂杭州兵馬都監,果真是民智未開,反迷信活動任重而道遠啊……

    眼下情勢尚未底定,高強也顧不上想這些有的沒的,卻見朱緬手指那男子橘左京,臉上又驚又怒,正要張嘴說些什麼,忽地摀住心口,現出痛苦萬分的神情來。

    這一來變故突生,眾人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許貫忠自進場以來一言不發,始終冷眼靜觀整體局勢,腦子最為冷靜,忽然叫道:「快些拿下朱緬!」

    高強身邊親兵聽慣了許貫忠指揮,這時候不假思索一擁而上。那十幾名原本守在朱緬身邊的家將,在見到朱衝出現以後便早已鬥志全無,此刻任由敵人破圍而入,將朱緬雙臂鉗住,刀槍加頸。

    一名親兵正要上前捆綁朱緬,忽地驚叫起來:「這人竟已死了!」

    「什麼?!」高強一驚,這朱緬看上去也沒什麼災病,怎的好端端忽然就死了?自己來捉朱緬。制度上說是有些越權的,仗著蔡京和自己老爹的權勢,卻也沒什麼大礙,不過這捉的人倘若忽然死了,說不得自己卻要有些麻煩。

    他當即趕上前來,要親自驗看朱緬,卻忽然被一人從旁拉住,叫一聲「應奉大人。須防有詐!」轉頭望去時,見正是一臉忠直的韓世忠。

    高強一想不錯,韓世忠經過沙場,知道兵家多詐,這朱緬沒準是臨死前求個反撲地機會。自己若冒冒失失上前驗看,不是平白給了對手一個脅持人質的機會?倘若是自己主持局面,脅持了什麼人質都未必管用,不過這人質換成自己可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一念及此當即止步。對韓世忠豎起大拇指,剛要誇獎幾句,那邊已經傳來朱沖的哭聲:「兒啊!你怎麼就這樣去了!」朱沖不知何時已經衝進人圈,抱住朱緬的身子大哭起拉,雖說是乾嚎沒有眼淚,聲音倒著實不小。

    「咦?真的死了?」高強這可留上了心,忙走近去看時,許貫忠已經搶上前去。從朱沖懷中扯出朱緬的一隻手搭了搭脈搏,回頭向高強搖了搖頭,示意已經無救,跟著把眼光往那橘左京站立的方向飛了一下,向高強打了個眼色。

    倆人相處日久,彼此的心腸大多盡知,高強立刻就明白許貫忠地意思,心中一喜:果然是好計!朱緬既然死了。自己就得頭疼一下善後事宜。這條人命倘若要自己來負責,說不得要多不少手尾。最好是臨時現找一個背黑鍋的,過後再作手腳可就難的多了。

    而這黑鍋找誰來背?最好的人選,除了這位橘左京之外,簡直不作第二人想了,一來此人是最後與朱緬接觸的,刑部若要查案,第一個就得找上他;二來此人來自海外,又跟在朱緬身邊,多半與各方面都沒什麼聯繫,小蝦米一個,這軟柿子不捏捏誰?三來這人渾身上下透著古怪,最好是監禁起來叫他不能自由行動,待摸清底細之後再作打算。

    心念電轉間盤算已定,高強幹咳一聲,喝道:「兀那橘左京,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下毒傷害我朝官員,左右與我拿下!」

    親兵吆喝一聲,一起動手,那橘左京也不作反抗,立時被掀翻在地繩捆索綁,身上幾件兵器都被搜檢一空,計有長短刀各一把,蒺藜十餘枚,另有諸般事物若干,高強一時不及細看,都叫收起來,待有空時再詳查。

    剛回過頭來,朱沖已經撲通跪倒在身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原本就是風乾橘子皮的老臉更是縮成一團:「高應奉為老朽作主啊!可憐老朽半生為朝廷盡心效力,只得這一點骨血,雖說不肖的緊,卻也不能任憑他死地不明不白啊!這兩個日本客人,」說著手指一點身邊的女子橘右京,又一指已經被捆倒的橘左京:「來歷甚是不清不楚,老朽多次勸說,小犬就是不聽,今天終於害了小犬的性命,還望應奉大人明鏡高懸,為小犬洗刷沉冤吶!」

    高強心裡這個罵:你老小子算盤打的也忒精明了吧!那橘右京早就說好了,事成之後要歸我地,你居然借這個機會把她丟過來,你老小子是省得丟臉費功夫了,還得我想辦法去給她洗脫罪名不成?無奈這兩人同氣連枝,名字都相像的很,來歷又是同路,若是捉了左京,少不得也得帶了右京回去詢問詢問。

    「來啊!將這位橘姑娘也一起帶走,這是本案的重要人證,不可怠慢了,送到……」說到這裡不禁躊躇,高強本想說送到我館驛後宅,只是眾目睽睽之下,假公濟私把一個女子送進自己的內宅,高強臉皮雖厚,也沒厚到城牆拐彎地程度,著實有些說不出口。

    好在他臉皮不夠厚,自然有夠厚的出來幫襯,這便是身為衙內的一大好處:有人幫閒。一旁轉出知府阮大城,咳嗽一聲:「高應奉說的不錯,此女乃是重要人證,不便押入大牢,須得尋個處所安置。杭州館驛尚有空房數間,以本官看來那裡卻是合適,」說著轉頭看看高強,脅肩諂笑的樣子連見慣了官場嘴臉的高強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高應奉眼下恰好在那裡居住,便代本府看管一下這人證如何?」

    「我咧,這你也能胡謅的出來,i真是服了you,薑還是老的辣丫!」高強心中不由不感慨,自己的道行還是太潛了,不過就坡下驢還是會的,當即敬謝不敏,抬手命幾個親兵將橘氏二京帶走了。

    如此一來,都監府這頭算是底定了,各處暫且有朱氏家將配合知府衙門的人接管,朱沖「強忍喪子之痛」,自去拍阮大城的馬屁不提。高強不去管陸謙楊志如何收攏人馬,準備下一步的行動,幾步搶到石秀身前,急急問道:「石三郎,事情辦的如何?聖女可曾救出?」

    石秀見問,先跪倒在地,口稱「衙內恕罪,三郎辦事不力。」把高強可嚇的不輕,我不遠數千里來到東南,又費了無數功夫,為了可不是拿辦一個小小朱緬啊,倘若摩尼教一亂,大事去矣!

    好在石秀接著說的還是個好消息,聖女已然救出,並且看樣子也已經願意出面令杭州教徒散去歸家,汪公老佛更已被合圍,只是眾人不得號令,還沒有動手而已。

    高強一聽大喜:「石三郎行事滴水不漏,克盡全功。真是可喜可賀,何罪之有?」

    石秀搖了搖頭,回身一指,高強循著他手指望去,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白衣婦人抱著一個男子身體,默默無語坐在當地,再藉著燈火細看那男子面目時,認得正是石寶。立時吃了一驚,連忙快步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時,見石寶雙目緊閉,面目如生,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那婦人用一塊白色絲巾極輕極柔地擦拭著石寶面上和身上,雪白的絲巾早已沾滿血污,連帶她身上的白衣也滿是髒污。她全然不顧,彷彿石寶就是她在世間唯一要關注的東西。

    那婦人散亂的頭髮遮住了面目,高強急切間看不清楚,便又抬起頭來,忽見魯智深拄著禪杖站在一旁。眼睛望著地上地石寶,頗有急得團團轉之勢,武松在一旁相陪著,也找不到什麼話說。

    高強知道魯智深的脾氣。這等樣子自己若上前去問話,必定要討個沒趣,不過師弟自然可以拿來欺負一下,立刻站起身來抓住武松就問端詳,武松面對師兄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自己所見的經過都說了。

    高強聽得又驚又歎,想不到石寶這麼沉默寡言的一個人,卻為了這女子落得如此慘死。真是可敬又復可歎!也好在剛才沒找魯智深說話,他失手打死了石寶,心情必定奇劣,自己沒得去當他老人家的出氣筒罷。

    走到坐在地上的方百花身前,高強蹲下身去,低低道:「方姑娘,死者已矣,請你節哀。咱們還是商量一下石大哥的後事如何辦理才是。」

    方百花本是死氣沉沉地坐著。這話就好像在深井裡投進了一顆大石頭,登時激起極大反應。俏臉霍然抬起,眼睛直盯著高強,尖聲道:「你胡說什麼!石哥哪裡死了!」

    高強嚇了一跳,倒退兩步,被許貫忠從後扶住了,正要再想說辭,卻聽身後一男一女的驚呼,兩人喊地卻是不同的人名,男子的聲音叫:「石叔!」

    女子叫的卻是:「姑姑!」

    高強不用回身,聽聲音就知道,這除了方天定兄妹二人,還有何人?這兩人既然到來,自然少不了一直保護他們的鄧元覺,果然身後一聲虎吼,那莽和尚已經一陣風般從自己身邊掠過,一把抱住方百花懷中的石寶,大叫起來:「石兄弟!石兄弟!」

    見到了自己的家人,方百花這才卸下了自己的武裝,軟倒在侄女金芝懷中,高一聲低一聲地哭了起來,此刻地她,只是一個剛剛失去了自己心愛的人的尋常女子而已,以後多少春夜清秋,教她獨自怎生得黑?

    方天定與鄧元覺一左一右抱著石寶不停搖撼,方天定早已泣不成聲,他自小便跟著石寶長大,學武學農學種膠,就連父親方臘與他相處的時間也比不上石寶,可說是亦父亦兄的角色,見此慘狀如何不悲?真是痛斷肝腸,男兒淚到這時也不必吝惜,只管任他一個勁流淌便是。

    鄧元覺抱著石寶哭了半晌,猛地抬起頭來,見魯智深拄著禪杖立在身前,當時便跳將起來,喝問道:「兀那和尚,我石兄弟如何死的?」

    魯智深此刻也是一肚子悶氣無處發,當即粗聲答道:「乃是死於洒家禪杖之下!」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莽和尚鄧元覺大吼一聲,掄禪杖上前就打,方天定也跳了起來,卻被武松攔腰抱住,急急敘說事情經過,金芝也被方百花拉住了。

    魯智深也不分辨,實則鄧元覺含憤出手,若是不全力招架而去想著解釋,恐怕沒等解釋清楚,自己性命也早沒了,當即揮禪杖接架相還,兩柄重兵器如同烘爐打鐵一般叮噹叮噹,打的熱鬧非常。

    待方天定聽罷武松訴說經過,叫了鄧元覺回來時,兩人已經鬥了好一會,魯智深固然是汗濕僧袍,鄧元覺更是連半邊膀子都露了出來。

    只是這莽和尚實在是精力充沛,待聽罷方天定轉述,目標頓時又轉向了被圍困的汪公老佛,大罵道:「好你個老賊!禍亂本教不算,如今又害死了我石兄弟,貧僧豈能與你善罷!」

    「且慢!」就在他摩拳擦掌要向汪公老佛衝上去之時,方百花一聲喝止,眾人看著她盈盈站起身來,向著空無一人地小樓內冷冷道:「大哥,這事你便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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